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班

编剧 金 鑫 华宇澄 张佳聪

1.外景 刘伟家 傍晚

下午四点半，太阳半落，伴随着欢快的放学铃声，刘伟快步回到了离学校只有几步路程的家中。

刘伟走进院子，熟练地蹲在阳光房里挑拣着今晚要蒸煮的红薯。

刘伟刚起身，燕南走了进来。

燕南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穿着灰色羽绒服和破旧的牛仔裤，一身中性打扮，站在院子的大铁门外不耐烦地摆弄着年久失修的门锁。

燕南嘟囔道：真不知道你在家里把门锁那么死干什么，防谁呢？这破锁成天打不开。

刘伟碎步跑到门口，避开燕南冒火的眼神，自顾自地说：家里不是有老娘嘛。

“啪嗒”一声，锁被打开了，不等刘伟开门，燕南就不耐烦地把门推开。

刘伟一个踉跄，仍旧一言不发。

2.内景 燕南妈卧室 傍晚

燕南径直走到老母亲的房间门口，深呼了一口气，轻轻打开门。

老母亲正在看电视，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遥控器。

燕南：老娘，我们回来了，午饭有没有好好吃？

老母亲笑着，眼睛没离开电视：吃了。

燕南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碗筷和地上的食物残渣，走过去一边收拾一边说：老娘，吃饭拿不稳勺子掉到桌子上、地上都没关系的，回来我会收拾。一会儿吃完饭我给您换身衣服，好几天都没换了，衣服上这是洒上汤了吧？

老母亲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想不给你们添麻烦都不行。

燕南：说什么呢，做儿女的养老人是天经地义，只要您吃好喝好，我们就放心了，别多想。

燕南说完端着碗筷离开了房间。

3.内景 厨房 夜

燕南一边把碗放进水池，一边问道：儿子的生活费打过去没有？

刘伟清了清嗓子，手里继续择菜：没，不都是你管着的嘛。

燕南：我管我管，什么都是我管，你不是孩子他爹嘛吗？水费电费你不管，老娘医药费你不管，房贷车贷你不管。好嘛，现在儿子也不管了！

刘伟：我每个月一大半工资不是已经“充公”了嘛。

燕南：你一天就买点菜能花几个钱，每天吃完饭溜达去水果店打彩票你以为我不知道？

刘伟：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给儿子打过去。

燕南“哼”了一声，扭头走出厨房。

4.内景 卧室 夜

刘伟懒洋洋地瘫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

燕南洗完澡走进卧室，一边拿浴巾擦头发，一边随口问道：老刘头，干啥呢？别挠你头上那几根头发了。

刘伟放下手看向燕南：哦，明天学校不是述职嘛，今年我们办公室推我去竞选教导主任，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燕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咋没看出来你还是这么个潜力股！你可把心思放地上点儿吧，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儿是个大晴天，我刚才帮老娘换衣服了，明天记得晾在院里，少操点不该操的心，赶紧上床睡觉。

刘伟扯下写在稿纸上的手稿，合上了电脑。

床上，昏暗的灯下，燕南拿着《读者》翻阅着，刘伟拿着手稿嘴里念念有词。

燕南：得了得了，还没完了。明天下班去街上买个新灯泡，都跟你交代多少遍了，睡觉！

燕南说罢，不等刘伟回应就关上了灯。

房间一片漆黑，刘伟摘下眼镜放到了桌上。

5.内景 教室 日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外顿时一片嘈杂，而燕南上课的班级却十分安静。

学生们在教室里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燕南一拍讲台，清了清嗓子：我看谁还往窗外望呢？你们还想下课啊？好好看看你们昨天完成的作业，念到名字的课间都来我办公室重做！李哲涵，张韩宇……

燕南捧着讲义走出教室门。

6.内景 办公室 日

燕南打开办公室门，把讲义摔到办公桌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燕南跟同事们抱怨道：这平行班的孩子也太气人了，我还不如去带卫星班，起码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燕南话音未落，办公室一片起哄声：哎哟，哎哟哟……

