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戏剧学院 北京 100710)
2007年10月3日,《快雪时晴》首演于中国台北市“国家”戏剧院。借施如芳的自述可以了解到,这部作品的诞生缘起于“制演‘本土’京剧”的命题作文。虽有着命题限制,但并未束缚住施如芳的创造力。在这个命题内,她使得一个延展了一千六百年的历史长卷呈现于剧场的方寸舞台之上。为了书写和呈现这样宏伟的历史长度,施如芳借一封书信——《快雪时晴帖》、一个收信人——张容,让其逡巡于从东晋到当代的多个时空中,从而展现出不同时期的人的生命状态。《快雪时晴》是一部用轻盈的力量来呈现沉重的作品,打破了传统的叙事结构,让故事建构在一场虚拟的寻觅上,亦庄亦谐地碰触到了一个沉重的命题——作为人的认同感。
施如芳在《缘起·欣于所遇》中说到:“身处在全球化多元价值的时代,台湾人仍碍于诸多无奈和知见,把政治和文化混为一谈。说故事的我,乞灵于王羲之,因缘际会写了《快雪时晴》,以书圣其人其帖的穿透力,寄托一段台湾的历史记忆,以及‘我们住在这里’的本土情怀。”我们能够很清晰地从作者的自述中看出她对这个沉重命题的书写构想。在《快雪时晴》中,“作为人的认同感”这一命题的表达,通过战争、家国、民族、文化等多重方面予以了呈现,但这一切的思考与展述,都回归于一个简单却深刻的基点:人对家园的依恋与守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只有远离了故土、失却了家园,于尘世中经历漂泊,才会对安居有着至深的期待,才会对回归精神故乡、安放飘荡灵魂有着深切的渴望。将这些体悟放置在《快雪时晴》一剧中,我们看到,张容由于一丝执想,那不愿安息于大地之母怀抱中的灵魂经由数度飘荡,最终释怀,与《快雪时晴帖》一道休憩安顿了下来。起于对信封上“山阴张侯”之称谓的不解与猜度,终于获得了完满的答案。张容似乎是一个缩影,凝聚着世代人类对于家园的体认与追寻。这样一段曲折寻觅的究竟之旅,会让我们对于家园、对于人类共同命运萌生出怎样的新思考,又将道出我们灵魂深处怎样的渴盼?本文将尝试循着张容寻觅《快雪时晴帖》的步履,来挖掘《快雪时晴》一剧中,剧作者所呈放的对家园追寻的当代视野中的体认和表达。
雪霁天晴,张家庭园中,文友雅集。为避战乱而南迁的一众文人,此时正雪煮清茗、赏风观梅。庭中积雪勾动了他们的北国之思,为这个只是半壁江山的江南和客居他乡而逐渐老去的自己而沉吟。“都道土亲人亲,你我南迁五十年了,却还被称作侨姓”,他们各自玩味的“侨姓”,是他们镌刻在血液中的北国身份,或许可以说,是目前还能直接证明他们来处的唯一证据。“萧”、“庾”、“袁”、“张”,已成为一种联结自己最初身份的符号。此时,明日即将出征的张容,收复失土的壮志渴望充盈于心。在众人论及好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时,他愤慨地指责王羲之的改变:“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全都变了!”张容之愤,来源于《兰亭集序》和之前的《丧乱帖》所呈现出的王羲之的不同情感状态。曾经的《丧乱帖》,“铁钩银划、饱蘸着、泪与血,家国思、俱蕴在、点捺挑撇。”这是王羲之对北方祖坟惨遭兵祸毁坏的沉痛之作,也是王羲之系念北国之情感的证词。而如今,《兰亭集序》却是“笔锋一转逸兴惬,偏说些、天朗气清、惠风和谐。”张容指责好友,在短暂的安适中,忘却了自身北方士族的身份,忘却了自己是寄寓于江南,忘却了自己还肩负着收复失土的伟大理想。此时,彤云送来王羲之寄来的书信,张容梦见信封之上,王羲之竟写着“山阴张侯”四个字。不禁暗惊:“山阴张侯?逸少称我山阴张侯!”书信寥寥几句,语焉不详。张容从这二十四个字中,读出了好友与自己此刻不一样的情怀。“我这里、家国之思、正澎湃,遥想北雪、劲且哀。他那里、竟这般、悠然自在,说什么、喜见晴空、扫阴霾。”“一样骤雪、却为何两样情怀。”原以为好友来信,是为了遥祝出征旗开得胜;却不料,数行问候,竟只有几丝偏安的闲适。更恼人费解之处是,王羲之竟用“山阴张侯”之称取代了“清河张容”这一北方士族身份的标志。带着不解,张容匆匆奔赴沙场,希冀得胜归来能与好友相叙而问个明白。遗憾的是,征战一去,张容却身死黄沙,无缘再归,《快雪时晴帖》也在战乱中失却。对“山阴张侯”的疑问,便也成了无法释清的谜团。这一处存疑,竟成了张容的执想,为了寻帖正名分,便开启了他的这段幽长的究竟之旅。
