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理论视域下话语标记语well的语用研究——以《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为例

董 玲，高红云

(安徽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02)

早在1983年，著名语用学家 Levinson就提出，“毫无疑问，在绝大多数语言中，有这么一类词或短语，它们标记着某一话语与前面话语之间所存在的某种联系，本身包含非真值条件意义”，这实际上就涉及到话语标记语的语用功能。随着语用学的不断发展，语言研究者日益认识到话语标记语在语言使用中的重要作用，他们从不同视角对话语标记语进行研究，其中，影响较大的有以Schiffrin为代表的连贯理论，以Fraser为代表的语法语用理论以及以Blackmore为代表的关联理论。关联理论对话语标记语的阐释力最强，该理论认为：话语标记语可制约话语的理解和生成，通过帮助听话者重建相关语境假设，从而正确推断说话者原意，达成交际双方的最佳关联。

从关联理论出发，研究well这一话语标记语的学者众多，但他们研究的语料各异。有学者基于在播的英剧美剧，分析话语标记语在其中的作用;有学者探究小说中话语标记语well的语用功能;还有学者从翻译角度探究小说中话语标记语well的语用功能及翻译策略。当然，话语标记语well在口语交际中的应用最为广泛，因而也是众多学者研究的焦点所在。但通过梳理可以发现，业界鲜有学者从戏剧入手，基于关联理论探究话语标记语well的语用功能。鉴于此，本文以戏剧《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为研究对象，借助语料库应用工具WordSmith 7.0，探究话语标记语well在推动戏剧情节发展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一、戏剧简介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黑人运动兴起，黑人戏剧发展也迎来了春天。广大黑人剧作家巧妙运用戏剧形式，真实反映美国广大黑人群众反对种族歧视、种族压迫和反对侵越战争的英勇斗争。Ed Bullins因善于洞察社会现实，巧妙运用黑人英语而备受戏剧界青睐。他创作了大量描写黑人在美国底层社会生活的作品，《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就是其中之一。

《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是一部于1969年问世的三幕剧，主要描写非裔美国黑人悲惨的现实生活。从这部剧中，我们可以窥见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以及面临的残酷社会现实。剧中人物都梦想着逃往Buffalo，似乎那里可以让他们远离剥削与不公，让他们不再“像暴徒、皮条客和水蛭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然而实际上，我们清楚，黑人在那里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二、关联理论视角下话语标记语well在戏剧中的语用功能分析

话语标记语标示着后续命题与前命题之间的相互联系，其存在与否既不会影响话语真值条件，也不会给话语增加新内容。关联理论认为，仅凭静态语义理解话语可能会导致信息缺失，难以准确定位说话者的真实意图，寻求最佳关联，从而不能达到交际的最终目的。因而这一理论将我们的目光从静态语义理解转向动态认知语用。Sperber和Wilson也认为，语言的交际过程即明示-推理的过程，这一过程主要由发话者明示和受话者推理两部分组成。

在《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这部戏剧中，利用语料库应用工具WordSmith 7.0统计发现： “well” 在剧本中共计出现30次，分析可知，其中有29处作为话语标记语出现。话语标记语well在该戏剧语篇中主要起到六种语用功能，作为思考延缓标记语的次数最多，共计10次；其次是作为缓和标记语，共计出现7次；作为连贯标记语出现4次；作为信息修正标记语及话轮转化标记语均为3次；作为信息短缺标记语仅有两次。

(一)思考延缓标记语

所谓“思考延缓标记语”，顾名思义，即在交流过程中，说话人暗示对方自己要提供的信息还未想好，但为避免长时间停顿，故使用话语标记语well。在《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这部戏剧中，表思考延缓标记语well后通常带有省略号，表短暂停顿，且多出现于内心情感极度饱满或复杂的时刻。如:

例1 ART (In low, even voice): I am, you big-mouthed bitch, and I want you to stop jivin′ with me.

(PANDORA giggles. CURT looks on enjoying the surprise showing on MAMMA′ s face)

MAMMA: Well ...′ scuse me, tiger. (Walks over to ART and sits beside him) Awww... forget it. I always act this way, ask Pan and Curt. ′ Specially when I′ m ah little bit loaded.... Hey, Pandora, your friend here ain′t got no sense of humor.

