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颖
(浙江传媒学院 国际文化传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愿景的重要性源自二语动机自我系统理论与心理学研究的紧密关系。2005 年,Dörnyei 依据在匈牙利对二语学习者学习动机的历时性调查结果,借鉴了心理学家Markus &Nurius(1986)的可能自我理论和Higgins’s(1987)的自我差异理论,提出了以自我为导向的二语动机自我系统(L2 Motivational Self System)[1]。而愿景、意象等表示意识层面存在的术语,在心理学领域的研究中由来已久了。Dörnyei 在将心理学研究成果与二语学习动机研究融合的过程中敏锐地注意到愿景这个术语在其抽象含义以外强烈的感官层面,认为它将是探究学习者动机的关键,“可以为增强二语学习动机打开新通道,即通过生成语言学习愿景和增强表象能力来增强语言学习动机”(through generating a language learning vision and through imagery enhancement)[2]。Dörnyei 甚至称愿景为最高级别的动机构念(the highest-order motivational construct)[3]。
依据牛津英语词典,愿景指“用想象来思考或规划未来的能力”,或者是“一种头脑中活生生的景象,多用于对于未来的幻想”。可见愿景是头脑中所想象的关于未来的有画面感的意象,可以让我们提前对还没发生的事有所体验。愿景广泛出现于媒体和各领域的语境中,van der Helm(2009)在归纳出七种不同的愿景类型后,指出了所有愿景所具备的三个特质:(1)事关未来,(2)理想中的状态,(3)主动改变的渴望。[4]
在二语学习动机语境中,愿景即学习者在头脑中所呈现的未来的自己作为所期望的二语使用者的景象。Dörnyei 强调这一景象不同于目标[2]。目标是抽象的、认知的,而愿景则包含了强烈的感官要素,即那些与目标相关的可以带来真切感受的画面。这些画面中的要素不局限于视觉。Dörnyei(2013)的研究指出,愿景本质上是包含多重感官的[5]。这就类似人可以在梦境中看到画面、听到对话一样。因此可以理解为,愿景是在目标的基础上加上个体对未来成功的想象,这种想象因其具体、生动,使个体好似能直接置身于目标达成的最终时刻,看到成功的样子,品尝到成功的滋味。Dörnyei(2014)指出愿景所形成的可视化可感知的目标能增强学习者对未来状态的渴望,从而对当前个体产生指向未来的牵引力,驱动个体调集能量,做出改变以向未来靠拢[3]。可见,愿景之所以具有强大的驱动力,未来目标状态在头脑中可感知的呈现方式是关键。要探究愿景的动机机制,就要抓住其可感知性这一核心特点。
愿景是通过二语动机自我系统理论进入二语动机研究领域的。我们可以看到,在愿景中,对未来自我的意象是整个机制的核心,语言在其中作为自我的一部分而存在。这种整体性和可感知性的特质促使Dörnyei 采用全新的方式来理解二语学习动机,在借鉴融合了心理学研究中同样强调“可以感受到的图像和感觉”的可能自我理论和自我差异理论后,构建了二语动机自我系统理论。
愿景是二语动机自我系统机制的基础,但它并不直接出现在该系统的三元架构中。二语动机自我系统包含三个要素:理想二语自我,应该二语自我和二语学习体验。理想二语自我表示个体理想自我中与二语学习相关的方面,如果个体理想中要成为的人能熟练掌握某种第二语言,为缩小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就能产生较强的学习动力;应该二语自我,表示个体认为自身应具备的与二语学习相关的特征,以满足他人的期待、避免负面结果的出现;二语学习体验,表示与具体学习情境相关的动机要素,包括教师、课程、学习同伴等对个体的影响。
在这个三元架构中,二语学习体验所代表的是与真实自我相关的直接体验,包括过去和现在。理想二语自我和应该二语自我则指向个体未来的状态,因此两者合称二语自我导向(future L2 self-guides)或二语可能自我(possible L2 selves)。二语自我体验所包含的要素聚焦学习者外部环境层面,这些在传统动机理论中都已有论述。而二语自我导向强调的是个体如何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在情感、认知及行为等方面激励自己达到理想中的状态,以发挥其未来导向的作用。这是该理论区别于传统的一大创新。
愿景在系统中对应二语自我导向,即理想二语自我和应该二语自我,是学习者在头脑中构建的关于这两个自我的意象。愿景的存在强调了这两个自我不仅描述了学习者希望达到的目标状态,更包含了对目标状态具体画面的构建。学习者可以借此看清努力方向,产生持续的学习行为和自我调节行为。这部分的动机机制因而可以看作是学习者对未来想要成为的语言自我投以愿景的结果。构建愿景,体验其带来的具体生动的感官体验是学习者动机被激发的关键。
