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界视角看《你好,李焕英》的情感表达

2021-11-14 19:56周启来
戏剧之家 2021年30期
关键词:你好,李焕英李焕英巴赫金

周启来

(平阳县传媒中心 浙江 平阳 325400)

自2021 年2 月12 日8:00 时上映,仅用10 天时间,《你好,李焕英》票房就突破了35 亿,贾玲也成为内地单部影片票房最高的女导演。《你好,李焕英》确实可以称为2021 年春节贺岁片中的一匹黑马,为即将走入后疫情时代的国内观众,带来了强烈的情感慰藉。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推送了韩思宁的《〈您好,李焕英〉缘何这般触动内心》的文章,指出“正是因为母女间的这份简单、纯粹、诚挚的情感内核触碰了人们内心柔软的地方,打动了千万观众。”这部电影,之所以能触碰人们内心柔软的地方,母爱主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情感的表达方式也是一大亮点,本文从形式入手,寻求影片感动心灵的另一注解。

一、时空视角下的情感弥补

《你好,李焕英》是一部具有穿越性质的喜剧片,这就需要我们将叙事的着力点放在时空的越界层面上。导演贾玲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部电影有一些艺术创作的形式在其中,比如‘穿越’回母亲的青春年代,以闺蜜的方式见证她成为母亲之前的懵懂与悸动,这种平视的叙事角度是容易共情的。”现实的时间是线性的、不可逆的。现实的空间是有秩序的,也是稳定的。穿越是对现实时空秩序的一种破坏,本身就具有很强的颠覆性质。影片中的这种穿越是对个体生命的一种穿越,具有很强的回忆性,大有“重来”之感。它不是简单的时空置换,如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开启一段完全陌生的生活,进而营造出一种陌生化的效果。

影片中贾晓玲带着对母亲的遗憾,通过穿越的方式,回到了母亲年轻时工作的胜利水泥厂。这种时空的穿越实为贾晓玲实现情感弥补的一种方式。这种弥补方式的重心是希望母亲过得快乐,希望母亲能够选择新的人生,重新生活。这种时空方式的处理,使故事具有了创造力的因素。如巴赫金对拉伯雷作品中时空体的论述,鲜明指出拉伯雷作品中的时空体,在于破坏垂死时代所创造的旧的世界图景,建立以人为中心的新图景。在《小说理论》一文中,他指出:“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时间形式,找到时间与空间、与新的人世空间的新关系。需要有一个新的时空体,它应能把现实生活(历史)同现实地球连接起来。应该用积极的创造性的时间,用创造、成长而非破坏的时间,去同世界末日论相对立。”正是这种历史与现实紧密的连接,才有新事物产生的可能。影片中,正是在穿越这种特定的时空体下,贾晓玲才可以平视自己的母亲,进而付诸努力要报答母亲,让母亲快乐。主要体现在:为了让母亲买到厂里的第一台电视机,她宁愿装作盲人,换取同情;为了让母亲能够实现命运转折,她想尽一切办法促成胜利水泥厂另一只女子排球队的成立,并得以参赛,使李焕英得到了厂长儿子的爱慕,向贾晓玲所认为的可以转变命运的机会迈进了一步;为了给李焕英和厂长儿子制造浪漫氛围,她提前买好了电影票……在新的时空体下,母女间的情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贾晓玲情感弥补得越浓烈,观众的共鸣也就越强。

二、面具视角下的情感遮蔽

对“面具”的关照,可以说是这部影片形式方面运用得最为微妙的地方。面具是一种遮蔽、一种伪装,实为将某事或意图伪装成另一种样子。影片中,李焕英和贾晓玲几乎同时完成了穿越,同时戴上了面具,这为情感的爆发埋下了伏笔。巴赫金曾在《拉伯雷研究》一文中指出:“假面这个母题更为重要。这是民间文化的一个最复杂、最多义的母题。假面与更替和体现新形象的快感、与令人发笑的相对性、与对同一性和单一性的快乐的否定相联系;与否定自身的因循守旧和一成不变相联系;假面与过渡、变形、打破自然界限、与讥笑、绰号(别名)相联系……”这里的假面可以理解为戴着的面具,实为一种伪装。也恰恰是这种伪装,最具有表达的生命性,具有多重形象的可能性,它使声音不再是同质的、单声道的声音,使边界不再故步自封,它使越界成为了可能,特别是在化妆舞会、狂欢节、圣诞节、戏谑剧的表演上,往往能释放出新的表现形式、新的情感力量。在后面的剧情中我们得知,贾晓玲的母亲或者也可以说是她母亲的灵魂提前完成了穿越。在她看见贾晓玲穿越而来从高空坠落的一瞬间,她喊了一声“我的宝”,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贾晓玲。这是身戴面具的李焕英真相的第一次“敞开”,这里暗示了贾晓玲的母亲与年轻时的自己合为一体。但这种面具起初是不为贾晓玲所知的。穿越过去的贾晓玲,是以李焕英表妹的形式存在的,这对贾晓玲本身来说,也戴上了一种面具——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伪装在那个当下,诉诸自己的喜怒哀乐。穿越过去戴着面具的李焕英一直寄居在年轻李焕英的身体里,起初这是不为观众所知的。实际上,年轻时的李焕英具有全知视角,她知道穿越过来的是自己的宝贝贾晓玲,她也清楚贾晓玲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却又不能说明。她只能默默地配合着,感受着贾晓玲带给她的快乐、感动与泪水。