笔者细致地呈现了第一场的内容,是为了能够更清晰地把捉到张容的执想的缘起。我们不难发现,张容身死黄沙,招魂声起,他放不下的是《快雪时晴帖》和“清河张容”之身份,这二者或许构成了我们对张容的最初印象。顾念《快雪时晴帖》,一方面是念及至交好友,另一方面是对王羲之在信中所呈现的情感状态的不解和不满。而这种不解与不满,是与张容对于自己“清河张容”这一身份的体认相对应的。清河祖籍标识的不单是过往,而且还指明了自己的来处。所以,张容对于自己“清河张容”这一身份的执着,在于他对自己精神故乡的一种确定。他与“清河”这一空间的联结,不单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更是他察觉到构成自己的精神世界的因子全来自“清河”,来自“清河张氏”这一族系。换言之,只有确证了“清河张容”这一身份,张容之灵魂才能安放。所以,在出征时,张容是带有“清河士族”的身份认同感走上沙场的,他所要去实现的也是通过收复失土而真正恢复这一身份。进言之,张容的家园归属感是与他对自己的“士”之社会身份的体认绑靠于一体的。正因为张容对自己的“士”之身份有着难舍的执念,才会生发“江南虽好非故土,清河祖居是故乡”的感受。
张容执想的相对面是大地之母不断地招魂。地母不但招魂,而且还用她的侧面观察来提示我们张容的灵魂状态。在彤云为爹爹穿着战袍时,大地之母悄然显影,“冷静观示张容天真的执着,及此一执着背后所隐含的文人情操。”张容此时的文人情操,不正是将自己视作北方士族正宗而深蕴的家国情怀吗?地母将之视作一种“天真的执着”。“读书识字、尽信人间有不朽,生年不满百、奈何常怀千岁忧。感时忧国、念天地之悠悠,此去路漫漫,可堪回首?”书生意气从某个层面上来审视,便是对“士”之理想的执着。建功立业所带来的不朽,便是对士者最大的诱惑。在这一理想中,包裹着对家与国、情感与理性等多方面的思考。正因为对这一层次的观照,施如芳在第一场中有时会轻轻宕开一笔,似乎是在无意间,将张容“天真的执着”呈现得更具体一些。在彤云送来书信时,文友们佯嗔张容,“张侯时时以国事为念,把掌上明珠的佳期耽误了。”听闻此语,张容并不觉太多不妥,倒是彤云为爹爹开脱了。彤云为爹爹穿着战袍时,嘱托爹爹早去早回;张容一句“为父大胜而归,云儿勿念”,说得大义凛然。言至此,张容对于自己的要求与期待,便也一目了然了。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说,张容之魂不愿安息地母之怀,原因便在于张容认定“山阴张侯”与“清河张容”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由着这丝执念所开启的究竟之旅,是对《快雪时晴帖》的寻觅之旅,也是对寥寥几句的书信内容的解密之旅,更是张容不断地对自我身份的认识的旅程。
时间流转到了后梁,张容撞见了正带领着兵士一同盗墓的温韬。听闻一声“王羲之”,张容寻声而上。温韬一行正在唐太宗的墓中寻找《兰亭集序》的真迹,从温韬的嘴里,张容听到了一个新词——摹本。“拿王书当范儿,连错字都照勾照描、原样摹写。欸,说摹本是造假,却分毫不差,真迹若不出土,将来假的可就要取代真的。”听闻此言,张容只觉荒唐至极。“真迹奇货可居,摹本混充于世,我和逸少的情谊,岂能复制重现,待价而沽呢?”私人信件,一字一句中都是情谊,这种情谊不可被摹抄,“王逸少、手起笔落、心相应,平生心事付知音。”情谊在字句中凝结,张容此时却仍未勘破信中奥秘,只能再寻。“圆笔藏锋暗潮涌,未果为结语未详。快雪时晴道不尽,也是我、辜负了、水墨有灵。”这里,大地之母再现,“张容与之错身互望。”张容的情感似乎在寻觅中,有了一丝的转意。