在以二语动机自我系统为理论框架的研究中,大量研究关注两个未来可能自我,并因此积累了丰富且宝贵的实证经验。但是基于理想自我与应该自我的研究不直接等同于基于愿景的研究。
基于愿景的研究更关注操作层面。大量研究已证实理想自我、应该自我越清晰,则学习动机越强(Taguchi et al.,2009[6];刘凤阁,2015[7];詹先君,2015[8])。而提升两个可能自我的关键在于增强愿景。因此,当我们基于愿景来探究二语动机时,实际上把视角聚焦到与构建可感知的想象画面的能力相关的层面,这不仅更精准地抓住了二语动机自我系统不同于传统动机理论的核心特质,更是直接作用于干预语言学习动机的操作层面,即探究愿景的生成机制以及如何通过生成语言学习愿景和增强表象能力来增强语言学习动机。这将具有广泛的应用前景,使二语动机理论研究具有指导课堂教学的现实意义。
这两种研究视角实质上的差异,在实证研究所使用问卷的问题设置中可以得到直观的反映。下表选取了Taguchi et al.(2009)[6]基于动机自我系统三要素的研究和Dörnyei(2013)从愿景视角展开的研究中所使用问卷的部分内容。Taguchi et al.(2009)量表是国内许多二语自我研究(韦晓保,2013[9];刘凤阁,2015[7];詹光君,2015[8])中问卷设计的参考来源。Taguchi et al.(2009)量表没有直接考察愿景的内容,我们选取问卷中与理想二语自我相关的题项。Dörnyei &Chan(2013)[5]问卷则在理想自我、应该自我以外,有专门指向愿景的题项。两个问卷这部分都采用了里克量表,由学习者自评。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左栏理想自我的题项考察了学习者对未来自我使用二语的具体想象,借此我们可以了解学习者是否具有此类想象,及想象的丰富程度。这有助于我们对学习者状态的了解,但对于如何提升愿景构建的能力提示有限。而右栏愿景相关题项则聚焦对未来自我想象能力的更多方面,如愿景的呈现质量,学习者生成愿景的能力,学习者区分愿景与目标的能力,学习者感知愿景的能力,学习者认知习惯等。这些维度的探索可以丰富我们对愿景的的认识,从而使增强愿景的操作路径更加清晰。
基于愿景的研究可以围绕进一步深化对愿景的认识来进行,也可以从愿景的可感知性出发,探索将愿景的动机效应转化为切实的学习行为的方法。
Dörnyei &Chan(2013)的研究在验证了愿景的动机效应之余,证实了学习者的感知、表象等生成意象的能力一定程度上能决定动机强度。此研究还证实了学习者可以有多个独立的语言可能自我。You &Chan(2015)[10],You,Dörnyei &Csizér(2016)[11]揭示了愿景的动态属性,证实愿景的变化会影响动机强度、学习行为和语言水平,而这些因素的变化也会反过来触发愿景的改变。You,Dörnyei &Csizér(2016)的研究中还分析了性别差异在愿景中的表现。Vasquez &Buehler(2007)[12]证实愿景中的自我是以第一视角还是第三视角出现会带来不同的动机效果。这些国外研究先例加深了我们对愿景的认识,同时也给我们的研究打开了新的视角,有关愿景的未知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沿这条道路继续探索。另外,随着动机研究进入社会动态阶段,在研究方法上可以采用混合式的方法,更多进行历时的研究,从而更好地揭示愿景的本质。
二语愿景的激励作用并非自动发生,Dörnyei 给出了六大动机策略,但这些策略的提出主要基于理论总结,缺乏实证研究检验,具有强烈的假设色彩。虽然一些研究者已通过实施增强愿景的训练活动进行动机干预研究,调查愿景对二语动机的影响(Magid &Chan,2012[13];Sampson,2012[14]),但是研究总量仍让极少。怎样让二语愿景更有可能转化为二语学习的行动,愿景的变化与学习努力程度波动的关系等我们仍知之甚少,此类研究还有待加强。喜人的是在现有研究中大部分学习者不仅通过活动提升了努力程度,而且对用于增强愿景的课堂活动非常欢迎,乐于参加(Chan,2014)[15]。这让我们可以对未来的研究抱有信心。
二语学习动机中的愿景指学习者在头脑中所呈现的未来的自己作为所期望的二语使用者的景象。它的可感知性,即它所包含的那些与目标相关的可以带来真切感受的画面是它具备动机激励作用的关键。对这一特质的把握使基于愿景的动机研究区别于基于理想自我和应该自我的研究,因而研究侧重点应该转向进一步丰富对愿景的认识和对愿景转化为学习行为可行性的进一步探索,从而实现理论向指导教学的转化。具体来说,我们可以借鉴国外已有的研究范式打开思路,推进愿景相关的研究在中国语境下的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