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洋
第一次梳头
为六十岁的母亲。
黑色,一个记忆的词。
我自年少就识得这万缕青丝
那时,油灯熬着眼睛
贫穷发出昏聩的光。
乌夜供着清水,
母亲补生活的烂袖子
似一张憔悴的古画。
日头韶尽全部的光阴
虫声萧条,秋天
荻花和桃木梳都老了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自我放下梳子。
纱窗,扑满记忆的新绿
秋天扑到身上,
月亮在心底锈着。
故乡,似一尊
漆满光的银器。
绿皮火车一节节穿过异乡
灯,追着夜缓慢前行。
平原上的稻草人,
寻找先祖走丢的草鞋。
黑夜披着厚重的袍,
拖着旅人四处流浪的故乡。
群山后移
似闪身而退的刺客
黄昏,细软的柳枝伸至窗外
云翳染上福寿的颜色。
鸟回归桦林,将一天的句号
拉长。我的身体被水包围
一场春雨,赤脚还乡的人
挂满声音的银镯。
春夜,冷冷的黑句子泼向我
蓝钟花追逐月亮,
山涛隐于灰尘
断断续续的梦唤醒故乡
他们挑着一担松散的故乡
从湄公河赶往西双版纳,
芍药白花花地开着。
七月在肩上用力地弯曲
走着走着,
夏天就流成了汗
成了额头晶亮的盐粒
鼓用声音为自己招魂。
五更,叫夜人醒了
靠墙睡着的梦,蒙着皮活了很久
弓在埋伏,箭也在埋伏
槌响,雷和雨的种族冲击突围
吞掉火种的士兵,寻找星星的光线。
铜钱复活。声音咽回午夜的嗓子
真相显现白天的肉身,受惊的秘密捂住心跳
风劫掠高原,旗帜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