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象似的群山》读海明威

2021-11-14 20:00
戏剧之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白象群山短篇小说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620)

海明威是美国20 世纪文学史中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毫无疑问,他也是全世界文学爱好者最喜欢研读的作家之一。但在大多数对海明威作品的研究中,我们往往发现人们对海明威的热情总是集中在他的一些长篇小说,比如《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丧钟为谁而鸣》(For Whom the Bell Tolls),《老人与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等等。事实上,海明威短篇小说中所体现出来的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极具个人特色的简洁又深奥的语言,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本文将以海明威在1927 年写的短篇小说《白象似的群山》为例,对于海明威独特的写作方式进行解读。

《白象似的群山》是海明威最经典的短篇小说之一。在对这篇小说的书评中,捷克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书评极具深意。他对这个故事里的隐藏元素以及男女主人公的性格进行了分析,更把小说中简单明了的对话结构和他脑海中戏剧化的现实场景对话做了分析对照。英国文学评论家H.O.贝茨也曾对海明威在这篇短篇小说中所体现的简洁的写作风格做过评论。总之,文学界对于海明威写作风格的研究都是理论性和系统性的,而我们看到的对《白象似的群山》的文学分析虽然相当精辟,但不能说全面。因此,接下来,笔者一方面将会分析海明威的独特写作风格在《白象似的群山》中的运用,另一方面也会尝试解读这种写作风格。

海明威是美国最杰出的作家之一,由于他精湛的叙事艺术以及他对当代文学的影响,海明威在1954 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作为一名伟大的语言文字大师,他对美国文学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海明威有着传奇的人生经历:高中毕业后,他拒绝入读大学,到“堪城星报”(Kansas City Star)做了一名记者。一战爆发后,他弃笔从戎,在意大利前线受了重伤,之后他又以记者身份参加了二战。种种经历给了他丰富的创作灵感,写出了很多风格独特的作品,他的写作风格也渐渐形成。虽然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不像他的长篇小说那么为人所熟知,但他的短篇小说也极具他的个人写作魅力。哥伦比亚著名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说,海明威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认为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就已经能为海明威在文坛赢得极高声誉。在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中,《白象似的群山》无疑是相当值得一读的,也被认为是20 世纪短篇小说中相当经典的一篇。

《白象似的群山》写于1927 年,是海明威第二部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中相当重要的一篇。整个故事由两个主人公简单又寻常的对话构成,故事的焦点则是女人说出的“白象一样的群山”的隐喻。很显然,男人并不想回应女人,相反,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说服女人去做流产手术上。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见火药味却充斥着一种紧张感,故事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结尾,给了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为了更深刻地理解这个故事,我们需要先回顾一下这个故事的历史和文学背景。

那时候,一战刚刚结束,很多自愿参军的美国年轻人回到了他们的家乡,但迎接他们的是极大的失落。一战时期,人道主义价值观的崩塌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使得许多美国作家,如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埃兹拉·庞德等,发现旧的传统正在分崩离析,所以他们中的许多人去了欧洲,想要拥抱更厚重的传统,想要寻找更适合艺术的土壤。巴黎最终成为了这些艺术流浪者的中心地带。一战后,这段时期的作家们自认为是“迷惘的一代”(Lost Generation),他们认为传统的价值观已不再适合战后的世界,但他们又找不到新的生活准则。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迷惘的一代在精神和肉体上备受战争的摧残,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单调重复的世界,没有目标地彷徨前行,浑浑噩噩,虽生犹死,无所适从。

在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中,我们就可以看到“迷惘的一代”一些典型的特点。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一个小旧的火车站,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等待火车。故事场景普通,对话简单,没有任何戏剧性的情节,除了情侣间普通的对话,海明威对周围环境的描写着墨很少。整个故事虽然情节简单、对话简练,但整篇却给人一种忧郁暗淡的感觉,展现出迷惘、苦闷、焦虑的情绪。整个故事充斥着强烈的无奈和失落,读之令人有喘不过气之感。