Art是Curt多年不见的朋友，而Mamma是Shaky的女人。这段对话发生在Art和Mamma初次相见之时，面对年轻英俊的新面孔，Mamma总是忍不住与他逗乐，但事实上，Art是一个安静的大男孩，对于Mamma的挑逗内心只觉得厌恶。因此，当彼此已知晓对方姓名，Mamma还坚持让Art呼唤自己全名之时，就出现如上对话。显然，Mamma之前的挑逗行为已让Art愤怒到了极点，因此他猛然爆发。面对Art的怒火，Mamma显然被吓到了，内心既震惊又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措辞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但为避免长时间停顿，恐对话中断，她使用了话语标记语 “well” 一词，并短暂停顿。等恢复镇静，她组织措辞，然后向Art道歉，解释这是自己的一贯作风，Pandora和Curt都能为自己作证。

例2 PANDORA: Do you know how it feels havin′ somebody paw all over you every day?

ART: Well, no...

PANDORA: Then you don′t know that she has to use that stuff to put off the reality of it happen′n?

Curt是Art的好友，Pandora的丈夫。这段对话发生在第二幕，显然此时的Art已经爱上Mamma，但他对Mamma过去的生活一无所知。而Pandora和Mamma多年以前就相识，她了解Mamma的过去，也明白Art的心思。Pandora告诉Art，Mamma已经被Shaky紧紧握在手心，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真诚爱她，劝他不要抱有幻想，而且他根本负担不起她的开销(这里专指毒品的高昂消费)。Art 好奇为何Mamma会沾染毒品，这样的提问激怒了Pandora，因为Art完全不懂Mamma生活的世界有多残酷。Mamma靠出卖肉体获取利益的这个事实着实让Art震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而使用思考延缓标记语 “well”，来消化这一事实，并给出否定回答。

(二)信息短缺标记语

所谓“信息短缺”，即信息不对称。Schiffrin认为，当说话人提供的信息和对方期待的信息不能构成最佳连贯时，说话人往往会使用话语标记语well。信息短缺标记语多出现在以下场合：一是暗示对方自己不能或不愿向对方提供所需信息；二是表明自己将故意遗漏一些信息；三是自己不愿向对方清晰陈述某一事实；四是说话人不能直接向对方提供答案；五是暗示对方自己所提供的信息有“弦外之音，言外之意”。“Well”的这一语用功能在戏剧中也有体现。

例3 CURT: And what, Rich!

RICH: And the way she looks at him, Curt.

CURT (Disgusted and angry): Awww, man...I thought I knew you better.

RICH: Well, I told you that I didn′t think they were doin′ anything really.

CURT: But, what? That he drives her up to Sunset Strip to keep her dates with the big tricks...you know how much dough she brings back, man?

Curt和Rich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这场对话出现在戏剧的第三幕第一场，Curt和Art发生了矛盾。矛盾的导火索是Rich认为Curt的妻子Pandora和Art走得太近，担心她会背叛自己的好朋友Curt。但显然，Curt信任自己的妻子，也相信自己的朋友。Curt从没想过Rich会有这样的想法，于是说道，“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面对Curt的责备和不理解，Rich想暗示Curt自己不愿向对方清楚陈述某一事实，自己后面所说的话实则含有言外之意，便用到信息短缺标记语well一词。很明显，Curt很快捕捉到他的“弦外之音”，紧跟着追问，“But, what?”，希望Rich能向自己陈述内心真实想法。话语标记语well的使用，使得说话双方之间的交际取得最佳关联，达到交际的目的。

例4 CURT (Stands): Hey, good buddy! You found the place okay, huh?

ART (Pleased by greeting): Yeah, it wasn′t so hard to find but I guess I came around to the wrong door.

CURT (With a wave): Awww... that′s okay. One′s good as the other. It′s better to come in that way if you′re walkin′ from Washington Boulevard. You live somewhere′ round there, don′t ya?

ART (Hesitant): Well... I did.

Art是Curt的好朋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当Curt看到自己久违的好兄弟登门拜访时，显得十分高兴。面对很久不见的好友，总免不了寒暄，而且长时间不联系，确实不知道彼此现状。过去Art住的地方离Curt很近，但时过境迁，现在他拥有的不过是贫穷，还面临被审判的威胁。因而当Curt询问Art是否就住在附近，希望得到的是他的近况。但显然，Art暗示Curt自己不愿提及现状，于是使用信息短缺标记语well，告诉Art自己曾经住在这附近。

(三)信息修正标记语

所谓“信息修正”，或者在这里我们可以称其为“会话修正”，是一种会话管理或会话调节的方式。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会话双方偶有用词不当、口误、误听、误解现象，这时我们会对其进行修正，这也体现了交际过程的动态顺应。冉永平提出四种修正标记方式，即指称修正 “that is” ，差别修正 “rather” ，错误修正 “I mean” ，以及陈述修正 “well”。当话语标记语well起信息修正这一语用功能时，常以插入语成分出现，结合戏剧中的具体场景分析如下：

例5 PANDORA: See...I told you I wasn′t tryin′ to steal your little playmate.

