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人家

2021-11-12 01:13
湛江文学 2021年4期

董 华

爷 爷

在爷爷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日子就开始变得不太平了,开始是闹长毛,那时候爷爷的爷爷,四十岁左右,每年春夏季节的晚上,总会到运河里捕鱼。夜晚运河的鱼能感觉光线的明暗,不少鱼类有趋光习性,爷爷的爷爷就利用手里的灯光,几乎每天都能捕到很多的鱼。

一天晚上三更左右,漆黑漆黑的,爷爷的爷爷挑着灯笼,睡眼蒙眬地走到岸边,突然不经意间发现眼前黑黝黝的河道里,竟然晃动着一艘又一艘亮着灯光的船,黑乎乎的船像黑夜中吃人的幽灵。爷爷的爷爷透过船上隐隐约约的灯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船上立着无数个拿着刀枪剑戟的凶神恶煞。当时,爷爷的爷爷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腿发软,连灯笼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插上大门,熄灭灯。

第二天,爷爷的爷爷就看到济州城里就多了很多穿着奇异服装的士兵,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挨家挨户征集军粮,不交的就杀头,听说好几家大户都被灭门了。

过了不几天,又有一批留着大辫子的士兵涌进城,看见披散着头发的长毛子就杀头,一时之间,城楼上挂满了人头,运河里的水也变成了红色的。

自从闹了长毛子,运河里乌篷船就变得越来越少了,济州城也变得越来越乱,开始是各种皇粮国税迅速增加,然后难民越来越多,再然后就出现了打、砸、抢,运河岸上几乎每天都有打架的,爷爷伴着济州城的动荡出生,长大。

后来又出现了大刀会、斧头帮,他们拿着大刀和斧头,冲进教堂,杀了很多的传教士,运河岸边的东大寺和基督教堂都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他们还时不时地领着老百姓打开官府粮仓,救济老百姓,分给百姓粮食,老百姓倒也欢欣鼓舞。不过,让爷爷感到苦恼的是,这些大刀会和斧头帮的人来铁匠铺打造兵器,总是不给钱,而且还理直气壮地不给钱。

过了不久,听运河跑船的人说,老佛爷被洋人赶出北京了,有数不清的长着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妖魔鬼怪,从天而降,进入北京,见人就杀,见东西都抢,见大媳妇小姑娘搂着就睡觉。一时间人心惶惶,六神无主。

25岁的爷爷抬头望着天上太阳,刺眼的光芒晃得人一阵眩晕,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内心不由得生发了很多的感慨:难道天真的要塌了?地真的要陷了?

运河的水依然像明镜一样,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晃眼的波纹,晃动的波纹像一道道刺,晃得爷爷睁不开眼睛。运河两岸到处是残垣断壁,破旧的房屋让这条河流显得非常疲惫,爷爷这个时候就想到:这个流经千年的运河该不会也要断流吧。

再到后来,济州城又有一伙人,满大街地剪辫子。最让爷爷崩溃的是,读了几年私塾的儿子,竟然趁爷爷睡熟的时候,晚上划着小船从运河里不辞而别,留了个纸条说是到南方寻找新生活。爷爷和阿婆一下子陷入绝望,不知道流淌的运河水能把儿子送到哪里,更不知道儿子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被坏人杀掉……

爷爷老了,感觉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突然间没有了力量,曾经健步如飞的双腿连路都走不动了,爷爷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要死了,恍恍惚惚中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最后强迫着自己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慢慢挪到运河岸边,在岸边的石头上足足坐了一下午,整整一下午爷爷就像济州城墙上冬天的枯树一样,一动不动。爷爷的头发和胡子一下子白了许多,不到50岁的爷爷知道自己从儿子走的那一天开始,已经开始了变老了。

儿子消失了两年后,有个从上海回来的邻居告诉爷爷,他在上海的大街上看到儿子了,跟着儿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学生,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听到这个消息,爷爷长满皱纹的老脸竟然露出了笑脸,甚至眼睛里忽闪着晶莹的泪珠,当晚就让老伴做了两个菜,足足喝了半斤老白干。

