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前后,一批文人到达香港,他们参与建构着香港的当代文学图景。随着娱乐文化的大行其道,这批文人的作品迅速成为香港电影可资利用的文学资源,武侠小说家金庸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从1955年2月8日在《新晚报》连载《书剑恩仇录》,到1972年9月23日《鹿鼎记》在《明报》连载结束,查良镛为我们所注意的是其“武侠小说家金庸”的一面,而查良镛的另一面“影人林欢”却少有人讨论。就编導生涯而言,在1953年到1959年之间,查良镛以笔名林欢为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城公司”)创作过多个剧本,包括《绝代佳人》(1953)、《不要离开我》(1955)、《三恋》(1956)、《小鸽子姑娘》(1957)、《兰花花》(1958)、《有女怀春》(1958)、《午夜琴声》(1959)等。这些电影起用的都是香港电影界当红演员,也创造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电影的经典。【金庸剧本所拍的电影,起用了长城公司当家花旦、小生,如夏梦、石慧、陈思思、李嫱、傅奇等任主演,可见当时长城公司对金庸的重视。另外,《绝代佳人》主演是夏梦,同时也是乐蒂首部电影作品,石慧、傅奇、龚秋霞、翁木兰等在影片中一段“丰收舞”中客串演出。】1959年5月20日,金庸创办《明报》,离开了长城公司。不过,因为他一直担任峨嵋电影公司(1958年7月26日成立,以下简称“峨嵋公司”)顾问一职,所以也参与自己小说改编成粤语电影的过程。长城公司时期和峨嵋公司时期的影人金庸对自己小说改编成电影有自己的想法,其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践行文化中国的思想理念,使自己的电影作品为海内外华人观众接受。20世纪60年代后期香港粤语电影衰落,70年代的邵氏电影公司擎起了文化中国的大旗,继续践行中国传统“侠”“义”“情”的理念。
编导生涯的金庸:长城公司时期向中国传统文化致敬
早在1948年《大公报》香港版复刊时,金庸即被调到香港《大公报》,负责国际电讯翻译。1952年他转到刚创办的隶属于《大公报》的《新晚报》编辑副刊《下午茶座》,其中的“馥兰影评”“馥兰影话”和“子畅影话”三个影评专栏由他执笔。目前发现的《长城画报》最初一篇署名林欢的特稿,是1953年5月总第28期的《古装电影的要旨》,林欢的笔名一直用到《新晚报》1958年10月5日发表的《给新晚报送礼》,甚至1959年9月10日上映的电影《午夜琴声》,编剧署名还是林欢。关于林欢这一笔名,有两个说法:一说与金庸当时的妻子杜冶芬有关,另一种说法是与影星夏梦有关。总之,这段时间金庸对电影的兴趣越来越浓,他于1953年辞去了《大公报》的职务,加入了长城公司。
长城公司时期的影人金庸在编剧、导演两个方面参与了长城公司的电影事业。这个时期金庸编写剧本的收入相当可观,每写一个剧本,不论采用与否,都有3000元的稿费。金庸以林欢为笔名,为长城公司写了7个电影剧本,同时与其合作导演了3部电影。就金庸这个时期的剧本题材而言,第一种是中国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多宣传的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的忠孝节义,对当时文化程度不高、相对保守落后的华人观众群体来说,会起到一种非常好的普及中华文化的作用。如金庸第一个被长城公司采纳的剧本是根据历史故事《信陵君窃符救赵》改编的《绝代佳人》,这部电影1953年9月上映,上映的三天前金庸也在自己的《新晚报》写过一篇文章为电影宣传:“过去的剧作把贵族的信陵君描写得太理想,已有史家指出不符合历史观点,《绝代佳人》的重心则是放在如姬身上,把报父仇与反对秦国的残暴联系起来。”【林欢(金庸):《绝代佳人》,《新晚报》1953年9月19日。】