MAMMA (Serious): If I didn′t know you was kiddin′ I wouldn’t take that, Pan.

PANDORA: You wouldn′t?... Well, I wasn’t kiddin′, broad!

Pandora和Mamma从小就相识。在这段Pandora与Mamma的对话中，她们谈论的是男孩Art。当Art主动提出去吧台给Mamma拿一杯喝的东西时，Mamma为他的绅士风度倾倒。Pandora随即说道，“看，我就告诉过你不会偷你的小玩伴吧。”Mamma却表现得很严肃，说道，“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我是不会接受你刚才的说辞的。”“不会嘛？”Pandora在这里加入信息修正标记语well ，称自己并没有开玩笑。在这里话语标记语well用于修正对方的错误看法，从而引导对方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

例6 ART: Yeah, I′ll talk about it... (CURT sits. PANDORA moves around the table closer to ART. The cigarette has been dropped by MAMMA beside the box. “Delilah” plays) You see... it was about three years ago. I shipped out on a freighter... ya know, one of those scows that fly the Panamanian or Liberian flag but don′t really belong to any country...

MAMMA (In small girl′s voice): Ain′t they American?

ART: Well, in a way. They belong to American corporations and the businessmen don′t want to pay high taxes on′em. They′re pretty ratty.

Mamma和Art相识不久。经过Curt和Pandora的轮番劝说，Art最终决定将自己以前致富的方法告诉他们。那时，一些美国公司打着巴拿马或利比里亚的旗号，可以躲避高昂税款，但他们并不属于这些国家。Mamma询问这些人是不是美国人，但事实上，他们属于美国公司，但并不都是美国人，因而，Art在此处使用了信息修正标记语well，表明Mamma说得并不完全正确，以期让Mamma对事实真相更加了解。

(四)连贯标记语

所谓“连贯标记语”，即表示说话人在自己转换话题后或其话题被他人打断后重新返回之前的主题，使得话题连贯。如何判断话语之间是否“连贯”，业界学者大都赞同这一观点：如果一句话和在其之前的话语或该话语的某一部分之间存在某种修辞或语义的关系，那么，这句话与其之前的话语就被认为是连贯的。在《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这部戏剧中，话语标记语well也起着连贯的语用功能，如：

例7 ART: Well, in a way. They belong to American corporations and the businessmen don′t want to pay high taxes on’em. They′re pretty ratty. (PANDORA makes a seat on the floor between the men) Well, I went on a four-month cruise, ya know, to ports around the West Indies and then to North Africa.

MAMMA: Wow... that sounds gassy... I wish...

PANDORA (Cutting): Mamma!

ART: Well, I been blowin′ weed since I was about twelve...

MAMMA (Ridicule): Ha ha ha...since he was twelve...

Art和Pandora的丈夫Curt是好朋友，而Pandora和Mamma自小相识。这场对话出现在剧中第一幕第三场，Pandora和Curt追问曾经依靠毒品致富的Art不再吸食大麻的原因，在他们看来，Art曾经的“致富之道”关系着他们的未来。Art从刚开始的不愿吐露，到后来逐渐动摇，犹豫不决，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告知他们过去发生的一切。但Mamma完全没有意识到Curt夫妇对这件事的感兴趣程度，在Art讲述自己过去的经历时一直打断他。在上述对话中，我们看到话语标记语well重复出现达3次之多，但它们所起的语用功能各不相同。显然，第二、第三个well皆起连贯作用。为了试图阻止Mamma一直的插话行为，Curt和Pandora尝试了各种方法，有示意安静、有责备，还有威胁。而Art不得一次又一次使用连贯标记语well, 让自己重新回到刚刚的话题。这一话语标记语的使用，有利于让自己表述的话题更为连贯，而不会引起误解。

(五)缓和标记语

“缓和标记语”，又称为“面子威胁缓和语”，即在双方言语交际过程中，说话人可能需要表达不同观点，或暗示对方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可能非对方所期待。诸如此类情况的出现意味着说话者或听话人的面子会受到威胁，因而为缓和其威胁力度，人们会选择一定的手段去满足面子的需求，话语标记语well就是其中一种，这一语用功能在戏剧中也有体现。

例8 PANDORA: These men are somethin′ else, girl...′ spect a girl to go outta here on an empty stomach and turn all kinds of tricks... but Curt and me did have some beans for you, girl, but I dropped them.

