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阿妈啦在窗台点起了灯
我上黑暗的屋顶
看城里电灯一片
淹没了大昭寺
后山从左到右三丛酥油灯
分别是帕邦喀、扎西曲林、曲桑寺
更高处阿尼的隐修地
在宝伞山的褶皱里
在冬日的星空中
入睡为夜晚。拉萨贺中
每天的第一条微信早上好
有时是正午
有时是日落
有时刚好是早上
就像NASA 每天发给世界的
第一条消息,无论风云变换——
早安,今日的太阳
枯山中泉未枯
我躺在山谷石头上睡觉
泉水拧进耳朵(一把螺丝刀)
像根系消失于脚底和四周
头后面的山不断建筑着天空
悬崖上阿尼的隐修地
砌进了天空,那些荨麻,独活
刺玫与野丁香砌进了天空
太阳越来越重
坐在遮脸的棒球帽上
身上盖着毛毯,他
是不是今天刚从太空
返回地球晒太阳的宇航员?
山梁后面有一架飞机
发动机震得脚下的尘土
扑满鞋面,鞋带开了
路上只有荆棘没有踏脚石
紧系这株拉萨小檗的纸风马
在夕阳中噼啪燃烧
灰烬里经文翻涌不息
两只鹰鹫滑翔于
天空的镜面与深渊
庚子中秋,傍晚在色拉寺后山
一个男游客叫住我
师傅,那山顶的寺庙怎么走
往上走——
那是色拉乌孜,我补充道
他沉默地看着我又转头望向
一览无遗枯干的山顶
夕阳中金色的寺庙
我继续翻过山梁去树林泉水
初夏解禁后人们陆续重逢于
青树绿叶,戴着口罩
但我不再带来空桶打水
只取一瓢,洗眼,擦额,饮
走出树叶转黄的树林,仰望着
山顶夕阳燃烧的寺庙
他还要很久才能到达
一个完整的成年游客
从冲锋衣连帽里审视着我
我知道他要去山顶赏月
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同伴
在满月升起以前
我们分手,言尽于彼
没有祝福,没有道谢
夜雨停在早晨,吃早餐
藏面,滚烫的甜茶喝了半磅
暖和过来的雨滴
变成噼啪冰雹和雷暴
这白日的雨在白日浇灌着青稞
甜茶馆里点起了灯
南方洪水也终于上涨至头条
大海倒灌天空
长江口若悬河
哪里是上游
印度洋的水汽翻越喜马拉雅
仿佛又一日,在鸟鸣中醒来
望向彩虹横跨拉萨的青山
那些灌木长成了大树
随着几头牦牛下到山谷饮水
雨季刚刚试水几次,刚刚
试着流动起来的小溪
为之断流
一阵牛头抬起,小牦牛
山坡上砂生槐紫色花海中
去年冬天出生的小牦牛
“哞”的一声
整片山坡,一阵牛头抬起
响起“哞”的回应
包括我“哞”的一声
小溪潺潺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