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莹
(西安翻译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5)
《隐身与现身》中的“换个角度看翻译”首先从莫言作品成功外译谈起,指出葛浩文“连改带删”的翻译成功之处在于使莫言的作品在西方世界得以推介,并让它们在英语国家受到读者的欢迎和喜爱。换言之,葛浩文的英译迎合了西方读者的语言习惯和审美趣味,使莫言作品的接受取得了成功。论证葛浩文翻译的成功与传统理念的成功翻译并不冲突,只是所取视角不同。莫言获奖背后的翻译可以从四个层面分析:①“谁来译”的问题:国外翻译家对译入语国家读者细微的用语习惯、独特的文字癖好、微妙的审美品位等方面的把握有明显优势;②作者对译者的态度问题:莫言对外译者的全权授予使其作品跨越了“中西方文化心理与叙述模式差异”的“隐形门槛”,并成功进入了西方的主流阅读语境,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即一个民族接受外来文化、文学需要一个过程(存在一个“时间差”);③译本由谁出版的问题:国内外出版社的合作值得肯定,这当中涉及接受者的微妙心态,影响因素有读者对权威出版社的信任、出版社自身的信誉等;④作品本身的可译性问题:此处的可译性指作品翻译成外文后比较容易保留原作的风格、“滋味”,容易被译入语读者所理解和接受。
书中“翻译与翻译研究的本质揭示”和“对翻译文学的发现与承认”部分从文学翻译和翻译文学两面阐述了“创造性叛逆”“文化意象”“翻译文学”“翻译文学史”四个译介学问题。而对“翻译研究的理论空间”的探讨则围绕现代解释学、解构主义、多元系统理论,建立一种超越文本对比、超越意义对比的翻译研究理念。首先,现代解释学借鉴到翻译上,译者对文字背后作者所想表达的意义把握不准,因理解本身的多元,解释出来的意义也会具有不确定性。接下来对忠实翻译观的解构,实际就是对原文意义的解构,译本在解构主义的视角下即是对原文文本的再生,不存在一种恒定的核心意义。最后,多元系统理论开启的描写翻译研究呈现翻译文本自身的特点,关注翻译整体在目标语文学乃至文化系统中的生存及与系统中其他因素的互动。
长久以来在对翻译的讨论中,译者一直处于“隐身”状态,在与原作者的“主从”关系中,主观能动性或者说主体性不受关注,而作为翻译的实际操作者,甚至在早期的翻译作品分析中也不做参考。关于译者的隐身,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在其专著《译者的隐身》中揭示了译者的隐身现象,主张译者现身。韦努蒂受启发于施莱尔马赫两种翻译方法的论述,认为译者隐身则译文通顺流畅,从而掩盖了原文的文化痕迹和译文的翻译痕迹,这是民族主义的策略,把外国的价值观归化到译语文化中。他对异化翻译的倡导在文化关系方面有利于源语民族文化身份的塑造,也会冲击或革新目标语民族文化概念,是反抗霸权主义的一种手段。译者现身,则异化方法实现,反过来异化翻译也能进一步凸显和提升译者的地位。在其另一本专著《翻译之耻》中,韦努蒂从翻译伦理的角度论证了译者与作者共享著作权的合理性问题,具体表现为在译著上署名等,这无疑又为译者地位的提升助力。
另外,道格拉斯·鲁宾逊(Douglas Robinson)在其专著《译者登场》中以具有人文主义色彩的“翻译身体学”使翻译研究能够关注到译者的身体感受,认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一方面受到社会规范的制约,另一方面也受来自身体本能反应的影响。翻译身体学将译者的主观感受和个人体验也纳入考察范围,关注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和所受的影响与制约,以建立作者—译者—读者的平等对话关系。鲁宾逊推动了译者主体性研究,使其受到重视。译者现身登场,不仅提升了大众对译者在翻译操作过程和翻译与其他社会文化事件相互影响中参与度的认识,还提升了研究者对译者在翻译社会关系网中的地位和译者个人认知等方面的关注,使翻译研究的对象扩大了范围,利于从新的视角解读翻译现象和翻译问题。不过随之而来的,也引发了在价值层面上对译者主体性“度”的把握的研究和讨论。