燕南转过身一脸疑惑地看着同事们：怎么了这是？

朱老师：你家那位现在可是领导了，平常不声不响的，没看出来啊！以后我们说话都得多把点门了，大家伙说是不？

燕南眼珠一转，放下杯子：得了吧，我家老刘头啥样我还不知道啊，他揽不了这瓷器活！

燕南说完，快步走向了刘伟的办公室。

7.外景 操场 日

燕南将刘伟拽到操场，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情况？这么快就选上了？

刘伟摆弄着手里的保温杯：昨晚不是和你说了嘛，我也没想到。

燕南被噎得说不出话，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唉，你知道你不是这块料，平常老师们的活动你都不参与，聚餐团建你也不参加，这会儿一下子让你指导工作，怎么指导？这要是有个什么问题处理不好，都得让我们的同事戳脊梁骨！

刘伟依旧没有表情：我知道，但我们办公室没一个人愿意去述职，我是资历最老的，我不去就没人去了。

燕南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资历老？你先告诉我，你这个教导主任到底负责学校哪部分的工作？

刘伟：现在还不清楚。

燕南：唉，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8.内景 刘伟家厨房 日

夫妻二人各自边吃饭边看着手机，一言不发，气氛沉重。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手机铃声响起。

刘伟抹了把嘴，看到是儿子打来的电话。

燕南习惯性地叨叨：设置那么大铃声干吗，耳背啊？

刘伟：喂，儿子，我和你妈吃饭呢，怎么了？

刘心：你怎么不问我还有没有钱吃饭啊？

刘伟：早上不是把生活费给你打过去了吗？

刘心：铁公鸡！

刘心的话音刚落，电话被挂断。

燕南把手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你是不是又只给他打了一千？

刘伟挠了挠头。

燕南举起汤勺假模假式地要打刘伟。

燕南：你们父子俩这矛盾啊，我看一时半会儿难解。

9.内景 燕南妈房间 日

晚餐后，燕南拿着苹果和小刀进了老娘的房间。

燕南一边削苹果，一边陪老娘聊天：这两天中饭老刘头有没有给你好好带？菜够不够吃？

燕南妈颤巍地抓着燕南的胳膊：够，你也别老欺负人家，伟伟是个老实人，让他豁着脸面每天中午从食堂带饭回来给我这个老婆子，已经很为难他了。

燕南：为难啥，谁能欺负得了他，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再说，妈你知道不，某人今天还当上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了呢，人家现在可是官儿。

燕南妈指着桌上已经切好的水果：再怎么说也是个好事儿，你别老哼唧人家。这些水果每天都是他切好送来的，要是没有伟伟，你一个人很累的。

燕南：妈，我知道。就是刘心这孩子呀，性子随了我，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俩都不知道多久没好好说上一句话了。

燕南妈：父子之间就没有解不开的结，孩子大了会理解伟伟的。

燕南和妈妈对视，紧紧地握了握母亲的手。

10.内景 刘伟家客厅 夜

燕南一边叠衣服，一边给刘心打电话：儿啊，两千块钱妈给你打过去了，别跟你爹计较了啊，听话。

刘心：你明知道他就是这个德性，那么爱管别人就去管别人，我的事不用他管！

燕南：妈知道，妈知道，当时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南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刘心挂断了。

刘伟手里拎着刚买的水果，站在门口听到了母子二人的对话。

刘伟顿了顿，没有走进家门，径直坐在了门口的板凳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禁回想起当年的事。

11.内景 办公室 日(闪回)

字幕：十二年前。

华老师急匆匆地推开办公室门：刘老师！您快去看看吧，有个孩子好像拿了刘心的什么东西，两个人打起来了！

刘伟猛地站起来，话都没应就往外跑。

办公室里的老师窃窃私语：不知道刘老师怎么想的，弄了这么一个孩子来学校，真是“大闹天宫”啊！

12.内景 学校楼道 日

龙龙紧紧地抱着刘心最喜欢的天安门城楼模型，嘴角不停地流口水，胳膊抽搐着，含糊不清地说着：我的，这是我的……

刘心坐在地上大哭，很多同学围在一旁。

刘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你说这是谁的？

刘伟一手摸了摸龙龙的头，一手顺势把刘心拉起来。

龙龙突然身体抽搐。

刘伟连忙说：这是龙龙的，你快起来回教室！

周围的同学唏嘘不已，对刘心指指点点：刘心怎么这样啊，还是教师子女呢。

刘心哭着站起来，擦了擦泪，头也不回地跑出人群。

刘伟蹲下来安抚龙龙。

13.外景 刘伟家 夜

夜晚的乡村万籁俱寂，刘伟家亮着的几盏灯从窗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刘伟走进院子，看到破旧的大门和那把生锈的密码锁，叹了声气推门走了进去。

