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梁记忆（外二首）

罗耀霞

那个周末的午后

我从板梁古村走过

与汉武帝的后代作了一次交集

蜿蜒的河，布满青苔的桥

黛瓦、黄墙，青石板路，流水绕着

房前屋后，绕着幽长的古巷

绕过六百年的风风雨雨

静默在时光的深处

悄悄诉说着昨日的车嘶马喧

阳光穿过湘南的年轮

穿过后山坡上的那一树芙蓉

从檐角漏下来

不疾不徐。门当户对间

高昂的鸡鸣，追逐的孩童

雕龙画栋的庙祠亭阁

古私塾、古钱庄、宝塔和古井

别院的菜地，门前的荷塘

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

“你们从哪里来呀？”

“长沙。”

“长沙在哪里呀，是在北京吗？”

和一位刘姓老人的对话

让我瞬间跌入

一个又一个螺旋叠代的末世

仿佛被一块石头

不，是被一座山压得

喘不过气来

一位老奶奶捧出了家里的珍藏

一袋干蘑菇

同行的伙伴索性拿下

老人家以绝对权威呼唤

大儿子过来称秤，呼唤

二儿子过来扫码，呼唤

三儿子过来包装

干瘪的手拽住你

使劲诉说那些丰满的往事

她佝偻的身子在那一刻

重新焕发了少女的光晕

时间继续沉默

矗立的红灯笼依然不能

缓和阳光的节奏

往事被敷上一层膜

窖藏在老人凹陷的皱纹

和深如黑洞的记忆

便江的清晨

那是刚梳洗过的处子

清丽中隐含一丝忧伤

曾经裹足留下的后遗症

还是让她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

一声鸟鸣从江上划过

晨曦开始在柔波里发出钻石的光芒

驻足，在古老的窗棂前

忍不住将这条河流再一次梳洗

河水清幽，漫过思绪

与我所处的安陵书院融为一体

融入墙壁的藤蔓深处

暗红的叶片在微风中轻漾

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雀斑

仿佛打磨后的重生

又仿佛注定要死去

从容而深邃

不惧怕被遗忘

或者疼痛

在便江的洲心

我们清浅地泛舟

顺流，逆流

都未走出白鹭与野鸭约定的边界

只是它们被四个妖精惊乱了

飞翔的轨迹

亲子时分

婆婆抬抬手

要儿子坐近一点

儿子又坐回去

像四五岁的孩子

婆婆又对着我说

你怎么这么幸福

找了这么好的男人

我说我中了彩

说着说着

婆婆又睡着了

嘴巴张着，肤色苍白

我忍不住幻想吊瓶里的液体是否藏着

暗语

过一会，婆婆又被50多岁的儿子摇醒了

像摇醒一个婴儿

我看见婆婆睁开眼睛

时间也被擦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