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
【摘 要】 长篇小说《孩子们的巴赫》是当代澳大利亚杰出女作家海伦·加纳的代表作之一,作品反映出澳洲女性为了争取自主、平等在家庭生活中所经历的斗争和纠结,也体现出当代女性对于自由和爱情的向往与追求。研究从文体变异论的视角解析了当代澳大利亚小说《孩子们的巴赫》在词汇、句法及语篇层面的语言特色。海伦·加纳的用词随意、简洁、幽默,句式结构灵活多变、富有创造性,她以其独到的语言特色和文体风格站在了时代前列。
【关键词】 文体变异;海伦·加纳;《孩子们的巴赫》;语言特色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21)04-0087-03
在当代澳大利亚文坛,海伦·加纳(Helen Garner)常常被誉为女性主义创作的领军人物,在整个澳洲或者欧美地区颇具知名度,但对于中国的大多数读者,加纳这个名字还相对陌生。小说《孩子们的巴赫》(The ChildrenBach)是海伦·加纳的成名作之一,自上世纪80年代出版以来,受到国内外广大读者的追捧与好评。曾斩获“南澳总理文学奖”,被誉为“20世纪澳大利亚十部最好的小说”之一。
本世纪初,向晓红教授就小说中的音乐隐喻做了详细解读,朱晓映教授则就作品的主题意义和人物关系进行了全面阐释。2011年,向晓红教授主编的《澳大利亚妇女小说史》,将目光聚焦澳大利亚女性作家的成就和发展历程。2013年,朱晓映博士和黄源深教授领衔完成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丛书:海伦·加纳研究》进一步促进了国内读者对加纳本人及其作品的了解。该专著着重分析了加纳作为女人、女作家和女性主义者的多重身份,探讨了她在澳洲文坛的地位和对女性主义发展的贡献。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学者从文体学之变异说的视角去阐释海伦·加纳及其作品的语言风格。
一、文体观之变异说
作为当今最有影响力的文体观之一,变异说认为文体是对常规的偏离,并由此产生意义及形式的变化。总的来说,变异有两种类型:量的变异和质的变异。量的变异指某种语言成分或现象出现得过多或过少,而质的变异是对正常规则的有意违反。
文体变异的方式有很多,利奇(Leech)曾对诗歌中的变异现象进行过描述和分类,主要体现在词汇、语音、语法、书写、语义、方言、语域和历史时代等八个层面。刘世生和朱瑞青在《文体学概论》中指出,利奇的分类方法存在标准不一的问题,由此造成一些重合和缺失。他们认为,语篇层和语用层上的变异也应被囊括其中。
本研究拟从文体变异说的视角,对小说《孩子们的巴赫》的语言风格进行描述和阐释,分析海伦·加纳在词汇选择、语法句式、语篇时态等层面的变异特点,以期读者和研究者更好地欣赏澳大利亚文学作品及其艺术魅力,并以新的角度解读澳洲女性作家的写作追求。
二、语音与词汇变异
语音变异指非重读音节的省略或添加,包括元音省略、首字母省略、尾音消失等。词汇变异体现在新造词、借词、缩略语和俚语的灵活使用等方面。口语、俚语及缩略语的运用,使得语音和词汇的变异时有发生,成为小说选词方面的突出特征。
(一)尾音省略或消失,语音趋于不规范
在小说中,coming、fucking等词省去了结尾的g,而演变为comin和funkin。不规范语言还包括用faver代指father,表示儿童口齿不清或困倦所致的发音;用sonnie来意指son,以突出主人公对儿子的宠溺。加纳为了塑造主人公德克斯特的性格,凸显他与众不同的爱情观时,有意对“love”的词形进行了变异:
In lerve? I dont even know what it is. Whats so funny? I dont see why people think falling in lerve is inevitable,said Dexter. ‘Anyone would think it was some kind of disease,or plague. People only fall in lerve because theyve read about it in some cheap American magazine,because they want to,because theyre bored and have nothing better to do.