时间继续前进了两个世纪,张容飘荡来到南宋之际的秦淮河上。画舫穿梭,觥筹交错。张容故地重游,昔日与好友共慨兴亡的乌衣巷,今日笙歌弦管,不绝于耳。想是太平盛世,却不料此朝也是一个偏安的南朝。画舫中,有个和生前张容一样的书生——富爷。他笔下山水,皆是干涩涩的叠叠大山;他心中所郁,皆是失家失国的故臣之恨。百姓们只管生活安泰,不晓得许多的壮怀激烈。秀美的江南,只要适于安居,生活便将自如地继续。张容仍记怀着黍离禾悲之痛,“寄寓之所,岂可依归?”红芸的小舟飘上,这萍水之逢,竟惹得张容鼻酸眼热,打动他的是那句“说好早去早回,我在家念着你呢。”曾经彤云送别之语,似又回荡脑海。张容心中的那点儿女之念,瞬时间被勾动了。
真正让张容明白信中谜团的是李三娘讲述的那个关于王逸少第三十三代孙的故事。倦鸟归故林的王伍思,迫切地想要返回山阴村。山阴,何时变成了王家故林?王羲之痛失故友,才下定决心,以自己为第一代祖,在江南重修家谱。张容瞬时醒悟,“佳,想安善。”原来王羲之是想与自己一同终老江南。这二十四个字的书信,这信封上奇怪的“山阴张侯”的称呼,看似难解,答案却是如此的简单质朴。当张容领悟其间奥秘,地母在一旁轻轻地吟出:“儿孙不作风中絮,他乡日久成故居。心有所属、情有所系,瓜瓞绵绵、莫叹流离。”这或许是对《快雪时晴帖》中那不甚详尽的二十四个字的最好注解。
从张容的执想之起,到勘破信中所述之义,张容穿越了两个时空、三个情境而终有所领悟。在这些时空情境中,施如芳为我们抛出了关于家园探寻的不同方面的思考:在昭陵撞见温韬一行盗墓时,张容直面了君王的生前身后,同时更为深刻的是王书的真假所关联的价值问题。当世人不再关注和解会《快雪时晴帖》《兰亭集序》《丧乱帖》这些书帖背后的故事,书帖便只因君王的独宠而显得异常珍贵,可这种珍贵是一种可以明码标价的表层价值。摹本混充于世,就算把王书的气韵风度模仿得登峰造极,却也难能把王逸少手书的内在情性准确地再现。书帖背后的故事与情感,或许也随着墓门的关闭而被封存进了历史。张容寻信,温韬寻帖,一个是想解会和再现信中情谊,一个是想发掘和实现书帖能兑现的价值。两下对照,“真”与“假”的问题便向深处又嵌入了一笔。来到宋时秦淮上的张容,目睹一片歌舞升平,书生的家国之思与百姓的儿女之情再度碰撞。书生忧国,代代相似,可却是有心无力。“我金戈铁马、未能将胡虏灭,你一席笔砚、怎划开、南朝的盘根错节?”在面对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心结的富爷时,张容自是领会了这一层的。相较下,普通百姓在山明水媚的江南的安居乐业,似乎显得简单却也多了几分深刻。“有情天地、大有可为。”这或许是此刻张容已经意识到却未敢面对之处。直到红芸的小舟飘来,对女儿的追念,撞开了张容的心绪。“彤云儿,我的儿,一别离散。再无天伦乐。”日子再难,人们的生活也得继续。再怎么残山剩水,也挡不住人们对稳定的美好生活的向往。书生为实现自己的一腔孤勇,抛却了儿女情长,充盈于心的家国情怀似乎是一种对抽象无靠的理念的追逐。王伍思的出现,彻底让张容明白了人们对安居的简单却深沉的渴望。李三娘讲述的故事,或许在某种层面上让张容重新审视了对所谓的“不朽”的认知。在百姓心中留存的王羲之的形象,并不是写得一笔行云流水的书法、感时忧国的太守书圣,而是那个平凡普通、迁怀百姓生活的老乡王羲之。不禁让人想追问,如若没有《快雪时晴帖》的存留,那个秣马厉兵、奔赴征途的张侯是否已被时间冲淡,沉入历史的长河中了?所以,真正的“不朽”究竟为何物?它是否真的比免于离乱、在一方土地上安居生活更值得人去追求?“山阴”与“清河”的距离,是否真的难以跨越?或许,人对这片正照拂疼爱自己的土地的依归,让这些追问的答案明了眼前。
信中奥秘虽已解开,但《快雪时晴帖》仍未寻得,张容的寻觅仍在继续。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富爷已经讲述胡人掳掠烧杀汴京城的暴行。或许《快雪时晴帖》已被劫掠,又或是已经毁于大火。来到三希堂的张容,看到风雅的乾隆帝正在玩赏那幅《快雪时晴帖》,不由惊喜异常,定睛再看,原来被帝王视作珍宝、珍藏倍至的是后世的摹本。书帖上已满是题字印钤,历代帝王文人一直“错爱”此帖。而眼前这位正心诚意的帝王竟是一个胡人,历史的吊诡不觉让张容唏嘘。曾经用《丧乱帖》痛诉胡人之暴行的王羲之,今日却得宠于一个胡族帝王。