14.内景 卧室 夜

刘伟还没进房间，就被迎面走来的燕南拉进了卧室。

燕南：白天在学校怎么回事啊？

刘伟把手里的包递给燕南。

燕南：心心一回家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咱们家这个情况，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知道有的时候咱俩得受点委屈，但心心，我是舍不得的呀……

刘伟看燕南越说越激动，连忙解释道：你看你想什么呢！龙龙是我帮助的第一个特殊儿童，他的情况你最了解，除了生理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理问题，我是怕心心知道真实情况再不小心和别的同学说漏嘴，龙龙就再也没法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他的一辈子就毁了！

燕南听着刘伟的解释，抠了抠手指，不再说话了。(闪回完)

15.内景 会议室 日

马校长：这个学期老师们都很辛苦，除了日常教学工作，在疫情防控工作中我们也得到了区里的表扬。疫情还没有完全过去，我们作为学校的最后一道防线更不能掉以轻心。其他的，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们纷纷摇头。

马校长：好的，那我们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刘主任昨晚已经把下学期的排课表和带班情况整理出来了，大家最近忙活期末考试的同时也可以早些开始交接工作了，疫情不退明年是否能按时开学还未可知，我们要把工作做在前面。刘主任，你来宣读一下。

刘伟：一年级一班班主任，朱伟芬老师；一年级二班，周海毛老师……

张慧慧：朱老师，又要带新学生了，真不错，我那个五年级带得累死人了，马上升毕业班又是一堆事儿，我还要负责国画社团，忙都忙不过来。

刘伟：六年级三班，潘娇娇老师……

朱伟芬：张老师你听，三班换潘老师带了，难道今年不让你当班主任了？

张慧慧：那我可巴不得，真不让我带，我可得感谢感谢老刘，以后不管他叫铁公鸡了，哈哈哈。

刘伟：以上就是一到六年级下学期的班主任带班情况。最后就是张慧慧老师，下个学期的卫星班就交给你了，卫星班今年又新招收了三名学生。

朱伟芬：慧慧，慧慧，叫你呢！

张慧慧：啊？

张慧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刘伟：刘……刘主任，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是不是搞错了，我这学期带的是五年级三班，下学期我跟进毕业班就好了啊，怎么把我调到卫星班去了呢？卫星班我也没带过，不是很了解学生的情况，怕胜任不了啊。

刘伟：是这样的张老师，潘老师这学期产假刚休完，之前她带过三班，然后为了让她尽快上手原来的工作，我们讨论后决定让潘老师继续带三班了。至于卫星班，考虑到张老师平时就有带低年级社团的经验，和小孩子比较容易亲近，也是我们年轻老师队伍里非常有教学经验的老师，所以就这样安排了。

张慧慧站起来正要说话，马校长打断了她。

马校长：好，那就这样决定，人员调动的安排一切以刘主任这里为准。卫星班是市里对我校布置的最重要的教学任务，咱们学校是市里唯一一所接纳特殊儿童的小学，开展卫星班建设工作，让更多的残障儿童回归主流学校，逐步让中度残障儿童融入普通学校，我们要做好这个桥梁工作，张老师理解一下。

张慧慧举起胳膊又放了下来，拿起笔记本走出会议室。

16.内景 办公室 日

朱老师：慧慧啊，就带一个学期，小孩子们也都很好相处的，不要有太大压力！

姜老师：就是啊，我之前带过他们体育课，小孩子都很可爱的，你就把他们当成普通孩子。

张慧慧带着哭腔：不是我不愿意带这些特殊的孩子，只是上学期带社团本来就让我压力很大，这个铁公鸡就是欺负我！

朱老师看向姜老师：唉，你说这个铁公鸡也是！

姜老师：谁说不是呢，以后我都得躲着他走。

燕南站在半掩的办公室门口，听到了老师们的对话。她用力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燕南：背后嚼人舌根有意思吗？会上说了，这是领导层讨论的结果，又不是老刘一个人说了算的，平常虽然没什么往来，他也没得罪过你们，一口一个铁公鸡的，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听到这儿，张慧慧哭得更凶了。

