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心
世界呵,像一张用风皱成的纸。像一行低垂的眉毛,长满苍郁的枝叶。
我想整天站在火红的原野里,捻着麦穗,一遍遍地仰望苍穹,一遍遍希望自己在午后变成平静的阳光。
情感破裂而作响,如一枚晒得发烫的果子。少女,你还未知道我的悲哀,未知道我内心深处那只踽踽独行的羚羊,眼里掠过枪支与神灵。
我始终认为,我可以是一筐浑身坚硬的柴火,我可以是伤口里的爬山虎,我可以是北风遗落的手帕。
我可以是泪水。是稚童。是吹拂。
我也可以是一切永恒的永恒,一切失败的失败。
北风遗落的手帕:
给远走他乡的人擦洗疲惫的双足。
我抚摸过一块天空的失望,在阳光大片且厚重的时刻,湖面跳过干渴的影子;在越来越姜黄的叶面上,飞鸟的眼睛撞破了理想。
我是一筐没有味蕾的天空,我是天空里干旱掉的雨水。风景使年轻人的眼睛索然无味;我是一朵溢出眼泪的花儿,把大量的悲伤挥洒在花瓣上,越沉重就越明亮。
那时候,我站在暮色中,被暮色的风染红;那时候,我竭力想变成浑身皎洁的月亮,想喊出一声黑夜惧怕的声音。
无论我多么弱小,身上的月光照样都穿过深深浅浅的黑夜。
此时,少女跨过河流,肢体变成鱼尾。此时,蝉声使人在夏天做梦,使山谷干渴,使雨林铺成山坡小路。
汹涌的黄昏把人间淹没。
因为是非常寂寞的事情。
是一件寂寞得说不清、嘴唇染满大片大片深绿的事情。我们的故事被摊在月光下,泛着泡沫。
泛着一张不成熟的脸。
那时候,是心痛,在心里养鱼,在心里杀鱼。那时候,我们太无知,对誓言充满着大象对舞蹈的渴望。那是可笑的。
而我爱你。
爱,是条敏感的鱼,是一条掩埋在泥里的鱼,甚至你的一句话都会使它溜走。
爱沿着绿色的天空向我们展开,它拥有暴戾的闪电与天真的雨水。
树叶在黄昏时分会变成鱼,变成一条鳞片松脆的鱼,变成叶脉状态的鱼,那绿色的尾鳍在拍打。
我们屹立着,是彼此的倾盆大雨。
铃铛在响。雨天的铃铛,像许多小绵羊,不停爬过山坡,爬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不要悲哀。纵使风吹歪了田野上的麦秸,吹得脸发疼、生涩。我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的眼睛比水星明亮。
噢,父亲,我不能去爱,我还不会去爱。
我还太年幼,太洁白。
一场白色大雨变成了蘑菇,那是我的翅膀,那是我发疼的翅膀,不要称为眼泪。
我飞得太莽撞了。
父亲,我还不懂得爱,我要变成一只披着春天外衣的纺织娘,把雨珠当成窗户;我要变成月亮里的木匠,削出完整的天狗。
我还不想去爱,也不想被爱,我还在被淡淡的泪水划分成一个天使。
我还想独自走过人生的参天大树与无名小草。
我愿是其中之一。
无论冬天怎样寒冷,仍在春天的日子里复活。
爱使淡红色的夜晚浸泡在硕大的桃肉之中。爱使我变成一小袋麦冬。
野马变成茅草屋。
小小的月亮,变成狐狸的手镯。
鸽子变成的少女,好小,好蓝……她的嘴唇,被丝绒吻过。她了解松针,那是她的绣花针;了解松塔,那是她的厨房;了解松果,那是她的鞋子。
她闪躲的眼睛里是大朵的秘密。她正跑过森林,长满荆棘的小花儿,看似在啼哭。
这森林拥有白色的绒毛,这森林流淌着秘密。谁伤心了,谁就会获得月亮的手风琴。谁的眼泪掉在月光里,谁就是风中一簇又一簇的花瓣鸟。
夜晚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小路,无边无际地在地平线上涌动,像两条小蛇儿,穿过洁白的芦苇。那些芦苇使我看不见自己,我凝望着水天一色的地球。
月亮是你,月亮是我,翻山越岭。依旧慈悲。
银色的松枝纽扣里是大片紫罗兰一样的雪,是一大簇浸透泪水的雪。是玲珑剔透的一封信。
吻——是一只失去信件的鸽子。
吻——是一朵塞入初夏衣柜的荷花。
吻——在你的眉眼中,用清透的天空唱歌,如同爱本身,嘴唇是紧缩的花瓣。越吻,枯萎与埋葬就越触手可得。
你没有必要回应我的灵魂,哪怕馥郁的河流比洁白的鸽子还要爱我。你没有必要发誓,没有必要把山坡上的蝴蝶赶到我的裙摆边。
我的裙下,横跨一个大西洋。
我的裙下,包揽整个宇宙的汇合。也藏着野兽与天真的花朵。
我的裙下包罗万象。
我坚信,我永远都会是一个女孩子。你,将使我浑身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