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梦
摘要聚焦作业“减负”的真实困境,基于部分地区和学校的实践探索,探寻作业改革的可行路径。当前中小学作业改革面临科学的作业观尚未形成、完善的作业研究与支持体系亟待构建、高效有序的作业管理体系有待建立等突出问题。一些地区和学校在作业改革方面的探索主要体现在赋能自主、学科综合、分层设计、复盘巩固等方面,未来作业改革需从教学视角转向课程视角,从聚焦“量”到关注“质”,从单独击破到系统改善。
关键词 “双减”政策;作业改革;作业优化;作业“减负”
中图分类号G63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2-2384(2021)10-0013-05
一直以来,我国各地中小学生的作业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作业数量多、作业内容枯燥重复、作业内容不能有效匹配课程改革内涵等问题,导致中小学生课业负担沉重。[1]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对减轻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做出了明确规定。聚焦作业“减负”的真实困境,基于部分地区和学校的实践探索,探寻作业改革的可行路径,可以为当下中小学校落实“双减”政策提供一定的借鉴和思路。
近年来,虽然基础教育阶段开展了多元化的作业优化实践,但各中小学校还存在以传统家庭作业观布置作业、作业的内容不能有效匹配教育发展和学生自身发展需求、作业管理流程松散等突出问题。
1. 作业理念偏差:科学的作业观尚未形成
作为教育教学的重要一环,作业改革要与课程改革、教育教学理念更新齐头并进,才能有更加明显的效果。第八次课程改革至今,教育理论研究者与实践者的课程观和教学观都不同程度地与时俱进,然而,与当代教育理论相适应的家庭作业观尚未形成。[2]受凯洛夫教育思想影响,作业即对单一知识技能的巩固与完善的作业观在我国基础教育界根深蒂固,[3]尤其在考试本位的思维方式影响下,部分教师将作业视为课后习题,只让其承担强化课堂学习内容的功能,遵循“考什么-教什么-学什么-做什么”的作业布置原则。[4]如浙江省温州市教育教学研究院在2017年5月针对全市12个县(市、区)和市直学校的1-9年级各学段学生开展的作业现状调研显示,80.33%的教师认为作业的功能是“巩固知识”。[5]
强调统一行动、整齐划一的社会文化背景,又增加了作业布置的同质性和随意性。很多学校的作业布置并不是基于对学生的学习基础、能力与需求的分析,而是从巩固课上内容的视角出发,简单、随意地给全班同学都布置相同的作业。作业策略以量而不是以质取胜,学生重复完成课内练习与课外作业、新课作业与复习课作业、单元复习作业与章或学期的复习作业。在错误的作业观影响下,学生对作业产生抵触情绪,做作业兴趣低,被动做作业、被迫做作业、抄作业应付教师等现象逐渐频繁。
2. 专业能力缺失:完善的作业研究与支持体系亟待构建
作为形成教育教学完整闭环的一个关键环节,布置、研究作业的能力是教师应具备的专业技能之一,应得到区域教育行政部门、学校以及教师自身的重视。但是,很多学校和教师并未把布置和研究作业看作一项单独的、需要训练和提升的能力。区域教育行政机构也多未将教师布置作业的能力作为教师专业发展链条中的关键一环,进行系统规划与相应的技能培训。
教师不会研究、不愿研究是作业问题的一方面,还有部分教师缺乏对作业的研究,是出于功利性与“安全性”的考虑。在中考、高考的压力之下,很多教师选择依赖传统的“题海战术”布置作业,在作业布置上形成了路径依赖,导致作业的质量与形式得不到有效提升与优化,师生都被沉重的课业负担所拖累。据PISA2018相关数据显示,中国学生虽取得了傲人成绩,但成绩的背后仍存在着总体学习效率不高、学习时间偏长、整体幸福感偏低等问题。[6]