《绝代佳人》上映后颇受好评,还获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1949—1955优秀影片奖·荣誉奖。从金庸武侠小说创作的谱系来看,这个时期的剧本创作中已经有了他后来小说的创作因子,如《绝代佳人》中的国仇家恨,与金庸1955年创作的《书剑恩仇录》的创作主题一脉相承,而且如姬的形象与香香公主的形象相通,都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小鸽子姑娘》(1957)改编自中国民间童话,主要剧情是钱老爷爱财如命,经常伙同账房老孙和一只怪鸟横征暴敛,搜刮民财。村民大平救回一只受伤的鸽子,小鸽子化身美丽的姑娘,以法宝帮助大平和村民。钱老爷抢去法宝,间接害死小鸽子,大平悲痛落泪,竟令小鸽子复活。小鸽子再助大平战胜钱老爷,村民从此安居乐业。《王老虎抢亲》(1960)是金庸参与导演的一部越剧电影,【香港戏曲电影《王老虎抢亲》由长城公司于1960年出品。该片由胡小峰、金庸联合执导,夏梦、李嫱、余婉菲、冯琳、白荻、洪虹等领衔主演。不过,这部剧的宣传海报上,署名的导演是“查良镛、胡小峰”,可见这个时候,金庸已经放弃了长城公司时期的“林欢”这个笔名。】影片讲述了杭州才子周文宾与兵部尚书之女秀英,以及秀英之兄王老虎之间的一段趣事,最终周文宾抱得美人归。越剧电影《王老虎抢亲》、黄梅调电影《牛郎织女》等进一步掀起了中国戏曲电影的热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第二种是现代爱情故事,多以悲欢离合、造化弄人为情节主线,但金庸在创作中强调中国传统婚恋观中“忠诚意识”和现代社会“男女平等观念”的完美结合,这使得金庸所撰写的剧本有着很强的教育功能。《不要离开我》(1955)讲述了穆桑青战时与丈夫胡敬仁失散,和平后为养育女儿而当上歌女,同时,她与战时丧妻的医生郭树声相敬如宾,决定重组家庭。胡敬仁寻找到妻子穆桑青后,穆桑青不堪刺激而心脏病发身亡。这种情侣之间有缘无分、造化弄人的情节,金庸后来也用在了自己的武侠小说中,如《射雕英雄传》(1957—1959)中包惜弱、杨铁心和完颜洪烈三人的情感纠葛。《三恋》(1956)讲述的是三个爱情故事,酒店里三个互不相识的男人互诉心声,第一个男性殷兆宗偶然认识了少女婉华,婉华对他难舍难离,但因年龄差距,殷兆宗患得患失。第二个男性虞百城周旋于三个女人之间,一个有钱,一个温柔,一个热情。虞百城用情不专,最终被三女友抛弃。第三个男性是侍者俞传宁,他原是个画家,女友依雯教人唱歌,但赚钱不多。两人为筹结婚费用甘愿放弃艺术理想转到酒店做工。这个故事中,殷兆宗的经历,一如《神雕侠侣》(1959—1961)中武三通、何沅君之间的感情,虞百城的经历也有着段誉的影子。《兰花花》(1958)讲的是秋声剧团台柱王康明与周兰本是恩爱夫妻,秋声剧团于上海公演,周兰遇上旧邻里马先生,马先生为剧院的负责人,对周兰有不轨企图,被王康明制止并发生争执。马先生拒绝租剧院给秋声剧团演出,周兰瞒着王康明向马先生求情,秋声剧团得以顺利演出。事情为王康明发觉,二人因误会而起争执,周兰愤然离家。王康明从团友处得知事情始末,但此时周兰已随兄长北上。抗日战争爆发后,王康明随秋声剧团北上演出,为国家筹募抗日经费,终于和周兰母女俩重逢。《午夜琴声》(1959)讲的是药剂师何希陶终日梦想一朝发财,竟为了独吞马票奖金而下毒杀害合伙人王毅。王毅的好友叶绍英一直在追查杀人真凶,何希陶慌忙掩饰恶行,王毅却又在这个时候死而复生……何希陶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噩梦。何希陶梦境中的情节,与《飞狐外传》中的闯王宝藏、《连城诀》中为寻剑谱的自相残杀颇为相似。还有一部是金庸合作导演的《有女怀春》(1958),电影讲述了贝家几位千金的感情烦恼:大女珍爱上书呆子平克莱,莱却无胆求婚;三女霞则爱上阿飞,险被欺骗感情;二女莉性格倔强,偏偏遇上崇尚男权的工程师戴绥成,两人有若欢喜冤家,最终结成佳偶。这些作品都是金庸作为编导时期的都市题材佳作,也能看出其中的情节对他之后武侠小说创作的影响。