经历了几度穿梭的张容,已经对这冥冥中的运数因缘有了新的认识。曾执念于寻得真的《快雪时晴帖》的张容,此时却对这假的摹本将他与王羲之的情谊传诸后世充满了谢意,竟也能对着摹本如晤故人了。“若不是、有此摹本传,怎能够、留得个、似假还真在人间。”我们或许可以说,《快雪时晴帖》与摹本,这真与假的距离,便是“清河”与“山阴”的距离。张容的心境流转,“清河”与“山阴”的距离便也不难逾越了。随即,张容见识了这个潇洒帝王的政治铁腕。这一幕,或许彻底消解了他对自己当年北征所想寻求的“不朽”的渴盼。“文武艺、何苦酬报、酬报帝王家。”施如芳再用幽默的一笔,让自诩《快雪时晴帖》不再流离失所的乾隆帝摇身变为末代皇帝宣统帝,与紫禁城告别之时,又隐隐地碰触到张容的心绪。安土重迁,拥有一个可以永久居留的“家”,或许是所有人的渴望。可终究,难能有人阻挡时间的进程,终是“未果为结,力不次”。但是,这并未消解人们对安居的渴望,并未阻挡人们对家园的体认和追寻的脚步。“江山不老,老了魂灵。”人们在变易中,重新了解和熟悉自己驻留的土地,不断地为自己创造新的家园,重新塑造关于自己来处的记忆。《快雪时晴帖》安住在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中了,在摄氏二十一度、湿度五十的恒温防潮柜中,《快雪时晴帖》获得了它自己的家。人们不在意这柜中之物已是几代易手的摹本,新潮青年们用他们的语言,道出这《快雪时晴帖》的机锋;老夫妻望着书帖,感慨自己丧乱的一辈子。此刻,《快雪时晴帖》不再是书圣笔走龙蛇的手笔,不再是奇货可居的文物,而只是人与人的牵连、人与人的羁绊。“家园”之义,不也尽在于此吗?“家”的概念被具化为温润的体感、与友人互诉的秘密、与人沉稳睡眠的枕头。普普通通的牵念,却道出了人们最深刻的情感需求。“一念珍重、无所不在,人情物意且徘徊。”人在赋予世界意义、追念自身之时,或许从某种角度来看,便是“情”的注入和传导。“情”在其中,或许人才不觉孤单寂寞,才能不惧无情岁月的流逝。也许此刻,张容更能明白李三娘的那句“有情天地,大有可为”之义了。
张容望着柜中的《快雪时晴帖》,在地母身旁休憩下来。“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快雪时晴帖,有人与你声息相同,你何妨就在这里,安心歇会儿。”安歇的不只是《快雪时晴帖》,匆忙寻觅的张容此刻也愿意安憩地母之怀了。我们曾言,张容的寻觅之旅也是他对自己身份认识的旅程。“丧乱之痛痛何如,片刻会心、倾我素怀。万里江山,置之度外,欣于所遇,天真还复来。”“我”与“我”的周旋,终于有了结果。此时此刻,张容或许已经完成了他对自己的探寻,终于认同了自己“山阴张侯”的身份,终于从“清河”走到了“山阴”。
《快雪时晴》一剧,张容的探寻仅是其间的一条线索。施如芳用了众多的场面,既呈现了历史场景,也描摹了现代情境。通过多方面的讲述和呈现,梳理出了人在家园探寻中所寄放的简单却深刻的多重情感。在《缘起·欣于所遇》中,她说到“《快》碰触台湾关于国族/文化认同的敏感神经”。作为一名中国台湾剧作家,她当然有着对于此问题的深切而独特的体认。但《快雪时晴》所呈现和表达的情感,并未过分“台湾化”,而是立足在人类共同的整体情感的基础上,深刻地把捉到“我从哪里来”这一严肃话题。人们在对这个问题的追问中,寄放着对自己来处的体认,也在为认识自己的去处寻觅答案。
来处,不单单只是身份证明上所标明的“籍贯”,或许更多的是人作为百代过客对自己的过往的审视和认同。人类的家园意识承载的是人类对自身共同命运的把握。认识和探寻共同命运是人类将自己视作情感动物,为自己的灵魂寻找依归。“无情岁月轻流转,有情风信万里传。青山暂闭沧桑眼,听任流水意翩跹。”水月盈亏,人类在物质世界的永恒中,洞见了自己的有限。面对有涯人生,或许只有在人与人的情感羁绊所组建的结界场中,才能驱逐时间流转的无情,才能感受到足下土地和世界家园的亲近。
注释:
①文中所有引文,均引自施如芳.《快雪时晴:施如芳剧作三©i》[M].中国台北:天下杂志股份有限公司,2017.如无特殊,后不再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