MAMMA: Well, I′m glad you did.

CURT (Packing away chessboard): I told her you didn′t want no beans, Mamma.

MAMMA: I got too many beans in the joint.

Pandora是Curt的妻子，Mamma的好朋友。这段对话发生在第一幕第二场，Mamma正在向Pandora抱怨爱人Shaky把自己当成盈利工具，对自己毫不关心，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饿着肚子。Pandora极力安慰她，并提到自己之前有为她准备豆子，但是已经倒掉了。Mamma深知这是Pandora的一番好意，然而她在监狱里面已经吃了太多豆子，为避免Pandora面子受到威胁，Mamma使用了缓和标记语well。在这里，Mamma想向Pandora传递一条讯息，即自己不想再吃豆子了，但仍感激她的一番心意。

例9 CURT: Then what are you talkin′ bout?

RICH: About that little jive-ass square gettin′ next to your woman, that′s what!

CURT: Now listen, Rich. We′re friends and all that, but that little jive-ass square as you call him is just like a brother to me...and we been in some tighter things than you and me will ever be in.

RICH (Obviously hurt): Well, forget it!

Rich和Curt相识已久。这段对话发生在第三幕第一场，当Rich向Curt表达了自己的疑虑后，激怒了Curt。在Rich看来，自己才是Curt真正的好朋友，是实实在在会为他着想的人。但他似乎忘记了Art对Curt的救命之恩，也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友谊。面对Rich的质疑以及言语上对Art的侮辱，Curt很是生气。他义正辞严地向Rich解释了自己和Art之间坚固的友谊，显然，这让Rich十分意外。为避免双方继续深入这一话题，继而激发矛盾，Rich使用了缓和标记语well，希望避免接下来的面子威胁行为，更不希望双方的友谊受损。

(六)话轮转换标记语

话轮转换是人类会话中特有的言语机制，也是交际双方不断揣摩对方心理的外观体现。受话人按照发话人的意图对已知信息做出最佳关联假设，从而完成交际活动。当说话人或是申请话语权，或是暗示放弃或结束对话，便会使用话轮转换标记语 “well” 。这一标记语在戏剧《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中也多次出现，如：

例10 CURT: You play this game, Art?

ART: Yeah, some. But I haven′t had much practice lately.

CURT: Well, this one′s about over.

Art是Curt的好朋友，但已许久未见。这段对话出现在第一幕第一场，当Art来访时，Curt和好友Rich正在下棋。Curt意欲寒暄，先是询问Art是否懂下棋，得到的是肯定答复，但Art又补充道，“已经很久没有下棋了。”Curt想结束寒暄，直接进入到下一主题，即和Art切磋一下棋艺，便借助话轮转换标记语well，暗示他寒暄已结束，以及表达希望和他下棋的意愿。Art按照Rich的意图对已知信息做出最佳关联假设，交际获得成功。

例11 PANDORA (To ART and MAMMA): Can′t come in here one day without some shit goin′ down. Where′s the brass so I can rehearse?

MAMMA: They better get here soon, honey. It′ll be too late after a while.

BASS (To PANDORA): Forget about it, Pan. They ain′t no brass tonight. (To PIANO PLAYER) Well, I know all that, but it′s no use rehearsein′ without any brass and if this is our last night anyhow...

Pandora和Mamma都在一家酒吧从事表演工作，而Bass是乐队男低音。这段对话发生在酒吧里面，当Pandora一行人来到酒吧准备彩排要表演的节目时，却没有看见铜管演奏员的身影，于是生气咒骂。但事实是，他们已经受够了剥削和工资拖欠，决定辞职不干。这位男低音歌手显然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他清楚，此时重要的并不是向Pandora解释铜管演奏员今晚不在的原因，而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彩排。于是，他使用话轮转换标记语 “well”，申请话语权，企图让大家关注的焦点从铜管演奏员的缺席转至彩排。

三、结语

作为一种常见的会话策略，话语标记语在戏剧语言中也随处可见。话语标记语是剧中人物揣摩对方心理的外观体现，也是推动戏剧情节发展的重要动力。本文以关联理论为理论框架，探究戏剧《去布法罗——一个悲剧幻想》中话语标记语well的六大语用功能。诚然，戏剧中话语标记语如满天繁星，亟待业界学者进一步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