3. 管理机制不畅:高效有序的作业管理体系有待建立
提升作业管理能级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区域、学校、教师各司其职,才能形成高效运作的完整闭环。然而我国目前的作业管理还处于管理失效与失序的实践困境之中。[7]区域层面,很多地区尚未建立起区域内作业管理的垂直管理体系。学校层面,很多学校对于教师作业批改情况的评价大多聚焦在是否完成批改的程度,而缺乏對作业布置的数量、难度、形式、效果等的评价。教师层面,影响教师推进作业改革、进行作业优化背后的核心症结是教师的教育教学自主权问题。[8]教师教学创新自主性小,同时还被很多非教学任务分散精力,难以全身心投入教学,表现在作业上就是“一刀切”地布置、单纯增加作业量、要求家长参与评改。
除了之前积累的老问题,作业管理还面临许多新问题。如在通信技术的助力下,家校沟通方式更加便捷,教师如何把控家长批改学生作业的参与程度;线上作业辅导APP层出不穷,学校如何把控其对于学生的负面影响等,都是理顺作业管理流程需要直面的问题。
近年来,我国部分地区和学校在作业改革方面进行了有益的实践探索,取得了一定成效。目前中小学作业改革实践主要呈现如下四个特征。
1. 赋能自主:激发学生主动学习意识
减轻学生过重的作业负担,许多学校选择首先从学生完成作业的自主“空间”入手,以周作业或不布置作业的方式,把作业的自主权交到学生手中,基于学生的自主性开展与学习方式匹配的作业模式优化。如北京中学和山东省寿光市羊口中心小学都尝试改变作业的传统日布置方式,以周为单位布置作业。[9][10]羊口中心小学在学校开启了“作业超市”,每周教师布置一次大作业,学生可在“超市”中自主选择作业内容与顺序,根据自己的情况灵活安排。北京中学则要求各学科都要在周五中午前公布下周作业,没有被公示的作业学生不用去做。周作业的实施,培养了学生主动学习的意识和规划与管理时间的能力,同时也使教师增强了教学计划性,促进了教学方式的转变。
再如:浙江省温州市建设小学和重庆市江北区玉带山小学探索将作业设计和实施的权利交给学生,开展了学科作业“自主化”的改革实践,即以自主设计的学习方案代替教师布置的全部或者部分作业,在学校层面的监督下,让学生自主设计作业,在自主管理、自主评价中形成自学能力。[11][12]
2. 学科综合:多维立体引领学生成才
随着中高考改革的推进,跨学科学习越来越多地应用于各类教育教学之中,学科综合、注重素养提升成为作业改革的又一方向。跨学科作业或各类综合实践作业除了能让学生掌握多学科知识,更重要的是能培养其问题解决能力、批判性思维、合作能力等适应未来需要的综合素养。如北京二中和上海建平中学都曾着力推进综合实践类作业的实施。[13]北京二中整合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四个学科,布置“大文科”综合实践类作业,要求学生以游记形式呈现假期见闻。上海建平中学坚持开展了十几年的“行万里路”研学项目,学生们从高一到高三,走过南京、长江再到丝绸之路,在真实的情境中感受书本上体会不到的壮美与震撼,完成多学科综合研学作业。
北京二中和上海建平中学的综合实践类作业侧重“行动与体验”,还有一些学校开展的综合实践类作业则侧重于“研究与分析”。如山西省新绛中学曾实施“学习报告”,[14]对于一些学习内容,教师给学生布置任务,并预留充足的时间让学生自主学习;学生通过读书交流、互联网查阅资料等方式,最终形成关于自己观点的文字表达。这样一个“学习报告”的完成过程就像是完成一篇研究性论文。近几年,基于项目化学习的教学统整在很多学校都有一些探索,如上海市静安区和田路小学在实施项目研究的过程中,将学生的课外创新作业与项目化学习研究相结合,将创新作业的设计作为项目化学习研究内容的一部分,提升作业的综合度,让学生在完成作业的过程中实现科学探究。[15]
3. 分层设计:实现作业的个性化匹配
