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平
记得在2000年年初,那时我在常州日报社做记者。有一天我长途跋涉去溧阳市上兴镇采访前几年泥草房改造成果情况。陪同我采访的镇干部顺口给我说了一件事,说是在上兴镇上城村住着一位老功臣,却隐功埋名45年,镇里为他改造泥草房时竟意外翻出了已经泛黄却有邓小平等有关首长亲笔签名的一等战功嘉奖令。听到这个消息,我急忙在第一时间赶到上城村老人家里进行采访。职业的敏感之后是灵魂的震撼!眼前这位名叫杜玉金的老人已79岁高龄,尽管过去残酷而无情的战争在他瘦削高大的身躯上留下了几处刀枪伤痕,但老人的生命如同山里青松般地顽强,沧桑中透着一份不屈和执着。
杜玉金老人年少时就在上城村山地里种玉米维持生计,日本鬼子却没有放过这个极为偏僻贫穷的小山村,他亲眼看见了那些比山里恶狼还凶残的鬼子用屠刀砍下了他舅舅的头颅。他怀着一颗报仇雪恨的心连夜投奔革命队伍,从此刀光剑影,南征北战,直到解放战争。老人先后参加过淮海、渡江、中南、西南等重大战役。在淮海战役中,为阻止敌人突围,他用敌人的尸体垒作掩体,多挺机枪的枪管被他打变了形;在中南战役中他得了严重的流感,身体虚弱,组织没有安排他上前线,他就咬破了手指写参战血书,战斗中他把三十多斤重的机枪抱在怀里和战友们一起冲锋,身负重伤仍毙敌无数。后来在昏迷中被送进战地医院,荣立一等战功。老人在1953年复员回乡,便把所有的战役纪念章和首长签署的一等功奖狀默默地压进箱底,从此再没向他人提起。
在隐功埋名的45年里,老人一直在默默履行着一个共产党员肩负的职责和使命。20世纪50年代中期,他身先士卒,率领民兵和合作社社员参加了10座水库的修建,常常通宵达旦。一天夜里他在劳动中被毒蛇咬伤,视力严重受损还不肯离开热火朝天的水利工地。可以说,老人的一生是为党为人民默默奉献的一生,可对于个人和家庭,他却显得异常苛刻。他每逢身上的伤疤发炎疼痛,也不去就医,而是抓一把盐擦拭麻痹疼痛。他的老伴患病多年,因缺钱没有及时治疗,几乎半身不遂。老人几十年一直住着土坯草房,吃着自己种的玉米和蔬菜,还收养了一个孤女,隐功埋名,从来没有向党组织伸过一次手。
我匆匆赶回报社写稿,第二天《常州日报》就发表了我采访隐姓埋名老英雄杜玉金的特稿,一时成为常州热点新闻。后来在2000年七一建党80周年前夕,我又到上兴镇上城村采访了杜玉金老人。出名后的老功臣已经享受老荣军的相关政策,并且他和老伴的病也得到有效的治疗,按理说他应该躺在功劳簿上安享晚年了。但杜玉金老人每天还是辛勤劳动,过着山里人粗茶淡饭的清苦日子,并拒绝社会对他过多的资助,还拒绝政府对退伍待业在家的孙子的所有照顾。他从不居功自傲,始终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的初心和本色。老人还带头在山村栽植果树经济林,表示以后有了收入就不用享受老荣军政策,因为白拿政府的钱心里不踏实。
告别山村时,老人送了一程又一程,我等待着老人对我说些什么,但老人却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把我的双手握得生疼,我从中感悟了很多很多。远山青黛,苍翠而凝重,雄浑而沉静,宽广而厚实,正如眼前这位久经沙场、历尽风雨、矢志不渝的老人。在不知不觉中,我泪流满面,连夜奋笔疾书,又在《常州日报》上发表了采访杜玉金老功臣的通讯《鲜花簇拥老功臣,赞誉声里保本色》的庆祝建党80周年的特稿。
到2003年我离开常州日报社,在常州区级机关从事宣传工作并定居常州,近20年没去过上兴镇,更不知道后来杜玉金老人的一切情况。只是从媒体上知道近年上兴镇已经融入南京都市圈,党员干部励精图治、拼搏创新,带领过去穷困的山民,迈进脱胎换骨、快速发展的小康之路。如今在庆祝建党100周年之际我又想起老功臣,从战争岁月到和平年代,历经沧桑、矢志不渝、不忘初心的杜玉金老人使我们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中国人民翻身做主人,也只有共产党才能使我们伟大的祖国日益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