以后的日子继续陷入平淡,外面的世界依然乱哄哄的:过去的总督换成了市长,衙役换成了巡捕,长袍换成了中山装,女人不再缠足了,男人头上的长辫子也剪了。不过,运河岸边上依然有很多逃荒的,运河的水依然不紧不慢地流淌着,爷爷的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

自从儿子走后,爷爷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总爱一个人坐在岸边的石凳上,看着千年不变的运河水,吧嗒吧嗒地抽自己的长烟杆。驼背的身体,长长的烟杆,一口一口的浓烟,让沉默的爷爷和沉默的运河融为一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爷爷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这是农历1927年5月8日的黄昏。夕阳西下,喧嚣了一天的大运河变得沉静了许多,一些光着膀子的搬运工,还在忙着卸货装货,运河两岸冒起一缕缕晃晃悠悠的炊烟,炊烟在半空中慢慢散开,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不过,爷爷今天不知怎地总是心神不定,慌慌的,总感到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老伴这几天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在夜色中,爷爷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漠然地看着流淌的运河水,其实,爷爷什么都没有看到,大脑像是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又像是一锅沸腾着的稠糊涂。

不经意间,运河里慢悠悠地划过来一条乌篷船,不晓得什么原因,这条船让爷爷心口猛然一颤,仿佛被人突然插了一刀,眼前的天、地、河、船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这是一艘从南而来的乌篷船,乌篷船从一个模糊的黑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爷爷能看到船舱里坐着的人。爷爷的内心竟然也跟着摇摇晃晃的乌篷船摇晃了起来,心跳越来越快,拿着烟杆的手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船靠岸后,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三十多岁,男的戴着礼帽,穿着长衫;女的短发,穿着旗袍,在女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双手紧紧地搂着女人的脖子。上岸后,两个人来到抽着旱烟的爷爷跟前,向爷爷打听老姜家铁匠铺子,爷爷一下子站了起来,颤抖地吼道:“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人告诉爷爷,爷爷的儿子刚刚在上海遇害,与儿子一起遇害的还有爷爷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儿媳妇,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叫盼盼,是爷爷的孙女,已经两岁了。说完,给了爷爷几个大洋,两个人又回到船上,晃动的船很快就融入了运河的夜色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运河再次陷入寂静,寂静得让人窒息,爷爷呆住了,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运河岸边,过了好一会,爷爷突然心口翻滚,“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爷爷下意识地把怀里小女孩抱的更紧了……

盼 盼

破旧的运河在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变得越来越破旧,沉闷的河道里不时传来“砰……”“啾……”“哒哒哒……”的各类枪响的声音和“呜呜……”“哇哇……”“嗷嗷……”的各种哭的声音,两岸到处是残垣破壁,曾经光鲜的门楼早已在岁月和战火之中苍老下来,夕阳下的黄檗树的树皮愈加粗糙,像爷爷沧桑的脸。

小时候的盼盼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有奶奶,盼盼只有阿婆而没有奶奶。每次问爷爷,爷爷总是深深地吸一口旱烟,慢慢地吐出来,然后缓缓地说:“盼盼的祖上在南方,南方人都是称奶奶为“阿婆”,所以盼盼也要喊阿婆。”伴着苍老的声音和弥漫的烟雾,盼盼仿佛能够感受到爷爷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阿婆身体一直不好,盼盼总是腻着爷爷,爷爷在不忙的时候,领着盼盼走遍了,也吃遍了济州的大街小巷:税务街的糁汤,莲亭街的粘糕,西小门街的糖人,东小门街的热豆腐,三皇庙胡同的王家馓子……

爷爷还给盼盼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有运河的故事,有乌篷船的故事,有爸爸的故事,有爷爷自己的故事,也有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故事……

不过,盼盼还是能感受到爷爷和阿婆并不快乐。阿婆经常一个人偷偷地流泪,爷爷常常一个人静静坐在黄檗树下的青石上,呆呆地望着流淌着的运河水,吧嗒吧嗒地抽旱烟袋。

盼盼五岁的时候,阿婆去世了,阿婆去世后,爷爷更是很少说话了。铁匠铺的生意不是太好,爷爷抡不动大锤了,只能打造或者修补一些小的生活器具,比如铁锨、镰刀、鱼叉、鱼钩、门鼻子之类的。济州城一直很乱,经常有打架的,偷窃的,抢劫的。随着盼盼年龄的增加,盼盼看得出来:爷爷的心事也越来越多。