实际上,戴着面具的母亲也一直在照顾着贾晓玲。这种照顾体现在试图用身体接住贾晓玲,体现在很熟练地为她补裤子并绣上卡通图案,体现在为使母亲快乐,贾晓玲与厂长的儿子在台上表演二人转,台下所有的人都在开怀大笑,李焕英却哭泣不止。这止不住的泪水,除了感动,心疼意味更足一些。但这些贾晓玲并不知情,直到她回忆起母亲因她儿时的顽皮磨破了许多裤子学起了缝补和刺绣的事,她才意识到,她的母亲也穿越了过来,这是身戴面具的李焕英真相的第二次“敞开”。于是贾晓玲疯狂地奔跑起来,在她仅剩的有限时间里。但是,后来我们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贾晓玲已经从母亲的生活中渐渐地远离了,成为了一个外围的人,成为了观察者。她已经无法再参与到母亲的生活中,而母亲也无法再看到她,母亲又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生活着。这无形中又形成了一种面具——一种母女间相区隔的面具,使得母女间的情感难以诉说。特别影片中贾晓玲的情感,因为难以诉说,被持续地压抑着。这种想表达而无法表达的情感,使观众有了切身的感受。特别是以贾晓玲视角看见自己因拉裤兜为她洗裤子带着笑脸的母亲时,因解嘴馋不辞辛苦为她捉小龙虾的母亲时,因与其他小孩打架而得到无微不至关怀的母亲时……贾晓玲一系列的情感压抑得越久,观众接收到的亟须迸发的情感也就越浓烈。

三、生死视角下的情感眷恋

生死是这部影片直面的话题,无论是电影的切入还是电影的结尾。母亲的死,意味着与母亲的离别。如果这种离别是坦荡的,是无悔的,那么也就不会有穿越的产生。面对逝者,面对仍然活着的自己,审视这种过往的情感是水到渠成的。这种审视是发自内心的,贾晓玲通过审视自己和母亲的情感,表现出了深深的内疚。正是缘于自己没有为母亲争过气,没有让母亲高兴一次的痛楚,才有通过生死的穿越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回到越界的彼岸参与一段新的生活的可能。

生死本身是一种割舍,但是情感却难以磨灭,会在生者的记忆里纠缠。对观众来说,影片唤起了多重的社会责任:影片提示我们要审视当下的生活,要有所反思,要有所努力,要多为家人着想,要不留下怨言、苦楚与悔恨,要承担起生活的责任来。巴赫金在对拉伯雷的研究中说:“把生与死的愿望集于一体,把播种和复生集于一身的所有词汇和说法,其古老的双重性都在苏醒,变化着的世界和怪诞的肉体的非官方视角都在被揭开。而这古老的双重性是以自由而欢乐的形式活跃起来的。”巴赫金认为,生与死具有一体两面性,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死的双重属性具有了多重意义的表达,它是实现自由的一种形式。影片结尾,李焕英躺在病房里,心电监控已经停止跳动,将我们从李焕英穿越的世界中拉回到现实。进而我们又看到了李焕英真实过往的存在——那些老照片。生死的穿越,将历史的李焕英与现实的李焕英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从而唤醒人们对线性时间流逝的珍惜,更加热爱生活。

四、结语

母爱是永久的话题。同样,别离也是永久的话题。当母爱与别离相撞击的时候,就不仅仅是别离。我们看到了影片中主人公贾晓玲情感的弥补、情感的隐藏以及情感的眷恋。正是对时空边界、面具边界、生死边界的思考,才有如此丰富的扣人心弦的情感呈现。巴赫金在论及喜剧的性质时曾说:“真正喜剧性的(笑谑的)东西分析起来所以困难,原因在于否定的因素与肯定的因素在喜剧中不可分地融为一体,它们之间难以划出明显的界线。基本的思想是对的:生命讥笑死亡(没有生命的机械)。但有机的生命物质,在笑中是肯定的因素。”边界是一种蓬勃的生存状态,如影片中通过跨界实现了情感的多方位表达一样。这部影片获得了观众的认可,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通过穿越,完成了贾晓玲或者影片接受者对母亲过往的一种想象,对母亲情感弥补的一种应合,从而唤醒观众对母亲情感的再认知,进而诉诸于行动。这种表达方式,也是对人性真善美的一种召唤,显现出浓厚的教育意义,让我们看到了笑中的肯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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