就宏观认识而言,翻译的本质是跨文化交际,推动不同民族、国家间的跨文化交际是翻译的本质目标,因为帮助不同种族、不同政治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进行交流,促进他们之间的相互理解,本就是翻译活动的应有之义。
就具体操作而言,翻译的本质蕴含了不同于传统翻译认识的重要观点:既不存在唯一的翻译,也不存在完全对等的翻译。“翻译无定本”如今已不具争议,但“翻译的失落和误释”这一事实并没有全面推介到普通读者的认识当中,且在描述翻译方法里,翻译的失落和误释可以不予价值判断,但在方法论研究当中,翻译的失落和误释因范围太广、层面太多往往很难界定,且这一概念在理论修养并不高的译者中间得以推广,或多或少会对翻译实践和翻译标准带来一定冲击。所以,翻译的失落和误释就其客观性而言,有一定的解释适用范围,就其价值分析而言,则需要有更加全面的分类和分层。
不过,即便从某种层面而言“翻译的失落和误释”存在“误导”翻译风向的可能或者成为因译者态度造成的错译的“挡箭牌”,也不应否认失落和误释的客观事实。苏珊·巴斯内特(Susan Bassnett)在《翻译研究》中专门用一节讨论了翻译的“得与失”,双语转换绝对的对等是不存在的,只是大家关注翻译过程中的“失”时,往往容易忽略同时伴随的“得”。翻译具有丰富本民族语言文化的作用,也有丰富源语作品内涵的作用,语言转换表面上的失落实际上在某种层面得到了“补偿”。
另外,对翻译本质的认识还应包含翻译研究的本质或本体认识,翻译本体研究与翻译研究本体的划分厘清了翻译研究的一种大致分类,即翻译的内部研究和内外综合研究(陈福康,2000)。不过,翻译研究即便在后现代理论冲击下使得“翻译”本身可能成为其他学科借以成立各自假说学论的参考或工具,或用以佐证与其他影响因素的作用过程,始终还是没有脱离翻译,所以在翻译研究的跨学科中其实没有面临过多“界限”的问题,而是“翻译”在研究中的地位或研究程度的问题。
翻译理论从传统走到现代,比较核心的分歧在于切入点和侧重点的不同。传统翻译理论集中在方法论研究上,即“怎么译”方面。而现代翻译理论是在不摒弃方法论研究的前提下,从宏观的社会文化层面研究翻译现象,即“为什么这么译”方面,将翻译置于关联网中,考察翻译全过程所有的参与影响因素及其与翻译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呈现出更广泛的跨学科之态。翻译不再局限于文字的转换,而是浸润于社会文化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翻译能解释很多语言外的现象和问题,语言外的模式也能用来解释翻译的过去与现状,并预测翻译的走向。
翻译理论到底有没有价值,可以从普通理论说起。理论指导实践在研究层面来说只是半对的陈述。理论可以用来指导实践,但并不只能用来指导实践,它还可以用来认知现象、事件,用来阐述、解释问题。如果只有直接指导实践的理论才有价值,那很多人文学科譬如哲学就基本没有什么意义了。至于理论流派的划分,不是为了越细化越纷杂越好,也并不是为了相互孤立与割裂,而是旨在看清不同理论之间的内在联系。通常情况下,翻译理论流派的划分与翻译史的划分同步,但又不能说是一致的,不同的学者根据不同的思想体系进行截然不同的划分。不同的翻译流派划分反映的是不同的研究视角,彼此互有包容、交叉又各有侧重。虽然研究学者在提出一个理论模型的时候并未想过给自己贴上某派的标签,也没有一种理论是一劳永逸能解释所有问题的,但流派划分的必要性就在于站在相对客观的位置避免“当局者迷”,去完善理论作为体系的存在。对理论长处和缺陷的人为研究和分析就已经是一个梳理和划分理论流派的过程。
《隐身与现身》用丰富的翻译实例和系统的译介学理论体系介绍了译者、翻译、译论的转变,翻译的三个研究对象从“隐身”到“现身”实现的跨越式发展贯穿全书,为翻译研究入门的学习者和对翻译问题感兴趣的读者打开了翻译研究的新通道,提供了更广阔的考察空间。书中一些批判性的论点会引导读者辩证思维的锻炼,也为读者提供了寻找问题的模式和解决问题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