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灯自照：莫斯科电影节与中国电影

赖荟如

中国电影与莫斯科电影节结缘已久。1935年，莫斯科影展将“荣誉奖”授予左翼影片《渔光曲》，这成为我国首部获得国际奖项的电影。2017年，农村题材现实主义影片《塬上》斩获莫斯科电影节最佳影片金乔治奖。从最初不乏“鼓励”意味的奖项，到如今《塬上》取得最高成就，中国电影在莫斯科电影节的他方“旅行”显现出自身发展的轨迹——不同于欧洲三大电影节对中国电影的某一代际导演或某一风格影片的青睐，莫斯科电影节在对中国电影持续的观照中，发挥着独特的“他灯自照”作用，并且这种关注难得地摆脱了中国电影在国际视野中的既有形象，即一种对于东方主义与文化奇观的不断自我印证。可以说，以莫斯科电影节自照，我们得以洞悉中国电影在过去、现在与将来如何讲述中国故事。

一、莫斯科电影节的缘起与发展

诞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的莫斯科电影节，自成立之初就与政治、国家意志密不可分。继墨索里尼政府设威尼斯电影节后，1935年，莫斯科电影节在斯大林的主持下举行首映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电影节在欧洲国家的意识形态对抗中起重要作用。“冷战”时代，莫斯科电影节、卡罗维发利电影节与西方阵营的西柏林电影节（后为“柏林电影节”）竞相较量，政治性成为主导因素：莫斯科电影节壁垒森严，从评委会组成，到策展、评奖，都明显可见苏联官方意志的介入，与之轮流举办的卡罗维发利电影节同样一边倒向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电影。

图1.电影《塬上》剧照

二、中国电影在莫斯科电影节：现实主义电影的他方“旅行”

表1.中国电影在莫斯科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概况（整理自：莫斯科电影节官网）

图2.电影《半个喜剧》剧照

图3.电影《革命家庭》剧照

三、“中国故事”之思：如何现代，怎样传统？

概言之，莫斯科电影节的中国电影，在现实主义的路径中实现了向现代电影的转向。至此，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浮现：我们该如何在现代电影中去讲述凝聚了中国传统、中国经验的中国故事，以提升我国电影在国际舞台的文化竞争力？事实上，纵观历届电影节上的中国电影，能够发现对这一问题的不同理解与回答，这可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次，在最初的阶段，我国选送美术片《小鲤鱼跳龙门》《鹿铃》参展，体现出对于中国故事的初步认知，即直接调用艺术传统（绘画）资源突出一种审美上的中国特性。尤其是水墨动画《鹿铃》以渲染、泼墨、留白等艺术技法，在实境与虚境、似与不似、动与静之间营造出独特的中国古典美学意境。而这一阶段的问题在于，仍是以绘画思维，而非电影化思维去表现中国传统，如《小鲤鱼跳龙门》仅仅停留在使绘画“动”起来的层面，横移镜头、固定镜头居多，缺少深焦、变焦镜头、蒙太奇等电影化手段，而将表现对象限制在二维空间内。

总的来说，以莫斯科电影节的“他灯”观照中国电影发展，我们可以理清中国电影在创作方法、叙事思维、文化心理方面的历史脉络与内在嬗变，具体表现为：现实主义电影经历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时代志”式写实，到内心现实主义的阶段，实现了自宏观真实向微观真实，由社会广度及人性深度的创作转向；在这之中，伴随着中国电影的现代行进，一方面，电影将表现对象内缩于非理性的心理世界，注重描绘现代主体的心灵体验与生命经验。另一方面，在叙事层面，“叙”相较于“事”愈发重要，这彰显出电影作为一门媒介的本体意识。最终，为促进中国电影在世界范围内的文化竞争力，一个必须回应的命题是，中国电影如何运用传统资源，传达中国经验，讲述中国故事。我们看到，从最初选送美术片参展的“捷径”，到如今折桂影片《塬上》对传统与现代性的理性反思，中国电影对于中国故事的理解与实践可谓更进一步。今天，中国电影在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赛道上的确跑得更远，我们亦需回过头来，以莫斯科电影节自照，这是中国电影的一盏亮灯，一面明镜。

【注释】

①Marijke de Valck.

Film Festivals: From European Geopolitics to Global Cinephilia

[M]. Amsterdam: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07:19-20.②转引自Elena Razlogova.World cinema at Soviet festivals:cultural diplomacy and personal ties[J].

Studies in European Cinema

,2020(2):140-154.

③见莫斯科电影节官网[EB/OL]2021.09.27.http://www.moscowfilmfestival.ru/miff43/eng/page/?page=history.

④郑雪来.银海遐思录之(十七)——追忆莫斯科电影节回顾前苏联电影[J].电影评介，2008（24）：1-4.

⑤Elena Razlogova. World cinema at Soviet festivals: cultural diplomacy and personal ties[J].

Studies in European Cinema

,2020(2):140-154.

⑥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在论及中国电影的现实主义时，多指一种主题而非形式上的现实主义。如学者所言，与法国诗意现实主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有所不同，“中国电影现实主义是情节剧策略和现实主义题材融合的结果，带有经典叙事的类型化、传奇化特征”。见褚儒.中国电影现代主义叙事的系谱考察[J].当代电影，2020（5）.

⑦李飞.“老兵”的形象政治与国家欲望——对电影《老兵新传》(1959)的再解读[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9（8）：170-176.

⑧陆定一、周扬在作协党组扩大会议上的讲话[N].文艺报，1957.9.25.

⑨同4.

⑩黄今.中国传统文化的资源转换与电影叙事主题的演变：20世纪中国电影民族主体性的历史建构及其现实意义[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8（3）：2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