在德克斯特三次提到“love”一词时,均有意说成“lerve”,表明他对伊丽莎白姐妹所信奉的“爱情”不屑一顾,甚至带有讽刺意味,他坦言自己没爱过,不理解爱为何物。别人说爱情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一种疾病或瘟疫,他却觉得匪夷所思。在他眼里,那些深陷爱情的人是看多了美国廉价杂志上的爱情故事,所以想要坠入爱河,他们太无聊或者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做了。他对“love”一词的变异其实是对这种所谓现代爱情观的排斥,是对追求激情与浪漫的生活方式的否定,进而起到了讽刺的艺术效果。
(二)非正式语运用频繁,口语特色显著
在加纳的小说中,主人公多半是墨尔本的当地民众,作家倾向于选择非正式语来提升叙述的真实性与可靠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拉近与虚拟读者的思想距离。“snap out of it ” 本指“擺脱消极的情绪”,是口语体的常见表达,在小说中形象地刻画出德克斯特在发现妻子离家出走、与人私奔后的极度痛楚,并下定决心要抛掉思想包袱,重新振作的意志和状态。
词汇的变异还体现在粗俗语的运用上,如dickhead(笨蛋)、shithead(白痴)、bullshit(胡说)、fucking (该死的)等,表达上貌似欠缺文雅,但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贴近澳大利亚百姓的日常语言,适合用在关系亲密的家人或朋友之间,也反映出叙述者对事物的喜好或憎恶。
(三)俚语信手拈来,缩略语化繁为简
在加纳的小说中,俚语随处可见,意蕴丰富,部分源自英式英语,如“drama queen”形容“小题大做、大惊小怪的人”;“Least said soonest mended”意为“少说为佳,多言惹祸”;“out of the fog”可译为“水性杨花”。还有一些源于当地的俚语,如“bloody”(该死的)、“spunk”(有魅力的人)等,则带有浓厚的澳大利亚色彩。
对缩略语的偏爱也是加纳小说的一大特色。她力求化繁为简,除了通用的省略表达,如advertisement简称为ads,还采用了澳大利亚英语特有的表现形式。一类是保留单词的前一两个音节,如university被缩略为“uni”,criminal被缩略为“crim”,“young adult”简称为ya;另一类是保留首音节,并在结尾加上ie、o或y,如vegetable缩略为“veggie”,读起来亲切简洁,带着些许稚气与幽默。相对于标准英式英语,澳大利亚式缩略词既简洁又随意,富有地区特色和韵味。
三、句式与语法变异
句式结构的变异和语法规则的有意违犯,也构成了海伦·加纳文体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句式特点上说,该小说复杂句少、简单句多,这既是运用对话塑造主人公形象的需要,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海伦·加纳的文笔风格。具体而言,有如下特点:
(一)句式灵活多变,语法松散自由
菲利普在谈到自己曾不善弹奏,并因此觉得烦闷羞愧时,这样说道:“I used to go looking for heroin or dope or a lot of whisky so I could get oblivious as fast as I could. Because of shame. And wanting to wipe out this person and be nothing. Not just after Ive played badly either. When Ive behaved like an animal. Hurting people.”
