郭新庆
《鬼谷子》被列入中华经典名著系列,其思想主要是老子道家学说的理念。鬼谷子“崇阴尚柔”,以“阴”道隐匿“策略”。传为鬼谷先生的学生苏秦与张仪,通达六艺,经营百家之言,把游说君王的纵横之术,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战国诸侯纷争的社会出尽了风头。但纵横家不择手段,不计阴谋诡计的种种行径又让人不耻。
鬼谷子,传为战国时楚人。他曾隐居在颍川阳城的鬼谷,因以自号鬼谷子或称鬼谷先生;被认为是战国时纵横家之祖。《史记》说他是苏秦、张仪的老师,授纵横之学、捭阖之术。但历来对鬼谷子其人、其书存有怀疑。汉时不见其书,《隋书·经籍志》始行著录,列在纵横家。有史家说《鬼谷子》是六朝时的伪托之作。《史记·苏秦列传》索隐说:苏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旧唐书·经籍志》说,《鬼谷子》是苏秦之书。由此看来,鬼谷子是否真有其人,还是一个疑问。
战国时群雄争霸,动乱四起,学术上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古有九流之说,其中纵横家对当时社会的影响最大。古时说纵横,南北日纵,东西日横。当时面对七国犬牙交错之态,纵横家审时度势,察颜观色,以捭阖之术取悦君王。传说中的鬼谷子和他的弟子苏秦、张仪就是这样一些人。苏秦主张合纵,即联和六国抗秦;张仪主张连横,即让六国事秦,史称他们为“合纵连衡”。《史记·孟子列传》说:“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据史书记载,苏秦开始游说秦惠王,因没得到重用,转而去游说燕赵韩魏齐楚,佩六国相印,为纵约之长。张仪在苏秦失信秦惠王后,去秦国为相。他用连横之策说服了六国,破解了苏秦的纵约之策。苏秦只好去齐国为客卿,后来在与齐大夫争宠时被杀。而张仪也在秦惠王死后失宠,六国又合纵以抗秦。张仪无奈,凭一张巧舌去魏国为相,—年后死在魏国。
说到鬼谷之奇,田雯《读鬼谷子跋》说:“战国之士,隽迈谲变者多矣,而骋其才气,以自放于文章者,唯鬼谷子最著。……深于老氏,而自逞一代之雄,此其所以奇耳。”但说《鬼谷子》是“旷世奇书”,并从哲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学,甚至情报学去解读它,这不免有些过头了。其实,说到底,《鬼谷子》就是一部讲游说之术的书。《鬼谷子·反应篇》说:“欲闻其声反默,欲张反敛,欲高反下,欲取反与。”这显然说的是老子之道。《鬼谷子》纵横捭阖的游说之术都是从老子之道产生出来的。《鬼谷子·抵戏篇》说:“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鬼谷子》主张“以道为形”,讲阴说柔。他们用的是阴阳之道,使的是阴谋诡计,还冠以“阴道阳取”的好听说法。《鬼谷子·捭阖篇》说:“阳动而行,阴止而藏,阳动而出,阴隐而入。阳还终阴,阴极反阳。”又说:“阴阳相求,由捭阖也。此天地阴阳之道,而说人之法也。”以此观之,《鬼谷子》有很多辩证法的思想,但借此来搞阴谋诡计就不可取了。《鬼谷子》把阴阳变化比喻成“圆环”,翻来复去,借此说事,表面看好像怎么说都有道理,其实是一种诡辩术。战国时的纵横家没有固定的治世理念和明确的价值观,一切以娱君取利为目的。纵横家的捭阖之法,从语意上讲,犹言开合。捭有分开撕裂的意思,阖在这里与合相通,有关合、闭上的意思。《鬼谷子·捭阖篇》说:“捭阖者,道之大化,说之变也。必豫审其变化。”《周易·系辞》说:“一阖一辟谓之变。”纵横家的捭阖说,说到底就是变术。他们靠辩言、变术取悦君王,行分化拉拢之能,推诡辩之计。战国时的纵横家,没有国家的概念,在哪做官都一样。他们朝在秦,暮在楚,行踪无定,一会儿去劝秦王连横,一会儿去劝楚王合纵;使六国时而事秦,时而事楚,变化无常。其朝三暮四,昨是今非也。“《鬼谷子》皆教人诡黠激讦揣测奸滑之术。”史书上说纵横家是一些“朝秦暮楚”,“有奶便是娘”的“卑污”小人。
柳宗元不欣赏鬼谷子其人,他作《辩鬼谷子》说:“《鬼谷子》后出,而险盩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柳宗元认为《鬼谷子》是后人伪作,尽是些险怪奇异的东西。他说《鬼谷子》“妄言乱世”,不可信。如果学了这些邪说会偏离正道。尤其是后来的阴符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狭,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这里说的阴符七术,收录在《鬼谷子》下篇本經里,有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螣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蓍。有史评说,七术误天下者甚矣。与神鬼相系,《鬼谷子》书之荒诞,不待言矣。宋代景濂说:“鬼谷所言捭阖。钩箝、揣摩之术,皆是小夫蛇鼠之智,家用之则家亡,国用之则国愤,天下用之则天下失,学士大夫宜唾去不道,其中虽有知性寡累,知命不忧等言,亦恒语尔。”传说鬼谷子曾向孙膑、庞涓传授兵法,又说《鬼谷子》是兵书。“兵者,诡(鬼)道也。”为此,对《鬼谷子》又有“智慧禁果”之评。禁果是外来语,出自《圣经》。说赤裸身体的亚当和夏娃,因采食上帝禁止的知善恶树的果子,被逐出了伊甸园。《鬼谷子》用辩证法行诡(鬼)道,事情就变味了。“故《鬼谷子》之言不可使一日得行于天下也。”柳宗元慨叹说:“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鬼谷子》有奶便是娘的人生价值观古来有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有这样一个故事,说廉颇失势时,食客纷纷离去,后再为将,又都回来了。廉颇命客退,客曰:“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旧时官场,得势,车水马龙;失势,门可罗雀。这是那个社会的常态。柳宗元在《宋清传》等文章里痛斥过那些把官场当市场经营,用做买卖的手段结交朋友的人。柳宗元的妻弟杨诲之追崇类似苏秦、张仪式的甘罗和终军,让柳宗元很失望。甘罗是战国时人,十二岁时就帮秦相吕布韦办事。秦始皇为了对外扩张,命甘罗出使赵国。他用卑劣的手段让赵王割五城与秦,因之被封为上卿。终军是西汉人,少好学,十八岁得名,汉武帝时为谏议大夫。终军诞谲险薄,好战,劣迹种种,死时二十岁,世称“终童”。二人史书上都有传。历史上少而得名的不少,但柳宗元认为杨诲之倾慕的这两个人不值得推崇。甘罗“左右反复,得利弃信”;终军“诞谲险薄”,都不是“圣道”。而倾慕他们,是“弃大而录小,贱本而贵末,夸世而钓奇。”这是偏离大中之道的事。在柳宗元眼里,圣人温和同常人,既不是“异类”,也不是“狂人”。柳宗元反复写信劝杨诲之说:“今子素善士,年又甚少,血气未定,而忽欲为阮咸、嵇康之所为,守而不化,不肯入尧、舜之道,此甚未可也。”柳宗元认为,人要做大事,要行圣人之道,即“中之正不惑于外,君子之道也”。这应该是柳宗元作《辩鬼谷子》的宗旨吧!柳宗元作《辩鬼谷子》对此进行辨析,这在历史上是非常值得称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