合理合情地分层设计、布置作业给不同学生提供了选择空间,尊重了学生差异,学生基于兴趣和能力完成作业,作业就不会成为负担,而且会促进不同学生素养和能力的提升。现阶段比较常见的分层作业形式包括推荐作业(教师布置多个问题,让学生根据实际选择部分完成)、合作作业(以学习小组为单位合作完成学习任务)、商量式作业(教师与学生商量确定练习的数量、达标的途径)等。[16]作业要分层布置的观念得到越来越多校长和教师的认可,许多区域和学校也开展了系统实践。
上海市长宁区以“针对性”为关键词推进作业的分层优化:针对不同的培养目标,设计不同类型的作业;针对不同的知识特点和掌握要求,设计不同形式的作业;针对不同的学生学习基础,设计不同难度的作业。[17]针对不同学生的发展状态,教师要能够做到优化作业结构,提高作业吸引力。如北京市海淀区实验小学对学生的作业进行了梯度设计:对于需要重点提高的能力,围绕同一个训练内容设计出至少三个能力层次的三道作业题,使“学困生”打牢基础,建立信心;中等学生有所提升,得到满足;优秀学生显露才能,挖掘潜能。[18]
4. 复盘巩固:加强对作业的反思与评价
作业完成后,学习过程并没有彻底结束,聚焦作业中出现的问题,系统开展复盘与反思,是理顺知识掌握细节、解决重点问题的关键。很多区域和学校也加强了对作业反思与评价环节的设计。为了方便学生在家进行作业反思,江西组织全省教研员、电教系统人员和中小学名师共同研发录制了成体系的作业解析微课,学生在家中通过电视即可观看错题微课,完成作业反思和知识巩固。[19]基于有些学生在同一知识点上反复出错的现象,浙江省镇海中学将错题变考题,形成阶段性(两周一次)评估测验,帮助学生形成个性化错题集,完成自我评价与分析。[20]山东省青岛市崂山区第三中学以“零作业批改”的方式,加强对于作业的反思与优化:学校把批改作业权交给学生,教师抽查以确保方向正确,学生和教师在解决问题中不断进步。
还有一些学校借助科技的力量建构作业诊断系统,通过大数据等手段,更加细致地关注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快速高效地获得作业分析与学情诊断。如北京市朝阳区实验小学自主开发了“作业诊断系统”,使每位学生都获得了个性化的错题本,每位教师可以更便捷地进行学生作业情况的统计与分析。[21]河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通过电子书包项目实验构建作业試题库,实现了作业形式多样化以及作业批改和统计的自动化、精确化。[22]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钟公庙中学教育集团借助作业诊断平台的学情分析功能,帮助学生定位错因,系统还会智能推荐相似题目给学生,提升作业的个性化程度。[23]
基于当前作业“减负”所面临的突出问题,综合部分地区和学校的探索与经验,尝试为中小学校当下的作业“减负”提出如下建议。
1. 从教学视角转向课程视角
从教学视角出发的作业观,作业是课堂教学的一个环节,只是课堂教学的单纯延续;从课程视角出发,作业作为课程的一个环节,承担着课程目标诊断和改进教学的功能,与校内的学习形成优势互补。[24]课程视角下的作业观的重要体现是“作业即学习活动”,是学生完成自我探究的过程,与杜威主张的“教育即生活”“教育即生长”“教育即经验改造”的教育思想具有一致性。[25]这样的作业具有实践性,学生能在写作业的过程中,完成自主的学习,实现主动的、有效的成长。
课程视角下的作业要基于激发学生学习兴趣的初衷,并且体现出一定的综合性和研究性,并最好能调动学生的多感官完成。进入研究状态是学生深入学习与系统思考的最佳象征,因此,作业要能够帮助和促使学生经历和享受研究所带来的挑战和快乐。[26]教师最好能够做到自己设计作业,如果家校沟通路径畅通,家长们也愿意参与,可以让家长参与到家庭作业的设计之中。作业观的转变,要求学校及教师将作业布置当成一门专门的学问进行研究,同时要求区域教育行政部门为教师配备作业设计相关主题的培训。
