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师范学院 山西 晋中 030600)
纵观中外音乐交流的历史,可知音乐的传播往往是通过各区域、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产生的,在中国对外交流的千年历史中,出现了两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第一次是唐代中期,当时唐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都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唐朝是世界上的大国,而且实行较为开放的外交政策,使得中国音乐受到西域音乐的影响。随着音乐的交流碰撞,中国音乐在许多方面出现了革新,吸收了外来音乐的精华,并带来了全新的乐器,极大地丰富了国内音乐的表现形式,同时“歌舞大曲”获得快速发展,歌舞艺人相继诞生,乐制乐律进一步得到完善和丰富。第二次是20 世纪初,在中国国势衰微、内忧外患的环境下,古老的中华传统文化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西方先进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吸引着中国知识分子的目光。“西学”无论是在自然科学技术方面,还是在文学艺术等领域,都受到了中国知识分子极大的关注,一时之间,介绍和传播“西学”在中国社会蔚然成风。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先进的知识分子纷纷奔赴日本,他们看到日本的学校歌曲雄壮激昂、振奋人心,决定以乐歌作为向他国学习、振兴祖国的起点,从而推动了中国近代新音乐的启蒙。
通过阅读与中西音乐交流相关的史学著作,可以认识到,在历史的长河中,中华民族的音乐文化曾经从其他国家和民族吸取养分,不断融合、丰富、扩展,形成独特的民族风格。同时中华民族的音乐文化也曾远播海外,对其他国家和民族产生影响。
冯文慈,音乐学家,1926 年出生于天津,1950 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冯先生曾任中国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乐史学会会长、中国音乐学院音乐学系系主任,长期从事中国古代音乐史的教学和研究。《中外音乐交流史》为当代著名学者季羡林主编的《中外文化交流史》系列丛书之一,该丛书共八册,分由不同专业的学者执笔。《中外音乐交流史》1998 年7 月经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2013 年7 月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再版。全书共分5 编、13 章、39 节,另外还有修订版说明、引言、结语、参考书目文目录要、索引、后记及图片和曲谱。
本书按照历史朝代顺序编写,分别是:(一)先秦时期;(二)秦汉时期;(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时期;(四)宋元时期;(五)明清时期。每个章节标题精练,框架清晰,充分表现出作者在编著时对结构框架的精心安排。
冯文慈修订再版的《中外音乐交流史》仍然以历史沿革为线条,但相比之前的版本更加广搜博览,文字从简,重在叙述史实,每一节都是对中外音乐交流过程中的专题研究,脉络清晰又不失深刻。例如“中国的伶伦律管是来自西亚古国巴比伦吗?”、“张骞是否从西域带回《摩诃兜勒》?”、“隋宫廷‘议正乐’和龟兹乐师苏袛婆七调的印度渊源”、“印度佛教音乐启示下的中土佛教音乐和变文”、“日本国对唐乐的崇奉和日本化的‘雅乐’”、“朱载堉的十二等比律理论是否曾秘传欧洲?”等,标题简洁凝练,核心论点突出,在行文中以严谨的史学态度、缜密的逻辑思维、自然流畅的文笔、亲切朴实的文风,深得广大读者和学术界研究师生的推崇。值得一提的是,该书中最后的结语可自成一篇重要文献,冯先生在此对中外音乐文化交流中的重大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总结,其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思维和独到的见解,引发了读者对此类问题深入研究的兴趣。
冯文慈作为音乐史学界的一代宗师,在著书写作时对历史材料进行了彻底通透的梳理和研究,在大量的历史文献和参考资料中,精心筛选,去伪存真,可见冯先生用功之专与勤。《中外音乐交流史》在论述中运用点面结合的方式,先统领概括再细致阐述,由表及里,层层深入。比如,在讲述苏袛婆七调的印度渊源时,冯先生先阐述了1904 年在南印度发现的大约7 世纪时期的遗物,在其上镌刻有古印度音乐的调名,依据时间推算比苏袛婆进入中土的时间要晚,同时指出要站在更广更大的格局上探讨音乐文化的流向。随后,冯先生从史料出发,说明龟兹乐与古印度佛教音乐文化早有渊源,并受其影响深远,由苏袛婆的著述《乐舞论》也可推断出其与印度佛教音乐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由此让读者大致了解了南北朝至隋唐时期中原与西域、龟兹乐与古印度音乐文化交流的基本状况。