除了编导电影,从电影《不要离开我》开始,金庸又多了一个电影歌曲的“作词人”身份。金庸在长城公司时创作的歌词有很多,如《不要离开我》(主题曲,作曲草田,填词林欢):“不要离开我,你这话我牢牢深记,但教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两颗心结成一颗又岂怕相隔万里,也许我们不再相见,永远别离。但我们已经有过这么多甜蜜的回忆,亲爱的人,我爱看你微笑,我不要你流泪,要记住你和大家在一起,大家就永不会离开你。”【《不要离开我》电影特刊,内页,香港,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1957年7月14日。】《三恋》中《孩子的委曲》(插曲,作曲草田,填词林欢):“小鸟飞东飞西,没人骂它淘气,小花开在野外,没人说它不乖,我要多玩一会,就说我不听话,当我不知道吗。//偏不许我赤脚,猫儿可不穿鞋,天冷不许游水,鸭子干嘛不怕,大人爱骗孩子,当我不知道吗。”还有同部电影中的《问你一问》(插曲,作曲草田,填词林欢):“别这样傻里傻气成不成,你是在胡思乱想,我猜得准不准。你心儿里有句话,想问我肯不肯,谁知道你的心到底真不真,你一说我就生气,你想我能不能,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信不信,要是你真的说呀,你猜我答应不答应。”【《三恋》电影特刊,内页,香港,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1956年9月18日。】另外还有《有女怀春》中的《从前有个小傻瓜》,【《长城画报》总第83期,内页,香港,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1958年1月。】《午夜琴声》中的《想发财》【《午夜琴声》电影特刊,内页,香港,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1959年9月10日。】等插曲。与此同时,在长城公司其他电影中,金庸也填了不少的歌词,如《少女的烦恼》(1955)的插曲《女儿心》《你为什么要生气》,《鸣凤》(1957)的插曲《苦情歌》《一只甲虫爬上山》《上轿歌》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电影《鸣凤》(改编自巴金小说《家》)中的插曲《梅心曲》:“(一)梅花村旁,湖水清,不知湖水有多深,抛块石子试深浅,唱個山歌试郎心。(二)满湖落花不知深,不知郎心真不真,灯草拿来雨头点,碰头才知一条心。(三)看花要到梅花林,梅花越冷越精神,种树要种芭蕉树,从头到根一条心。(四)蜘蛛结网在梅林,蛛丝虽细黏得紧,由他飘东与飘西,黏东黏西在眉心。”通过借景抒情的手法,歌词生动地表现出鸣凤对觉慧的纯真爱恋之情。
金庸于1959年离开长城公司,他离开的主要原因是觉得创作中的禁忌太多,影响到他的发挥:“我自己从前也曾投身电影界,最初也是从写电影剧本开始的,我以前曾写过三四十个电影剧本,从来没跟人家合作过,总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写,我不接受文艺创作合作的方式,因为每一个人有自己完整的思路、完整的创作风格,在合作过程中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意见,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最后就搞得体无完肤。我本来对搞电影是相当有兴趣的,但后来剧本老是给别人批评,我就不写剧本、不搞电影了,自己一个人去搞报纸,报纸没有什么好批评的。”【王明青访谈:《金庸:不能退出的江湖》,《香江文艺》2003年1月号。】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金庸的武侠小说已经开始风靡海内外,而其创作的电影虽然也算卖座,但是影响力却远不及武侠小说。在诸多因素影响下,金庸离开了长城公司,告别了自己的编导职业生涯。
顾问身份的金庸:峨嵋公司对金庸小说的改编