朱老师赶忙拉着燕南的衣袖：算啦算啦，我们也是安慰慧慧嘛。

燕南拿起自己的包，甩掉了朱老师的手，径直走出办公室。

17.内景 客厅 夜

刘伟：别跟他们计较了，工作还是要做下去的。

燕南：就你无所谓！一天到晚被人家在后面戳脊梁骨，你不难受我难受！这一句“一切以刘主任为准”说得倒是轻巧，好人他们做了，埋怨全落在你头上了，这下好，我也被捎带上了。

刘伟：那我不做谁来做？

燕南：谁爱做谁做！花里胡哨的好话你不会说也就算了，连个正常的需求都表达不出来，跟着你真是受窝囊气！

燕南说罢，气不过地独自回了卧室。

18.内景 马校长办公室 日

马校长：燕南，你确定要做这个决定吗？本来下学期你带的班就要毕业了，我们考虑到这届学生你是从一年级带到现在的，成绩也一直都是年级最稳定的，怎么都轮不到你带卫星班。

燕南：马校长，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会和孩子们好好说，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谁带都会出好成绩的。

马校长：那你的身体？你是做过开颅手术的人，老刘也和我说过你在家还老是头疼，带卫星班就好像做了一群孩子的妈，身体会累垮的。

燕南：我知道辛苦，我不怕。脑部肿瘤都切掉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个卫星班名额放出去，大家都对老刘指指点点的，我心里不舒服，能为老刘分担一些，我是愿意的。况且，总得有人带他们，校长你放心，我肯定可以胜任。

马校长：唉，你俩呀……那你每学期还是要定时去复查，下学期的复查结果如果恢复得不好，就必须停职休息。卫星班的事情，下次大会上我会和大家说。

19.内景 卫生间 夜

燕南在卫生间吹头发，刘伟进入卫生间，盯着燕南。

燕南停下吹风机：怎么了这是，有话就说呗。

刘伟：白天校长在会上说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燕南放下吹风机。

刘伟：卫星班，说说吧，怎么想的，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燕南：嗨，我带哪个班不是带，要干咱俩一起干！给他干得漂漂亮亮的！

刘伟：卫星班可不是只当老师……

不等刘伟说完，燕南打断道：行啦行啦，我要吹头发了，不然得感冒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当好你的主任，别总要你老婆我挺身而出！

燕南不给刘伟继续说话的机会，把他推出了卫生间。

刘伟站在卫生间门口，摘下眼镜沉思。

20.内景 卫星班教室 日

燕南仔细观察着讲台下的十几个孩子，有趴在桌子上的，有钻到课桌底下的，有望着窗外的，就是没有人看着她写在黑板上的板书。

燕南索性放下书：孩子们，去把教室后面的玩具拿出来吧，我们休息一会儿！

小胖：哇，太好了！我rào(要)玩zhī(积)木，我rào(要)玩sàng(橡)皮泥。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燕南微笑着一边扶着快要摔倒的小胖，一边盯着其他的孩子们：孩子们，慢点，不要在教室里追逐打闹！

小胖：老sī(师)，sěn(什)么是zuī zú(追逐)大脑呀？

燕南：是追逐打闹！就是指小朋友们在教室里互相追赶，跑来跑去，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小胖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那老sī(师)，我要上厕所！

燕南：好，老师带你去。

燕南：小朋友们注意安全！老师陪小胖上个厕所，不许跑来跑去的了，坐在座位上玩！

21.内景 厕所门口 日

燕南陪小胖来到厕所门口，眼瞅着小胖就往女厕所走。

燕南：小胖小胖，你往哪儿去呢！

小胖回过头，不明白燕南说的是什么意思，双手就要开始解裤子。

燕南连忙跑过去，把小胖抱到了男厕所门口。

燕南：我们小胖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去这个厕所喔！

小胖：我zòu(就)要去là(那)个！妈妈都是去là(那)个厕所上厕所的，我知道的！

眼看着小胖又要往女厕所冲，燕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小胖进了男厕所。

燕南帮小胖解决完卫生问题，一边帮小胖系裤腰带，一边叮嘱小胖：小胖呀，妈妈是女孩子，所以要去女厕所，我们小胖是男孩子，以后都要去这边上厕所，要记住喔！

小胖仍旧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突然朱老师一边跑一边朝燕南喊道：不好了，燕南不好了！铁公……不是，刘主任跳河了！

