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与海浪

2021-11-16 11:41宗昊
翠苑 2021年5期
关键词:真面目黄狗腥味

平原的风

麻雀与戴胜在白果上交头接耳

对青涩的木枣不置一顾

从海边刮来的风吹向砖塔,瞬间摇摇晃晃

暴雨倏然荡漾,这些幼鸟四处飞蹿

对这种复杂的海边气候仿佛不知所措

有人在渡口求雨,有人迷恋在古树前焚香

有人在下游隐居,衍生出一个梅花心

藏匿在体内,要把七月轻轻映红

在今夜的白炽灯下,风没有改道

一路北上,它已经很久沒有吹走我的忧虑了

风第二次从海上登陆,一些人忧心忡忡

要下雨了,没有人事先告诉我

除了乌云,真不知道向谁打听

再往北走一点,云朵上面有辽阔的蓝

我望向远空,至今也没像鸟那样学会飞

油灯

我从未如此凝视这棵梧桐树

观察每一片叶子,它们有着各自的情节

绿色里有它的谦卑

淡黄里有它的隐疾

在白马庄,油灯从来没这么亮过

麻雀与萤火虫偶遇,被美之神虚构

对黑夜一言难尽,猫头鹰对我说

秋后带我去看大海

记得海草上有只蝴蝶,曾经落到我的油灯上

诉说着它的大半生,在风中颠沛

时间从未像这样虚妄过,悄悄化成钉子

被锈迹腐蚀,月亮也开始沉寂

我的前半生是一盏油灯

那时候,我在大沙港网鱼

怀有片刻的悲悯,放掉了抽泣中的银鱼

大海包容了我,卷起一层黄色的浪涛

石斑蟹密密麻麻爬到岸边,我掐灭了油灯

群星依然闪烁,黎明照旧升起

田野没有尽头

去田野开荒种水稻

为灌水而忧心如焚

泛滥开来的秸秆,越划越高

每次划沟,风都会从大堤吹来

一部分流进数字湖里

滋养青涩的芦苇,我曾短暂吹过它

一位老人阻止我。他说,这样会引蛇出洞

于是,我被迫离开了那条湖

为了生活,我拧紧水泵取水,我深知

每一刻都有来历不明的生物被迫离开水

秋叶衰败,万物也会如常

农田漏水,每夜我都会失眠

提防着雷雨预警,大河决堤

当然,关心最多的是种植的成本

村里的神婆说,前世我是和尚

在哲学圆的边缘食古不化

在深渊里吹芦哨,当夜暴雨

风隐于此,白鸥飞来觅食

带来海水的腥味,闻者皆厌恶。赶走它

或者在四周扎一圈银紫色的长线晕倒它

一些田螺与蝌蚪趁机在水里转世。每年这时

我都会得到最新的启示,田野没有尽头

沟浜札记

暴雨中,渔人系好绳

跑到瓦房里,听着雷声滚滚

密林中的黑鸦一头扎进阴霾中

它对空旷如此迷恋,在深痛前无助

游鱼从来没有这么游过

在涡旋中聚拢,似白雪纷纷扬扬

渔人的银发从来没有这么雪白

墙上的图钉从来没有这么锈过

雨夜里,沟浜庄的砖塔明亮

麻蛙仍然以某种方式躁动

点灯人进入睡眠游戏中,鼾声入耳

时而一阵电闪,村庄像鱼肚的白

芦花与海浪

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海的真面目

我只是从远处眺望,看到了

礁石上斑斑点点,宛如披上一层袈裟

海水翻涌,像野马在草原奔驰

那些黑色的木桩,任由它拍击

太阳挂在空中,与时间较上劲

吹芦花的孩子,在大堤上小跑

传颂着关于后羿射日的传说

大堤之下,沙地坚硬,腥味浓郁

梭子蟹涉水而上,我能听见它的呼吸

几束芦花飘至半空,恍若对水告白

是了,这里曾经有一座海神庙

芦花湾的孩子在这里度过童年

黄昏时刻

黄昏下,黄狗跑到街上

一脸委屈地趴在油菜田里

这么多年,我没有与它讲述过生活

黄花已然凋零,几朵花吸引着少数的蝴蝶

它们在平原上流浪。一道闪电划破深空

游荡的灰云里,那个一红一紫的图案

多么像幼时的黄狗。这声轰鸣

暴露了乡村的真面目,这二十多年来

发生的一切我所见的事物在我的脑海里

变得微妙起来。我做过很多梦,比如白日梦

我淋过很多雨,比如大雨

它们的隐私在多年后被我写成故事

春天一晃而过,几声鸟叫像是在告别

那就叽叽喳喳多叫几声……

作者简介:

宗昊,1996年出生于江苏射阳。曾在《诗刊》《星星》《扬子江》《芒种》《青春》《鸭绿江》《天津文学》《延河》等杂志发表作品。出版有诗集《北洋札记》《树皮记》《地上的乐园》《慢性孤独》等6部。获第四届淬剑诗歌奖、第六届野草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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