离开长城公司创立《明报》后,金庸与电影圈的关系并未受到影响,《明报》创刊当天仅有的两个祝贺广告都来自电影圈,头版是第一次把金庸的武侠小说拍摄成电影的峨嵋公司,第四版是长城公司总经理袁仰安创办的新新公司。电懋公司制片部主任王植波亲自为《明报》题写报名。峨嵋公司、新新公司和电懋公司,有这三家香港当红电影公司的支持,足见金庸在电影界的影响力。其中峨嵋公司更是将金庸聘为公司顾问,参与其武侠小说改拍成电影的实际事务。
峨嵋公司创办人为邵柏年(闻武)和李化(林炎),是香港首家以拍摄武侠片为主的电影公司,制作过多部金庸武侠小说所改编的粤语武侠片,是金庸武侠小说电影化的第一代制作。据李化的回忆,当年就是看到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和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才决定成立峨嵋公司。同时,以重金购得当年仍在《香港商报》连载的《射雕英雄传》版权之后,拍成两集粤语长片。值得一提的是,将金庸作为电影宣传手段也是当时峨嵋公司的策略之一。纵观峨嵋公司相关的宣传海报内容,如《射雕英雄传二集》上有“金庸原著小说改编,拥有百万读者武侠故事,人人喜爱赞美”,《倚天屠龙记(下集)》上有“豪华影片公司根据《明报》皇牌武侠小说改编”。相较于20世纪70年代邵氏及邵氏之后所改拍的金庸电影,金庸从来没有像这个时期这么关注过自己小说的电影改编,更没有这样亲自担任顾问进行指导。
金庸对武侠小说改编成电影有着自己的设想和期待:“在《武侠与历史》小说杂志中,我曾提出‘武侠小说健康化这样一句口号,同时举出了八点内容,在我个人以为,这八点对于武侠影片也同样适用,现在仅列举于下,以供制作武侠影片的朋友们参考:(一)影片的道德信条,必须和中国人固有的民族传统道德观念相符合,我们主张任事必忠而对父母孝敬,对兄弟有爱。……(二)戒除色情的描写、黄色的场面。(三)打斗不宜过于残酷,不宜血淋淋的使人惨不忍睹。(四)影片中不免有夸张、有奇异、有特殊的人物和事件,但这些事件须不至于宣扬迷信,对邪恶人物须有应得的惩罚。(五)影片可以是悲剧,正面的英雄可以死亡或不幸,但悲剧的目的不是使观众沮丧,而是使人意气激昂发扬。(六)避免‘诲盗的暗示。英雄人物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好汉,而不是打家劫舍,欺压良善的盗贼、帮匪、流氓、恶霸。(七)颂扬爱情上的坚贞和真挚。(八)主张人类的平等,各种族之间的和平相处。在描写古代民族之间的斗争时,如汉人反抗满清等等,主要是从爱国心出发,而不是从种族偏见出发。”【金庸:《对武侠片的期望》,《峨嵋影片公司三周年纪念画册》,第2页,香港,峨嵋影片公司,1961。】这与峨嵋公司对电影的要求是一致的,峨嵋公司邵柏年(闻武)曾说:“‘峨嵋建立之始,我们即持严谨的态度,要求滤清故事内容,确立主题意识,既力使武侠史事的真实,也务求武侠文艺的美善。”【闻武:《献词》,《峨嵋影片公司三周年纪念画册》,第1页,香港,峨嵋影片公司,1961。】
作为顾问的金庸参与自己作品的改编,也影响着演员与导演在电影制作时的态度,如在《倚天屠龙记(下集)》的电影海报上,张瑛谈到自己在导演该剧时受到金庸的指导。另外,金庸多次参加峨嵋公司的聚餐,如1958年7月26日的成立宴会,1959年7月26日的一周年纪念聚餐,以聚餐的形式,与峨嵋公司的工作人员积极互动,比如与李晨风讨论《碧血剑》的剧本,与胡鹏研究《射雕英雄传》的人物,同时对演员的服装图样、所扮演的剧中人物性格,都有着积极主动的交流与建议。
峨嵋公司对金庸小说的电影改编,其改编方式和原则有两大特点:一个是电影剧本尽量保留金庸小说的原貌。这一点也是作为公司顾问的金庸的要求,他认为:“电影是一种与小说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在小说中好的,在电影中未必一定也好。最好的改编,除了保持原作的主要情节与人物性格之外,次要的可以删除,也可以增添,但最最重要的,是要在电影中表达原作的精神。”【金庸:《金庸散文》,第140页,香港,明河社出版有限公司,2007。】这个时期的金庸小说改编尽量贴合原作的精神,加上金庸自觉地参与其中,使得改编并不是那么离谱和怪诞。另外一个特点是,影片内容主要是突出主要人物身上的民族情怀。