女主人公说的那句“那些山看上去像白象”带出了贯穿整个故事的隐喻。“白象”在英语中原指价值昂贵而又无用、应被抛弃的东西,在这篇小说中不难让人联想到女主人公腹中的胎儿,而白象的样子又让人联想到女人怀孕后的体型。实际上,腹中的胎儿正象征着这对情侣本身的日益严重的心灵问题。对于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战后的社会经济动荡不安,巨大的精神压力磨灭了许多原本美好但抽象的东西,比如理想、爱、荣誉等已经在现实面前丧失。我们不难看出,这个本该为女人和孩子负责的男人,却表现出一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模样,他就是这个故事中的反面角色。他是始作俑者,改变了两个人的生活。在他出现之前,女人“过得挺开心”(was having a fine time),在和这个男人交往后,女人怀孕了,女人于是带着美丽的期盼,“样样东西都甜丝丝的,像甘草……简直就像艾酒一样”(everything tastes of licorice……like absinthe)。但男人缺乏勇气,毫不自律,他带女人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说服女孩去流产。文中短短的一番对话,女人经历了一场极大的心理折磨。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男朋友不爱她,她也渐渐明白这个旅途会带她走向一个渺茫无望的未来,但她不得不碰碰运气。她一次又一次地问男人也问自己,流产后他们是不是就会有幸福的生活,虽然在内心深处她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她不想面对这个答案,只能继续这场精神荒漠的旅行。即使知道即将面对痛苦和死亡,她也不得不进行自我麻醉和欺骗。

这两个主人公是迷惘的、不知所措的,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生活的目标,更不知道自己追求什么,他们的生活就在这样漫无目的的徘徊中一天天浪费。从小说中我们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也无法看清他们的未来。他们就像两个无根的浮萍,流浪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荒漠中。在他们眼前,只有无法触碰的海市蜃楼,往回路看去,也只能见到被无尽沙漠覆盖的来路。

海明威在这篇短篇小说中的写作技巧非常成功。研究19 世纪早期的小说会发现,那时的小说往往由一系列的场景所构成,而这些场景则是由详细的描述、语言对话以及充满戏剧意味的情节所铺陈开来。回顾19 世纪的欧洲文学史,我们会发现,除了马克·吐温以外,几乎所有作家的小说都充斥着复杂的长句,而且修辞繁复。这个时期的小说往往会花大量的笔墨来描述外在环境的方方面面,这类小说无疑是编排精细、细节全面的,但从某一程度来说,也是令人疲惫和乏味的。到了20 世纪,文学也需要新鲜的血液以顺应社会的发展和满足人民的需求。20 世纪的人们日益忙于追求财富,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阅读过于复杂和冗长的小说,因此,简洁的风格也更符合这个时代的需求。在此时期,海明威正好改变了19 世纪传统的冗长的写作风格,把简洁的文风带入了文学界。

从《白象似的群山》可以看出,海明威抓住了对话结构的精髓,并且创造出了真实场景对话的写作风格,也就是说整个对话完全是面对面进行的,没有第三方的叙述。读《白象似的群山》的对话,你会发现这就像日常生活中你听到的一场对话,毫无多余的描述,没有任何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描述。整个对话只是两个人物之间的问和答。海明威的叙述也不带任何情感,绝无戏剧化的描述,但整个故事却呈现出了一种压抑苦闷的情绪。海明威无一字描述两个主人公的心理状态,他所写出来的文字就是像一个旁观者能看到的、能听到的,但故事中对话的精髓正是那些未讲出来的语言。当读者看到男人对于他们幸福将来的空洞的承诺,对女孩的苍白的表白,再读到女孩几乎神经质地连声道:“那就请你,请你,求你,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千万求求你,不要再讲了,好吗?”(Would you please please please please please please please stop talking?)任何人都会感受到这些语言背后的痛苦情绪。和大量写实的对话相比,海明威对于周围环境的描写非常简单,着墨不多,但就是这几句对环境的描写也非常有力地衬托了主题。两个主人公已经迷失在精神的荒漠中,而实际环境中那令人无法忍受的闷热的天气、荒凉的环境也极大地渲染出了他们精神的荒芜。

这篇写法精细、悲剧情节浓重的《白象似的群山》,无疑是海明威短篇小说中最经典的一篇,它完美地呈现了海明威实景对话、冰山理论等独特的写作技巧。海明威在美国文学中复兴了口语化的叙述写作方式,他的小说表面看似简单,但内涵丰富,艺术性高超。他有一种独特的用简单文字传递信息的能力,令人着迷。虽然对海明威的写作方式有各种评论,但毫无疑问,他用他独特的写作方式净化了20 世纪的美国文学界,他带来的影响是持续且深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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