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继强
面对一块铁,或铁的一部分,我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沉默的铁在暗处闪着寒光。它的沉默里隐匿着道不尽的语言。
铁的哲学里,锈迹呈现出时光的锋芒。任何抵抗无法阻挡时间不断侵蚀一块坚硬的铁。
时光有铁杵磨成针的洪荒之力,铁不断被剥离,一片一片,一粒一粒。闪着白光的铁,逐渐黯淡,成为一堆锈屑。
从一块石头里做减法,一块矿石到一块铁,要经历粉身碎骨的剥离和烈火的涅槃重生。
从铁到钢,还需要凤凰涅槃般的千锤百炼。
一块铁磨掉钝角,发挥了一块铁成为一柄刀剑的价值。一根铁杵在石头上用时间与力的对抗,才有了穿针引线的能力。
然而,我习惯于快刀斩乱麻,把扎入生活痛处的针,拔出体外,用抒情的词语,清洗时间留下的斑斑锈痕。
铁总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好铁要用在刀锋上,这是铁处世的哲学。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多半利用在物理学上。铁是剔骨的刀具,是翻开泥土的锄头,是犁开土地的犁铧,是植入混凝土的钢筋,是运转的机台,是笨重的榔头……
而铁在弦上,或在枪膛,成为庇护的武器,也藏着无限杀机。
我见过冰冷的铁,从一位补锅匠的手里,放入土制的陶器。
焦煤在风箱上呼呼燃烧,抽出蓝色的火焰。喑哑的铁,在火苗上逐渐通透明亮。第一次看到铁,有自己的表情,像人类的脸,从苍白到面红耳赤,从面无表情到低声抽泣。
第一次看见铁,化成流动的铁水,在陶器里嗞嗞作响,像唱诗者低沉吟唱的诗篇。
那些涌动的铁水,补好了童年记忆里那口漆黑的铁锅,时隔多年,成为童年永恒的烙印。
而墙上挂着的镰刀,是我最早对铁的另一种认识。
父亲蹲在屋檐下,把镰刀在磨刀石上用力地来回磨动,咔嚓咔嚓的声音,像铁和石头的低语,有音乐的节奏感。父亲仿佛能听懂铁的言语,他的身子,也随着声音的韵律摇摇晃晃。偶尔停顿一下,偏着脑袋,眼睛微闭,若有所思,然后用指尖与镰刀的刀锋交谈。我曾经模仿过父亲的这个动作,有过血的代价。
刀锋锋利,闪着白色的锋芒。
在收割的时节,我与父亲用镰刀放倒地里的小麦和稻禾。
禾蔸留下伤口,换来世间温饱。
奔跑的铁环,会让我的脚步踉踉跄跄。
多年之后,我在梦里梦见,铁奔跑的声音,从童年的村庄里发出来,它沿着村庄的土路飞奔,带着尘土飞扬。
它无数次扣住我的心弦,像紧箍咒一样扼住我的想象。
铁,燃烧的光芒呈现斑斓的状态。
铁开出的花朵,像闪烁的烟火。
电流通过铁焊条,发出咝咝的声音。
一块铁去修补另一块铁,转瞬即逝的光辉完成了一根焊条的使命。和万物一样,化作一缕青烟,留下一个节点。
铁与铁也会成为死对头。
在石门桂花村外设置大型的停车场,这样可以把游客的车辆集中停放,避免造成拥堵的状况,从而减少许多不便。同时还应在石门桂花村入口处建设大型超市,主要经营当地的土特产,再在景区内建设多个小型采购点,配备一部分桌椅,主要销售小吃、饮料、小玩具等等,既给游客一个休息歇脚的地方也增加了收入,一举两得。景区内尽量多设置公共卫生间,并定期专人进行清理消毒,保持公共卫生。同时相应的医疗设备也是必不可少的,在游客身体出现状况时,以便不时之需。
在南方的五金厂,我见过铁与铁碰撞的声音。
那种尖锐的金属声音,昼夜不停,打破工业区的宁静,一度让我躁动不安。
一块铁去冲击另一块铁,一块铁去伤害另一块铁。被撞击的铁,在重力下扭曲、变形,去掉多余的部分,成为一件件设计好的商品。
在五金厂的现场,也曾见过铁制的模具,压碎工人的手指,血肉模糊的手指掉落在咆哮的机台。这些由铁制造的黑暗,将如何伴随一个人的一生?
我见过一枚铁的痛苦。
我的叔祖父,在抗美援朝的战争中,一片炮弹的铁,残留在了他的身体里,无法剔除。
与肉成为一体的铁,喝着祖父身体里的血。
我见过铁在叔祖父身体里发作时的样子,他疼痛难忍,铁像狰狞的恶魔撕咬着他的神经,疼痛使叔祖父的神情扭曲。
那片铁,永远留在了叔祖父的身体里,裹在血与肉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带着铁,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铁,成为了他灵魂的烙印。
无数次,我站在站台上,铁轨向远处无限延伸。亲证了火车从绿皮火车到动车,再到高铁的进化。
铁轨上奔驰的身影,是一个浓缩的底层生活场景。
有着亢奋节奏的火车,咔嚓咔嚓地驶向远方。铁轮与铁轨奏出的声音,是铁与铁的交响,制造过我童年的梦境。
锃亮的铁轨,承载着无数的远方,带着无数的梦奔跑。
它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也饱含生活的无奈和背井离乡的乡愁,在大地上南来北往。
被压弯的部分,是生活呈现的另一种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