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理性和无理性分析意译词的归属

2021-11-15 09:03黄馨
魅力中国 2021年44期
关键词:外来词构词意译

黄馨

(天津大学,天津 300350)

一、“意译词是否属于外来词”的论争

外来词,指的是本民族由于经济社会文化交际等需要,从其他国家民族语言里借进来的词。由于中华民族与少数民族、世界各族的交往越发密切,经济文化社会活动越发多样化,语言接触越来越多,因此出现了许多外来词。

学界研究外来词,需厘清其基本概念、特点与类别,不可避免地需要研究并确定意译词,各位学者对意译词的定义有不少共通之处:意译词用汉语的语言材料、语法规则、语言习惯;概念和意义来源于外语。意译词的产生实际上是对一个外来事物进行重新命名的过程。

然而,学者们对意译词的归属却保持不同意见,这使他们自然归为两类,一类学者主张意译词不属于外来词,他们认为这些“概念外来、音形非外来”的词不属于外来词,即“看重汉语的词音词形层面”;另一类学者则认为意译词属于外来词,他们“强调外来的词义层面”[1]。

(一)认为意译词不属于外来词

认为意译词不属于外来词主要有以下学者:黄伯荣、廖序东认为意译词不属于外来词,因为用意译法构成的新词,是根据外语词所反映的事物或词义用汉语的语素按汉语的构词法造出来的。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认为“别的语言中连音带义都接收过来的,叫借词,也就是一般所谓音译;利用汉语原来的构词方式把别的语言中的词介绍到汉语中来的,叫译词,也就是一般所谓意译;只有音译的借词才能算外来语,而意译的译词不应该算作外来语。”[2]符淮青认为:“外来词不包括意译词,意译词是根据原词的意义,用汉语自己的词汇材料和构词方式创造的新词。”[3]吕叔湘认为“译语有两种,译意的和译音的。译意的词,因为利用原语言里固有的词或词根去凑合,应归入合义复词,而且也不能算是严格的外来语。”[4]叶蜚声、徐通锵在《语言学纲要》中指出意译词是用本族语言的构词材料和规则构成新词,把外语里某个词的意义移植进来;“意译”实际上是用本族语的材料和规则为词义重新命名的创造过程,所创造出的本族语意译词的内部形式(即所选语素和组合方式)与外语原词无关,所以意译词不应被看作是外来词。[5]

(二)认为意译词属于外来词

认为意译词属于外来词主要有以下学者:葛本仪在《汉语词汇研究》一书中写到:“所谓外来词是指源于外语影响而产生的词。”[6]基于此,她认为民主、足球、煤气、维生素一类的意译词算是外来词。张志公认为“外来词语有音译、意译、音译兼意译等几种,一个外语词的音译与意译词应该同时都被看作外来词,比如‘盘尼西林’和‘青霉素’、‘布拉吉’和‘连衣裙’等。”[7]吴世雄认为“词的核心是义,因此把单纯借义的词(例如‘共产主义’)排除在‘外来词’之外就很不合理了”。[8]敖依昌、严光仪认为“外来词进入现代汉语应当有以下四种主要形式”[9],包括音译词,音兼意译,外来文字直接参与构词和意译词。胡孙贵认为“外来词所代表的是本族语中原本没有的事物或概念,而不是具体使用的构词材料或构词方法”。所以他认为意译词是“基本上被汉语同化了的外来词。”[10]

(三)“意译词属于外来词”的误区

从上述“意译词是否属于外来词”的论争中,我们发现,认为意译词属于外来词的学者在界定意译词时着重研究词语的概念是否来自外族。他们认为,如果某个概念来自外族,即使已经被按照汉语的构词方式翻译成中文词语,仍需将这个翻译后的词当作外来词。举个例子,“train”“telephone”的概念来自外国,即使它们被按照汉语的构词方式翻译为“火车”“电话”,也需要将“火车”“电话”看作外来词。