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关闭已久的大门,外界事物纷纷涌入国内,伴随着外来文化的传入,对音乐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此时期,真正具有社会普及性和广泛影响力的音乐启蒙应该从“学堂乐歌”说起。学堂乐歌的出现,意味着西方的基本乐理知识传入中国,同时学校音乐教育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被越来越多的国人理解和肯定。学堂乐歌的内容众多,体现了国人要求改良社会、启发民智、救亡图存的爱国思想,这一新兴的音乐形式已肩负起前所未有的重大使命,对于新思想、新学说、新知识的宣传与普及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随着学堂乐歌的普及和其影响力的扩大,它不再局限于学堂之中,大量好的作品涌入社会,逐渐在群众中传播开来,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
由于“学堂乐歌”是一种特殊时代下的特殊产物,故而中国史学界对于它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笔者则认为评价“学堂乐歌”不能一概而论。我们回望中国近代西方音乐一步一步的传入,在那个文化教育发生巨大变革的历史环境下,中国古老的传统音乐已经难以适应时代的发展,所以有志青年们通过“拿来”西方的学堂乐歌,引领西乐广泛流传的风潮。学堂乐歌承载着中国有志青年挽救民族危亡的重要追求,翻开了中国近代音乐教育崭新的一页,它并非“全盘西化”的产物。学堂乐歌的传入和盛行,客观上适应了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需要,是中国音乐发展的主动选择。
众所周知,西方音乐历史悠久,其作为人类音乐史上重要的一环,拥有大量的文献流传于世,直接影响了今天的记谱法和音律系统,同时建立了完备的音乐理论和创作体系,留下了极其丰富的作品曲目,在全世界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并成为教材普及于课堂。可以说西方音乐在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后,自身的体系已然非常完整,是人类宝贵的知识财富。中国拥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作为一个文化大国,在音乐方面也曾作出过巨大贡献,但在音乐创作方面还未形成自成一脉的体系和理念,要想让中国的音乐走出国门,面向全世界,就需要把西方音乐中好的东西吸收进来,融会贯通。
中西音乐合璧的最初尝试,是在“西乐东渐”之风的吹拂下,以学堂乐歌为起点的。中国近代一代又一代的音乐家努力探索,身体力行,以王光祈、黄自、刘天华为代表的“国民乐派”在对待中西音乐的关系时一直秉承“一方面采取本国固有的精粹,一方面容纳外来的潮流,从东西的调和与合作之中打出一条新路来”的理念,主张借鉴西乐,中西融合。其中较为典型的作品有钢琴曲《牧童短笛》、清唱剧《长恨歌》中的合唱曲《山在虚无缥缈间》等。其后乃至现代这类作品就更多了,作曲家们在作品中更加大胆地展现中国元素,以中国传统的旋律或名歌名曲为创作材料,用西方音乐的“笔”谱中国意象的“曲”,在超脱西方风格的同时展示了中国风采。
纵观中外音乐交流的发展过程可以看到,中国的音乐善于吸纳外来的元素,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正如此书结语中所述,在中外音乐文化交流中,既要对中国优秀的传统音乐文化保持自信,又要虚心学习其他国家优秀且适应我们自身需求的东西。
自1922 年叶伯和先生作中国第一部音乐史专著《中国音乐史》起,直到20 世纪90 年代才出现以中外音乐交流为视角写作的中国音乐史著作。多年来,学者们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剖析中国音乐的产生与发展,但以“音乐交流”为出发点来研究中国音乐史学的早期著作,确实仅冯先生所著《中外音乐交流史》(1998 年),其能够从音乐交流的视角审视中国音乐发展史,以丰富而可靠的历史资料为基础,全面系统地讨论了中外音乐交流的历史事实,包含许多非常有价值的学术信息,成为一本具有很高学术成就的重要论著,无疑是时代和学术进步的重要标志。
值得注意的是,这本著作不仅对西方音乐文化的“东渐”做出了系统全面的梳理,还用了一定的篇幅对中国音乐文化对西方的影响做了必要的挖掘,使得有关中西方音乐文化的交流研究,在理论上由以往偏重于单向的“东渐说”,上升到双向交流、相互促进的高度。
冯文慈在中外音乐交流史学研究中付出了诸多岁月与心血。我们应以先生为楷模,以严谨的态度对待史学研究,正视历史,以史为鉴,努力让中国音乐的珍贵遗产不断融入现代文明,在世界音乐大舞台上发出属于我们的民族之音。
注释:
①《国乐改进社缘起》,载《新月潮》第1 卷第1 期,1927 年6 月版。转引自冯文慈《中外音乐交流史》,人民音乐出版社,2013 年7 月,第32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