燕南着急地跑向朱老师，回头喊道：小胖，你自己把腰带系好，赶紧回教室，听话！

燕南：朱老师，到底怎么回事，我家老刘怎么了？

朱老师上气不接下气：我也……不是很清楚，桥头围满了人，你……快去看看，只知道刘主任……跳下去了！

燕南攥紧拳头，不等朱老师说完，就向校门口冲去。

22.外景 桥头 日

临近放学，桥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学生和家长。

燕南艰难地从人群中扒出半个身位挤了进去，凑近一看，只见刘伟像个落汤鸡一样坐在岸边摆弄着手机，旁边还有一对夫妇给孩子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

燕南喊道：你这是干啥呀？大冬天的往河里跳，不要命啦！

马校长在桥边维持秩序，驱赶看热闹的人群，看到燕南来了，一拍手掌，满脸笑容地说：嘿，燕南来啦，你家老刘这回可是做好事儿了，可给我们学校增光添彩嘞！

燕南：马校长您说的什么话！跳河还增光添彩？

马校长：哎哟，不是不是，燕南你说什么呢，刘老师是救人了啊！看到旁边的小孩没，我听围观的家长说，孩子放学路上自个儿骑自行车，下坡没刹住车就冲进河里了，刘老师刚送孩子们放学，看到孩子掉水里了，二话没说就跳下去了！这不，孩子父母也赶过来了，刘老师这回是大英雄啦！

燕南听完叹了声气：哎哟。

燕南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到河岸旁。

燕南：浑身跟个落汤鸡似的，不往家跑摆弄啥手机啊？

刘伟讪讪一笑：跳下去的时候忘记掏出来了，好像不好使了。

燕南“扑哧”笑出声：你现在可是大英雄了，哪有做好人好事还计较财产得失的！

孩子母亲带着哭腔：是啊是啊，刘老师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遇到刘老师您这样的好人，我们就这一个孩子，他要是有个万一，我们……

孩子父亲：是啊刘老师，多亏有您这样的老师孩子才捡回一条命，手机的事儿算我的，我给您包个红包。

刘伟：哎呀，你们别听燕南说的，她不是这个意思。算啥好人好事啊，咱自己的学生哪有不救的道理，这就是刚好让我遇上了，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孩子父亲：不行不行，您是为了救我们的孩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孩子母亲：是啊，刘老师，无论如何您都要收下！

燕南：不用啦！他也要赶快回家擦擦身子，我们先回去了。

燕南说完给刘伟擦了擦头发，两个人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

孩子父亲：哎！哎！刘老师，您别走啊！

一家三口互相依偎，望着燕南离开的方向露出笑容。

23.内景 客厅 夜

刘伟洗完热水澡坐在沙发上，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燕南给刘伟泡了一杯感冒冲剂，坐到了他的旁边。

燕南：快把感冒药喝了，那么冷的天容易中招。晚上吃点啥？

刘伟：我早上买了点排骨和青菜，一会儿我把头发吹了就去做饭。

燕南：今天怎么能让我们的大英雄做饭呢？今晚我来做饭，你就好好歇着吧！

燕南不给刘伟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向了厨房。

刘伟向座位上一瞥，无意中看到了没有锁屏的手机，手机上是燕南和儿子刘心聊天的对话框。

燕南：心，我知道当年你伤自尊心了，你没有错，拿着喜欢的模型去给同学们分享，那是你第一次见龙龙，但那是爸爸第无数次见龙龙。龙龙是残障儿童，他父母在北京打工，奶奶双目失明，按道理学校是不能收这样的特殊儿童的，但龙龙除了村里哪儿都去不了，你爸爸看他实在可怜，每天下课走几里路也要去给他上小课。龙龙的病症不能受刺激，当时他看见你的模型想到了自己远在北京的爸妈，本来情绪就很不乐观，你爸爸看到他在抽搐，担心会发病，所以……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理解当时你爸爸的选择，但是在生活中我们真的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儿子，如果当时龙龙有个三长两短，你爸会后悔一辈子的，也是因为龙龙，我和你爸第一次有了向市里特教中心申请“卫星班”的计划。