然而,某个词的概念来自外族并不能推导出这个词就是外来语。因为“概念是一种思维的形式,它是由感觉、知觉、表象概括而成的。概念必须有语言材料为其表现形式。”[11]不同民族的思维方式不同,以不同的角度为切入点理解并命名同一个事物或者概念,形成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反映事物对象的特点的词,正如“一个新的外来概念输入初期,在不同地区,甚至同一地区往往有两个或多个词语来表达。”[12]邹嘉彦,游汝杰在《汉语新词与流行语的采录和界定》中举了Internet 共有12 个相对应外来词的例子,如互联网、国际联网、信息网、交互网、因特网、英特网,显然,人们很容易将互联网、国际联网、信息网看作外来词,更倾向于将他们认为是汉语中新产生的词。所以,如果只因为概念来自外族就推断这个词一定是外来语,这个推导过程未免不够严谨。

二、从有理性和无理性分析意译词的归属

(一)基于有理性和无理性的外来词判断方法

既然我们难以从“外来词的词义层面”判断意译词的归属,那么不妨从“侧重汉语的词音词形层面”来分析意译词是否属于外来词。在这里,我们将从有理性和无理性角度判断意译词的归属。

在周荐的《现代汉语词汇学教程》中提出,词语具有无理性或有理性。有理性指的是在词语创造之初,“字的选用以及字与字的组合所显示出来的意义符合人们一般认识的常理”[13],无理性则是字的选用和组合所显示出来的意义与人们认知不符。有理性和无理性主要是由词的内部形式是否符合人们常规认知所决定的,而人们的常规认知则与这两方面有关:人们对造词所运用材料的共识性;人们认识的共通性。

因此,我们有必要将外来词分门别类,对分属不同类别的外来词的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程度进行分析,进而明确外来词和意译词的区别。

(二)不同类型的外来词的有理性对比

意译词是否属于外来词争议较大,但是为了对比更加直观,在此暂将其称为“争议较大的外来词”,列入“外来词”的对比项中进行对比。争议较少的外来词一般分为以下几种类型:音译词、音译加意译词、音译兼意译词。

1.争议较大的外来词——意译词

例 如:democracy-民主 radio-收音机 robot-机器人telephone-电话

斑马-zebra 隐形眼镜-contact lens 宠物-pet 骑士-knight

意译词具有有理性,不具备无理性。例如radio 对应的是“收音机”,在语言材料的共识性方面,“机”表示事物的类属置于“收音”后也符合语法规则和人们的认知;在认识共通性的层面上,顾名思义得出这是一个可以收听声音的机器,与源语言所指向的概念一致。由英语“zebra”而来的意译词,在语言材料的共识性方面,“斑”作为定语修饰“马”符合汉语的使用习惯;在认识共通性上,汉语的“斑马”词义与原词有密切的关联。

仿译词是一种特殊的意译词,与一般的意译词的区别在于仿译词“是用本族语言的材料逐一翻译原词的语素”[13],翻译原词的意义的同时也借鉴了它的内部构成形式。仿译词也具备有理性,因为其结构清晰,从字面上就可推测出词义来。例如由英语“blackboard”而来的仿译词“黑板”的意义为黑色的木板,在语法方面符合字与字的组合,人们也能快速了解其意义,由“railway”而来的仿译词“铁路”也能直接根据字与字的组合看出词汇意义。