除了第一句语法规范,其他均为名词、介词短语或者從句,语式松散自由,结构随时变化,口语特色显著,但是丝毫不影响文本意义的传达,反而使人物之间的谈话显得轻松、亲切、自然;对语法规则的故意违犯,是一种文体变异,能从侧面反映出菲利普随心所欲、不愿意被约束的个性特征。
疑问句也力图打破常规,彰显作家特色,起到前景化的作用。典型句式如 “Why the hell should I?”,其中“the hell”就用以加强语气,揭示出伊丽莎白和维吉姐妹俩感情的淡薄,作为姐姐的伊丽莎白居然对妹妹的生活不管不问、漠不关心,甚至在外人德克斯特的善意劝说下仍无动于衷,从侧面反映了伊丽莎白的自私与冷漠。
(二)省略与重复交相辉映、并行不悖
省略作为一种语法修辞手段,不仅能避免不必要的重复拖沓,还能凸显重点内容和信息,使句式表达更加简洁有力,语篇衔接更加紧密流畅。省略常用来表示强调,将情节逐步推向高潮,例如“What?Me die? Life go on without me? Impossible!”短短九个单词,却包含了四个句子,无论是谓语动词还是助词的省略,不仅没有影响到话语的意味,反而使行文更加紧凑,凸显了说话者的内心活动。无论是疑问还是感叹,都省略得恰到好处,既加强了语气,还反映出女主人公雅典娜的觉醒意识,她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不愿被忽视或边缘化。
首词重复表面上是一种累赘表达,而实际上具有丰富的语用内涵,不仅能用来加强语气,实现表达的连贯性和流畅性,更重要的是,可以传达某种特别的文体效果。首词重复在小说中运用得较多,最显著的是在小说结尾部分,作者连用13个“and”,且以此为标志每句自成一段,形成首词重复现象。对这种“非常规”式的话语,读者需要借助语境来理解这寓于话语之中的额外含意,达到读者与作者之间的认知互动。叙述者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的态度和意图,但他使用突出的标记语来促进读者的理解。这种前景化的意义在于使读者深刻感受到雅典娜的巨大变化,从家庭主妇到追求自由,最后又回归家庭的历程,她还是如以前那般准备家人的晚餐,等待丈夫的归来,照料孩子们的生活,她不再徘徊,不再忧伤,也不再抱怨,甚至能坐在钢琴前优美自如地弹奏巴赫的曲子,这对于她是令人欣喜的巨大进步,是迈出生活阴霾的历史跨越。
四、语篇时态变异
系统功能文体学认为,在语篇中时态的选择应当具有一定的统一性、连贯性。然而,在小说中,不时变换和交替的时态运用显得别具风格,对塑造人物心理和烘托作品主题有着重要的文体意义,语篇的叙述部分主要是采用一般过去时,但是少数段落却运用了一般现在时,这绝非偶然。例如:“What is this,thought Vicki. What is in here? It is a ware-house; it has no walls or rooms. Where does she cook? Where does she wash herself? Where will I sleep? Everybody needs a bed. There are no walls or rooms.”
这是描述维吉来到姐姐伊丽莎白住处后的内心感慨,与上下文的时态不同,叙述者运用一般现在时来表现她的心理活动。叙事人有意将自己移植至过去的某个节点,通过时态的转变将读者拉到与主人公一致的角度,大大增强了叙述的可靠性,也使得内心描写更加直接、逼真、形象,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在小说的结尾,作者突然将时态转换为一般现在时,这种变异也有其特殊的语篇功能和文体价值。该章表现雅典娜的生活发生了一系列变化,“She starts to walk by herself at night,she hardly wait to be out of the house,they can not seize her attention once the sun has set,her eyes will wander away to the open door,and Dexter knows he is not invited.
夜晚来临,她总是撇下德克斯特,迫不及待地出去散步,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这些情节固然能用过去时加以叙述,但一般现在时描写的动作或状态则给人感觉更贴切、更真实,无形间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距离。在此,作者选用一般现在时表现她过去某一阶段持续或经常发生的情况,使其更具有真实感,凸显雅典娜与过去生活方式的截然不同,那个默默无言的家庭主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狂追求自由、刺激和激情的全新雅典娜,现在时的突显功能在展现女主人公的思想变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表现了雅典娜作为女性主体意识的逐步觉醒,也为她彻底挣脱家庭束缚埋下伏笔。
五、结语
作为当代澳大利亚女性作家的优秀长篇小说之一,《孩子们的巴赫》的语言风格极具特色,本研究从语音词汇、句式语法、语篇时态三个层面进行分析,印证了文体变异对作品主题的前景化作用,也彰显出小说的时代背景、地区文化和民族特色。
整部小说中,作品的文笔细腻流畅而富有遐想,语言表达充满诗性、句式变化而不突兀、语调轻松而又明快。正是句法的松散自由、省略与重复的交叠呼应、语篇时态的偏离变异,刻画出作品主人公雅典娜、德克斯特、菲利普等人的性格特征,彰显了角色间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映射出海伦·加纳的思维风格和文体特色。作家独到新颖的写作技巧使文本的思想从简约或华丽的语言中清晰地凸显出来,具有独特的语言魅力和审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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