浦锋认为:“救国图存的民族情绪,对曾经历抗战洗礼的那一辈粤语武侠片导演,完全是意气相投,所以当时的粤语武侠片,也自然地承袭了这种民族情绪及对社会秩序的渴望和诉求。”【浦锋:《电光影里斩春风:剖析武侠片的肌理脉络》,第67页,香港,香港电影评论学会,2010。】以这个时期峨嵋公司的海报宣传为例,《射雕英雄传二集》(1959年6月3日)宣传的是“儿女私情国仇家恨,武侠拳击文艺佳片”,《碧血剑二集》(1959年7月1日)讲的是“家仇国恨儿女爱情,悲欢离合苦乐辛酸”,《神雕侠侣(下集)》(1960年9月4日)介绍该片是“峨嵋影片公司文艺武侠奇情巨片”,《倚天屠龙记(下集)》(1963年5月22日)宣传的是“十年之约,为报血仇,屠龙宝刀,为民复国”,《书剑恩仇录》(1960年5月4日)则是“红花会的起义史,乾隆皇的隐秘事”,《书剑恩仇录》(1960年6月8日)介绍为“红花会英雄起义故事”。总的来说,对爱国主义精神和中华民族精神的弘扬和彰显是峨嵋公司时期金庸电影最大的创作主题。而对于从中国离散到境外的广大华人群体而言,这种对中国文化精神的宣传,以及对文化中国的文艺塑造,都是他们最重要的精神食粮,对中国形象、中国文化的绵延赓续有着深远的意义。
除了电影主题和内容之外,在艺术表现方式上,金庸注重电影表现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金庸描写的武功,摆脱了传统武侠片单纯的快意恩仇式的打打杀杀,而是从历史积淀深厚的传统中华文化中汲取艺术营养,使粗俗的武打场面变得高雅化,具有浓厚的文化色彩和学术气息。以峨嵋公司所拍摄的作品为例,《神雕侠侣》中美女拳法的招式“嫦娥窃药”“文姬归汉”“木兰弯弓”等来自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和历史掌故,降龙十八掌中的招式例如“飞龙在天”“见龙在田”等大都是从《易经》中借用过来的,凌波微步也是从曹植的《洛神赋》借鉴而来。难怪陈墨赞叹:“金庸小说的细节的传神与绵密及其叙事语言的典雅、精致、幽默、从容(多是半文半白而又通顺流畅),在其小说中几乎随处可见,……金庸小说中的武功招式则基本上是‘诗意化、‘哲学化、‘性格化了的,从而,成了金庸小说的一大胜景。”【陈墨:《金庸小说赏析》,第22页,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再有作品中倡导的人道主义精神,更为其增添了正义性。
結语
关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如何经典化的话题一直为学术界所重视,出现了入教材、入影视、入作品选、入文学史、入官方论述等观点,电影改编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经典化有着巨大的作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金庸小说的电影改编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到了60年代末,香港电影业发展开始进入嬗变期。1967年11月16日,无线电视(TVB)开台,《梦断情天》(1968)、《星河》(1972)、《啼笑姻缘》(1974)、《梁天来》(1972)和《秋海棠》(1975)等一系列通俗电视剧播出,香港电视文化兴起,直接冲击了香港电影市场。金庸武侠电影也进入到邵氏时期,包括20世纪70—80年代的邵氏电影时期和80—90年代邵氏执掌下的TVB时期,那是金庸小说影视化、经典化改编的另一个高峰。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与东南亚华文文学的建构研究”(18BZW154)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金进,博士,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李桂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