无论是从人们对造词所运用材料的共识性角度,还是人们认识的共通性角度,我们都能发现,意译词的有理性程度高且不具备无理性。

2.争议较小的外来词

(1)音译词

音译是一个汉语音节对应一个外语音节。

例如:ink-因克 microphone-麦克风 sofa-沙发 golf-高尔夫

cocoa-可可 nylon-尼龙 curry-咖喱 poker-扑克

(2)音译加意译词

这种外来词是在音译后加上表示类别的词。

例如:beer-啤酒 car-卡车 card-卡片 shark-鲨鱼

tittup-踢踏舞 Krump-狂派舞 cannon-加农炮 domino-多米诺骨牌

(3)音译兼意译词

是“多音节、多语素意译外语语词”[3],不要求借词与源语词的内部形式保持一致,借词与源语词的语义不一定存在关联。

例如:gene-基因 caco cola-可口可乐 vitamin-维他命

Benz-奔驰 sprite-雪碧

“音译词”是纯粹由于借音产生的借词,其内部形式具备无理性,在字的选用和字与字的组合时没有遵从人们的认知规律。比如汉语“尼龙”原是英语中的nylon,这个词所表示的物品不存在于中国人的原有认知中,这个物品和它的名称一同在近代由外国传入中国。在认识共通性的层面上,以汉语为母语的人本来无法感知“尼龙”和nylon 之间的联系,无法根据自身固有的观念联系“尼龙”和nylon;在语言材料的共识性方面,“尼+龙”在语义和组合方式上都不符合人们的认知。

“音译加意译词”是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结合。首先,音译加意译构成的借词具有一定的有理性。在认识共通性的层面上,这类词在造词的时候将表示类属的词语置于音译词之后,根据中国人对词语的组合方式和语言习惯,可以较为轻松地在人们印象中建立音译部分和类属的单音节词之间的联系,比如在汉语中“白酒”和“药酒”古已有之,人们就能够类推并且接受beer“啤酒”这个词。其次,音译加意译构成的借词具有一定的无理性,因为在语言材料的共识性方面,“啤+酒”在语义和组合方式上都不符合人们的认知。

“音译兼意译词”是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结合。这类词具备有理性,从人们的认识共通性来看,这类词引发人们对某一类事物或范畴的联想,产生相关的认知,例如汉语外来词“奔驰”(车)在语义上传递了一种奔跑驰骋之意,和轿车的性能存在关联。从语言材料的共识性层面看,由于外来词受到源语言的语音制约,这类词可能在语法上不同于中国人的语用习惯,例如“奔驰”在汉语中原来多作为动词被广泛运用,作为“音译兼意译词”时却是名词。

(三)外来词的有理性和无理性的对比结果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得知意译词的有理性程度最高,而争议较小的外来词:音译兼意译词、音译加意译词、音译词的有理性程度逐渐递减。

我们可以将外来词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程度细分为三类:无理性程度高、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结合、有理性程度高且不具备无理性。也可以总体划分为具备无理性、不具备无理性两类。

表一 外来词有理性和无理性的程度对比

本文认为,不具备无理性且有理性程度高的意译词不应当被归为外来词。正如《辞海》中对外来词的定义,“外来词,也叫‘借词’或‘外来语’,即汉语吸收其他语言里的词语”,重点在于“借”,而通过意译词与争议较小的外来词对比可知,意译词的有理性远高于音译词、音译加意译词、音译兼意译词,人们对意译词在造词所运用的语言材料有很大共识、对同一概念的理解有很强的共通之处。所以,仅仅因为其造词时受到外族的影响就将其简单地归入外来词并不合理。

(四)从有理性和无理性分析意译词和外来词的动态关系

从有理性和无理性的角度来看,意译词和外来词处在一定的动态关系中。

意译词替代外来词可以体现出无理性向有理性转化的倾向,这同时是人们为了使词语更好地满足理解和表达的需要。例如:mircrophone 的外来词表达是“麦克风”,现在人们创造出词语“扩音器”;ink 的外来词表达是“因克”,现在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多使用“墨水”。

“麦克风”和“因克”是音译的外来词,“扩音器”和“墨水”是通过意译得来,显然后者的有理性更强,符合汉语构词的要求,更能表达事物的状态和性质,从而更好地符合日常交往的需要。

三、总结

随着国家的开放,国与国的交流越发密切;随着科技的进步,新事物层出不穷。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在相互接触的不同文化影响下引入新的词语、创造新的词语,所以需要明确外来词的划分标准,界定意译词的归属。

本文通过综述并分析学界对意译词归属问题的论争,认为某个词的概念来自外族并不能推导出这个词就是外来语。在此基础上,基于有理性和无理性的外来词判断方法对比意译词和其他学界争议较少的外来词,得出以下结论:不具备无理性且有理性程度高的意译词不应当被归为外来词,意译词和外来词处在一定的动态关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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