刘心：我知道了，妈……

眼泪在刘伟的眼眶里打转，父子俩的误会，多年的心结终于还是被燕南解开了。

刘伟捧着燕南递给他的杯子，懒懒地窝在了沙发里。

24.内景 办公室 日

警察和记者拿着锦旗出现在刘伟的办公室。

警察简单询问了刘伟当天的情况，并对刘伟的行为进行了夸奖。

警官：您也别再推脱了，不论有心还是无意，您能在那个瞬间选择跳下去，您就是大家的榜样！

记者：是啊，刘老师，您就别谦虚了，一会儿我们再对您进行一个简单的采访，您看下提纲。

刘伟：这……我就是一名乡村教师，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被救的孩子是我们自己学校的学生，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说得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况且我也没往外说，你们怎么就知道了呢？

警官：哈哈，是这样的，刘老师，孩子的家长当天就把事件报到了公安局，后来还送来了锦旗，请求我们务必要来学校表彰您！另一方面，马校长也撰写了您的事迹，并投到了市里的日报，市里近期在进行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的评选，我们也是例行工作，来了解您好人好事的具体情况，再上报到市里进行评选。

刘伟憨憨地挠了挠头，看向了窗外的马校长。

马校长脸上堆满了笑容，向刘伟点头示意。

25.外景 校门口 日

到了放学时间，伴随着放学铃声孩子们簇拥着走出校门。

马校长在校门口热情地与学生挥手告别，看到刘伟提着公文包准备走出校门，招手示意。

刘伟：校长，您是有什么事儿吗？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马校长：我今天得到教育局的消息，市里把你选上见义勇为先进人物了！别说村里、县里，咱们区里都只有你一个，我们也是与有荣焉啊！听说暂定是这周六市里举办表彰仪式，到时候你等通知就行。

刘伟：这样啊，行，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校长！

刘伟说完就要走。

马校长连忙拦住刘伟：哎哎哎，别急呀。

刘伟：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嘛，我真赶着回去做饭呢！

马校长笑着摇了摇头：好好好，周六你会有一个代表发言的机会，我希望你重点提一下我们学校。

马校长顿了顿，接着说：你现在是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明年的新生情况你也都了解，现在的生源多是些外出务工家庭的留守儿童，自己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家里条件允许的也都把孩子带走了。明年我们差不多要缩招三分之一，附近的村里也实在是没孩子了。我听到风声，说是来年招生如果还是缩减得厉害，我们学校可能会被划并到镇上的小学。这样的话，我们被市里特殊教育指导中心特批的卫星班就再也服务不了这些村里的残障儿童了。这每年正常的孩子越来越少，但许多旁边村甚至是市里的特殊儿童都在往我们学校来，这其中很多孩子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地方，如果卫星班不在了，他们也许再也没办法走到教室里和其他孩子们一样享受正常的教育，我在这儿豁出老脸，实在是对孩子们于心不忍啊。

刘伟站定，直了直身子：校长，您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就跟那天警察和记者来的时候我说的那样，学校不是您一个人的学校，我也是学校的老师，是孩子们的老师，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校长您放心，燕南是语文老师，文笔好，我回去就让她帮我写个演讲稿，我一定不辱使命！

马校长拍了拍刘伟的肩膀，两人会心一笑。

26.内景 表彰会场 日

会场座无虚席，大屏幕上播放着市里好人好事的视频资料，台上挂着横幅：见义勇为先进人物表彰仪式。

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表彰人物代表刘伟，他的主要事迹是……

刘伟：各位领导，各位市民大家好，我是刘伟。我是一名来自新农村小学的人民教师……

台下掌声雷动，市民们纷纷拍照，竖起大拇指。

刘伟：我们自2017年以来，经市里特教指导中心批准，成立了长平小学卫星班，卫星班是特殊教育走向融合的新路径，是特殊儿童从特殊教育回归普通教育的桥梁……

台下的马校长摘下眼镜，热泪盈眶。

燕南拿出手机拍下刘伟被授予花环和奖状的照片，发送给了刘心。

手机对话框弹出刘心的回复：妈，你和我爸说，我决定考研了，我打算考回去，我也想做一名老师，和你们一样的好老师，和你们一样留在村里……

27.外景 会场外 日

表彰大会结束，燕南挽着刘伟的手臂走出会场。

燕南：老刘，咱儿子刚才和我说他想考师范学院，回村里当老师，你说年轻人回村里能行吗？

刘伟：这有啥不行的？习大大都说了，要想乡村振兴，年轻人就要去往国家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咱们没理由不支持他！

“好男儿胸怀像大海，经历了人世百态世间的冷暖，这笑容温暖纯真。”刘伟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久违的刘心的电话。

刘伟脸上绽放出温暖纯真的笑容。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