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主布哈
嗜酒的三姨夫左手已经枯萎
我去探望的时候,他躺在院坝上
盖着一件军绿色大衣,正在教他儿媳唱丧歌:
“父亲的咒词翻过十座山
母亲的教诲流经五条河……
在我的葬礼上你要这样哭!”
看到我,他流泪了,说好不起来了
拿起旁边的塑料瓶装酒饮了一大口
姨妈买四百斤白酒放在他面前让他喝
姨妈说:他的生命就像俄尔则俄的积雪
在慢慢融化。他饮酒,饮自己的时间
三姨夫吸过海洛因,去过汉区
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成家,幼子也嗜酒
在酒醉的夜晚他掉进一条沟里,摔断了左手
现在,他起卧需扶,大家来探望他
来时带酒,走时给他钱买酒,他颗粒不进
我离开的时候,跟他说
希望这场雪融化得慢点吧
他挥右手告别,告诉我在他的葬礼上这样哭:
“父亲的咒语翻过五座山
母亲的教诲流经五条河
无人敬仰的你啊,如何与祖神同居……”
我在山顶对话草木,我精通草木的方言。
抒情是一匹瘦马,尾巴上结满牛蒡果,
它躺在我的语言之地,驱赶不停叙事的蚊子。
三只山羊在垭口发呆,我猜测它们的血缘时,
感知到一种古典之美。当然,作为受难者,
我将手捧自己的灰烬,去寻找另一场大火。
瞧,神也喝多了,打着粗钝的呼噜,
所以,需要一个谬论前来拯救:
“你的美德是为了麻醉你安稳入眠。”
此刻,月亮在山顶翻阅我的清白之身,
人间比以往,更适合深呼吸。
在暮色中,磨一把钝刀的男人
他磨亮了刀,再磨手指,等磨齐了手指
就把过往攥紧,搭在心口上磨,有时磨出血
有时把一个女人的名字,磨得无比锋利
在暮色中,我把脸贴在一根铁管上
闻到自己的锈,一些暗红
就在我身上安静地流淌
一些暗红,无比锋利
七月雨水重,噩梦没少做,黑眼圈也重
你说不想出门,就让雨,自己撕裂自己
等村西的河流水位再涨点,它跳出自己的堤坝
你说不想出门,就让雨,自己困住自己
我们被困在屋檐下看看,谁最先滑倒
粮食只在饥饿的时候重要,现在
粮食不重要了,我们准备出一趟远门
你说不想出门,雨自己会,先冲走自己
我们也爬到屋顶看看,村口的梨树是否还在
“死亡的寂静已经盖过了生命的呻吟”
只有更寂静的灵魂,还相拥坐在屋顶
你说不想出远门,等雨,把自己洗得干净了
我们就跳进去,像摇曳在清晨的露珠
跳进祖母的木水桶
“死亡总爱在自己的仪式上添砖加瓦”
一个不下雨的夏夜
父亲用锅钳打在母亲的头上
我哭着问父亲
为什么一家人也会打架
他点燃烟斗,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