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黑子
雨滴在风中,扭着秧歌的步法,挑拣着透亮的红蓼,调皮地碰撞。
然后,哼着圆熟的红铜歌,踮起时光的脚尖,轻声呼唤着蓼茎里还未睡醒的新叶。
大红蓼并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作为铜瓦厢长辈的钱褡,对黄河深处躲藏的红尾巴鲤鱼,曾经许下的允诺红到发紫后的兑现。
细碎的红辫子,不知该用怎样的破碎,才能瓦解洪水的阴影。
它从不同角度,把光折射进掌荫。生在铜瓦厢,红蓼没有埋怨过任何一线光芒,哪怕是游龙在末梢,不小心弄丢了陈年的感悟。
红蓼一直竭尽全力地配合着阳光,低下头来,弥补着光线的不足,一寸一寸地移动着自己的暗面。它多么希望阳光可以偶尔跳跃一下,陡增移动的步幅,以解决阴影给红蓼带来的疳积。而顽皮的阴影,总是能够机灵地逃出阳光的追击,轻易地蹦跶到铜瓦湖的背后。
身穿琉璃瓦的红铜墙,也是从远古一路来到铜瓦湖。
它是来接红蓼的,它知道每一串秋波的因果。
它苦口婆心地念叨了亿万斯年,把自己也留在了铜瓦厢,依然以阿弥式的心境,安慰着湖边墙下屈就的红蓼。
家族庞大的蓼,早已不在乎粉黛。一身红装,是阳光锲而不舍,历经沧桑巨变锻造的心花,红钻一样的肤色,浑然心性。
冬葵子把忠诚浓缩到微乎其微,一瓣一瓣收进它别致的荷包。
冬葵子包不离身,夜以继日地寻找铜瓦厢婴儿饥饿的啼哭。
它不需要蝴蝶绚烂的掌声,葵花的翅膀生来就是为了折断;它不需要夜莺的赞歌,婴儿的嗓子天生就是葵籽的使命。
四道坝在游人散去的深夜,偶尔也会大哭几声。没有一棵葵子不知道,这是东坝头的呜咽声,这是铜瓦湖,站在铜瓦厢的肩膀上,扮演着最接地气的河长,体察着儿女们的喜怒哀乐富庶贫穷,操着大海才会操的心。
密集的鸟鸣,在清脆里结成星星点点的鸟喙。
被金雀亲过的冬葵子,研碎后唱的是播种者的歌;被鸽子吻过的冬葵子,不用白面打扮,就能坚强一颗保家卫国的心;被画眉鸟喊醒的冬葵子,把铜瓦厢女儿家的嗓子,滋润得比葵花蜜还要甜净。
铜瓦厢是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髦儒,每天一起床,就会被执着的医者领到河滩里几位孤寂的冬葵子身旁。把夜里迷途的羔羊,领出隐蔽起来的疑问;把婆婆们夜里做好的梦,倾倒在冬葵子的身边,等待吟着小曲儿的飞驳鸟,衔到黑夜的对面。
驾驭着拂晓前来报喜的鹊鸟,把冬葵子禅意的锦囊打开,筛选出参透了人世的葵籽,种到铜瓦厢最具属性的灯盏怜爱的窗棂之下。
信仰,开始穿过肌肉的麻痹,在骨头里扎根生芽。
你无法预知的未来,都会以打碗花的笑容,绽放在铜瓦厢和善的沙地里。
理想需要打碗花的翅膀,需要打碗花兔子一样的耳朵,凡是你能梦得到的美好,打碗花都能清晰地听到。
在铜瓦厢,说话太多的小鸟,都会被套上牙疼箍。一只兔子在河堤下沿停靠,耳朵边伸出能止疼的小喇叭。
河水分娩前的咆哮,都缥缈在马蜂舞蹈着的腰身里。
一声不着边际的训斥炸开了铜瓦厢好奇的童心。
打碗花,打碗花,打烂了饭碗别说话,打掉了牙齿往肚里下。这就是燕覆子座位右边的刻纹,也是铜瓦厢沙地里经常留下的脚印。
打碗花,在贫瘠的土地上脚踏实地地行走,绝不去攀附墙头上的橄榄枝儿,吹嘘一朵金花的容貌,讨好一段虚高的曲调,而是去准确地分割自己,治疗人世间沟壑里的沉沦。
把一朵火焰拿捏得有模有样,让火焰自己把自己烧制得白里透红,让尘凡里的沙子都睁开眼睛羡慕,和纯洁相恋的打碗花。
打碗花是铜瓦厢五体投地的天使,把每朵平等都开到大地的酒窝里,把鹤发童颜的权杖都匍匐着展开,用无声的喇叭回答着世界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