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峰
在夜里,能见与假设都可随心所欲
被打开,被触动,被比喻
一条河因需要而妥协,而弯曲,而更美
在夜里也像在任何时辰,平心而论
所有物事都重要,都实在,都在最后,
成为多余
一场奇异的风吹过后黑白各有道理
一场奇异的风吹过后,潘多拉的盒子
无忧喜,无声息,如同时间本身
但时间总留有余地并让鸟形的记忆凭空飞跃
它啄开一个盒子,就相当于
同时关闭另一个梦幻的储藏室。它们——
被同类淹没,实际距离大于图上距离
它们,暧昧或透明,面积有别
也许始终各自为政,互不相识
但它们的名字,都叫作卧室
卧室如盒子。常有暖色调的形式
开与关,都意味着愿意,被今夜收拾
被明日解放、折叠,或粉饰;有时
也被月亮冷处理
无论出现或隐身于同类,盒子
都只是盒子中的一只,冷暖自知
如果你是后来的,如果你尚未打开
或进入,如果你从没见识、经历
并研究过,你对盒子的印象终归是盒子
无论你是不是这样想,无论你想不想
它,都是明摆着的事实
说到明摆着的事实,就意味着
我之所以说还未有良好的开端就面临
结尾了——
简言之:卧室
那按下不表的顶尖部分,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真的安息了
就是在醒之前,梦之后,就是在好之前
病之后,在我的假设之前
在你刚学会假设之后,被一场奇异的风吹
摆平了
(所以,我们有时有必要保持安静,醒着
也要像睡着了似的)
说城市,也是说卧室多;它们
各在各,互不相识
又相安无事,被空气与管道联通的它们
性质相似,恍若隔世
是不是只要被人睡过了
都可以叫作卧室?是不是无论结果
只要人在其中
都可以叫作充实?
在城市,一条路与另一条
息息相关
但卧室不是;在城市,房间可以出租
人心可以空壳,但每块地都不能闲着
如果一个叫作卧室的地方
如果它久久地空荡
只能这样解释:它是记忆
是逆时针虚拟
逐日成熟的果实,已进入
不知所终的旅途
呆在原地的果树,显得苗条
和轻松,表明:瘦身需要付出
付出谁来接收
并非每只香蕉都有人爱
每根黄瓜都能进入品位的嘴
并非每株植物都可以依靠
并非每一次雨,都能让人家湿
让弯腰的小河欢喜
你看他又在抒情,又在沉吟
他的心像一枚动辄升温的敏感词
像逐日成熟的果实,属于时间
像水泮定居的顽石,属于你
属于消失
月光在暗淡的角落更加突出
更像白日里一团和气的白云
世界皆如此。如花似玉
花开的前后,玉碎的前后
总有那么一阵
显得挺和气的
从远方赶来的月光
总有那么一阵
像挺和气的梦
坦白于宽容的温床
太宽容了
黑白相间的记忆
于是乎形散
好心的夜游神收拾了很久
如果月光永不凋谢,如果不出意外
夜游神应当还会继续劳其筋骨
我只是一个从前的看客。那时年轻
我只是一个后来的过客。现在老了
年轻的意外,也跟着老去了
而月光始终是青春永驻,清楚,安静
始终,人畜无害,面慈心善
它连一片杏叶落地的声音也要管
披挂沉重的群山依旧
它们阵容整齐,听时间号召
恭候夜幕,于无声处
我已能深深感觉,寂寞是种柔软的存在
爱对硬骨头纠缠
没有什么可以拒绝夜幕的拥抱
好在夜幕如我,大体与世无争
终归是善良的,宽厚的
如此白兔放心靠着桂树
可以尽情动身,旁若无人
夜幕可以突出春风的吹,记忆的黑
可以助人为乐,帮我
测量群山与月亮的感情
天使之光,款款舒张,倾倒
层林尽染,兔子着色,我感觉挺好
拥抱有时是一种需要
行人在墙外,喧嚣在窗外
记忆犹新,在城外,九霄云外
美在美中不足之外
时装在躯体之外
每一日,在太阳之外
好梦在失眠之外,故事在事故之外
凭空的鸟瞰
让初湿的花儿颇感意外
那时他在行人之外,在喧嚣之外
像有眼无珠的鸟,像身不由己的风
在风景之外
过年的人们随大气候位移
乘机旅游或者趁机还乡
但我不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景
就是家乡
我也不会
将这些有着鲜明目的的同类
命名为候鸟
虽然他们有心,有梦,有方向
但都和我一样
没有翅膀
常感,诗到写时方恨难。共处于网络传播环境,也意味着种种“信息”的相对的共通有、共识共享,从这看常被诟病的“同质化”其实也是共性的,其实,也包括自我复制。越到后来,可参照物越多,创意度越少;我们都同在一个经验与表达的“微利”时代。诗歌面临的难度,尤其是另辟蹊径并有突破实效的情况越发难。
阅读也是。其实对于诗人,阅读也是一种写作练习。阅读习惯有时会存在定势,它与审美趣味及接受、价值判断与倾向有时相融,有时又逆反。有时,诗的能见度,与它内在的质量、气息成反比,能够努力的是,换位视之思之,在持续的认识中持续习之。
写作与阅读的惯性定势,有主题、题材的潜在影响,评论方面的圆场话语常会让它们达到涉及即合理的应该。其实,也可认为,诗就是诗,任何工具式挪用辅助都是为了服务于“自我存在”。单纯以诗去表现单纯的题材及主题(或所谓发表体及征文体),往往得不偿失,事倍功半,并且不断背离诗之初衷。
所以我常以为,诗歌才真是一种最具跨度的东西,跨文体,跨界定,内容、形式更是始终都处于动态糅合中。一首诗,就是也必须是一团“信息”,离不了也紧依着个人性,但肯定不仅于此。诗,其实也可以是小说、散文、戏剧、摄影、音乐(之局部或片段),而正因此,要完好做到这些,也是它始终的难题。
一直尝试着对“环境、生命、时间与我”诗意理解和情理并重的体认,着力于语言、现时与个体精神状态的链接,我想这种“复合抒情”练习还可以持续一定时期。
诗让我们认识。写作与阅读都是认识的过程。有时,一生,在真假是非之间理智和从容,并且孤独着,这,才是个体的最持久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