2. 从聚焦“量”到关注“质”
中小学生的作业开始更多地与学生负担建立起联系始于20世纪90年代,[27]国家层面连续开展了多轮旨在降低中小学生学业负担的“减负”活动,希望运用教育行政的力量解决积重难返的学生学习负担重的问题。持续多年的“减负”显示,要想取得实效,除了关注内容更要把握方法。如果对于“量”的限定胜过对于“质”的把控,即单纯从作业数量上减轻学生的负担,而不对作业对应的教学、考试等环节进行改革,“减负”是很难真正收获实效的。
“减负”提质的关键在于推进“教学评一致”。这就要求学校和教师能够做到评价前置,备课先备作业。评价设计不再是教学完成之后的活动,而要先于教学设计进行,其不仅要关照课程标准对学生学习过程和学习结果的要求,也要关注到学生学习的起点、学习的可能性和学习的差异性,通过准确把握学习活动的切入点和生长点,选择适切的教学策略和教学方法,从而创造促进学生真实学习的学习环境。[28]
家长也是影响“减负”效果的关键群体,舒缓家长的焦虑情绪,引导家长树立正确的成才观,才能避免“校内减负,校外增负”这一减负怪圈的出现。
3. 从单独击破到系统改善
只有将作业“减负”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让“减负”政策“长出牙齿”,才能确保作业改革落到实处。这需要创新协同治理机制,区域层面以行政支撑和专业引领做好“减负”的先驱保障,再压实主体责任,建立以校长为第一责任人的工作机制,对作业来源、设计、布置、批改、分析、辅导等环节实施全过程管理。如上海市教委在颁布《作业管理措施》的基础上,将作业管理纳入对学校的综合督导和责任督学每月经常性督导范畴,部分区教育局在学校年终绩效考核中设立作业管理专项,奖惩分明;在各类对标对表的考核中,驱动区域、学校不断提升规范作业管理的意识与能力。[29]
除了将作业“减负”写进制度,还可以把作业“减负”设置为全校教师共同聚焦的科研课题,通过系统研究,提升校本“减负”能力。如广东省深圳市育才教育集团第四小学,曾在全校范围开展以课堂练习与作业设计为主要内容的小课题研究,形成“40保4”策略(提高课堂40分钟的教学质效,确保每位学生的“四个一小时”,每天家庭作业不多于一小时、每天参加体育锻炼不少于一小时、每周参加社团活动不少于一小时、平均每周参加“红领巾小区”活动不少于一小时),做到“减负”不“减质”。[30]
针对作业改革过程中教师可能出现的专业素养不足、专业判断力不强等问题,区域和学校层面应从教研、师训、资源等方面给予系统有力的指引。如山东省潍坊市将作业设计与实施纳入教师全员培训、常态学科教研范畴,充分发挥“名师工作室”平台作用,以学科教研组为基本单位,加强各学科作业研讨力度,提升教师作业设计水平。[31]上海市和重庆市充分发挥教研机构的研究、指导和服务功能,推出了分学科的作业设计指导意见。上海市针对义务教育阶段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8个学科,印发《上海市中小学作业设计与实施指导意见》,为教师提供分学段的作业设计与实施的操作性建议。[32]重庆市印发《义务教育阶段语文等12个学科作业设计与实施指导意见》,针对小学语文、数学、英语,初中语文、数学、英语、道德与法治等12个学科,从“总体目标”“具体要求”“实施建议”三个方面,为学校和教师推进作业“减负”提供有效指导。[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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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孙金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