后来愈发不太平,经常会听到炮声,当兵的越来越多,听说日本人就要进城了。农历1937年11月13日,盼盼12岁的时候,爷爷决定变卖家产,离开济州,投奔他的干孙子去。

好多年后,爷爷告诉盼盼,那时候轰鸣的炮声他想起了几十年前曾经在运河里跑船的人说的“有数不清的长着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妖魔鬼怪,从天而降,进入北京,见人就杀,见东西都抢,见大媳妇小姑娘搂着就睡觉……”

爷爷的干孙子叫顺子,比姜盼盼大四岁,是长沟人,没有父母,本来是竹竿巷李老抠糁汤馆的学徒,一天实在饿得支撑不住了,就偷喝了一碗糁汤,被李老抠发现了,打了个半死。爷爷看这个孩子可怜,就收留了顺子,后来又给他盘缠,让他回老家。顺子临走的时候,给爷爷磕了三个头,喊了三声爷爷。

顺子回到长沟后,摆了摊子卖糁汤,过得还算不错。后来顺子经常来看爷爷,来的时候给爷爷带来一些长沟的特产。因为济州城越来越乱,顺子就多次劝爷爷和盼盼跟着他去长沟,毕竟那里是农村,相对太平,再说他的糁汤馆也能养活三个人。

盼盼蜷缩在乌篷船里,沿着运河一路向西北,二十多里的水路,盼盼感觉像是走了一辈子,两岸的残垣破壁慢慢变成了荒凉的庄稼地,沿途不时地看到一些像自家一样逃离济州的船,晃动的船像运河里劳累了一辈子的搬运工,费劲地挪动着苦涩的步子。冷飕飕的北风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乌篷船里的盼盼,盼盼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收紧身子。

爷爷、顺子和盼盼,祖孙两代,在长沟靠卖糁汤为生,爷爷负责烧火,顺子盛汤和送汤,盼盼卖油饼和收钱。糁汤是济州城的特色名吃,有羊糁、猪糁、鸡糁,顺子卖的是羊糁,先是把生鸡蛋打碎,搅拌,然后浇上滚烫的羊骨汤,最后再撒上姜末、芫荽。香味扑鼻,有芫荽的清香,也有肉的浓香;喝在口里,暖在心里。由于张平安深得熬制糁汤的技术,糁汤味美可口,倒也卖的红火,周边的乡绅都成了糁汤摊的常客。

不觉之间,盼盼已经长到17岁了,即使穿着简朴,白皙的皮肤、俊美的脸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人赞不绝口,被当地人称为长沟第一美女。不过,周围人对盼盼的夸奖,反而让爷爷坐立不安,以至于烧火的时候常常忘记了向锅炉里放木柴,盼盼知道爷爷焦虑什么,爷爷担心有坏人,想早点把自己和顺子的婚事办了。

最终爷爷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农历1942年的9月16日的上午,长沟已经进入了秋天,天气慢慢转凉了,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发出嘶哑的残鸣,赶集的人往来不断,熙熙攘攘。爷爷告诉盼盼他从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定,右眼一跳一跳的,总感到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这一天,糁汤铺依然像往常一样忙碌,在忙碌中盼盼慢慢就忘记了爷爷的焦虑。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沟有名的媒婆王快嘴扭着一腚肥肉,带着刺鼻的胭脂味来到糁汤铺,向正在烧火的爷爷,深深地道了个万福,然后夸张着满脸的谄媚,眉飞色舞地告诉爷爷:本地乡绅王二麻子看中了盼盼,马上就来娶盼盼做三姨太。与王快嘴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

王二麻子,四十多岁,肤色黧黑,满脸瘢疤疙瘩,本来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偷邻居的东西,长大后来聚集一伙痞子豪取抢夺变为乡绅,济州沦陷后投靠日本人,据说曾经因为他的告密,日本人杀了一些与日军对着干的乡党,日本人对他大大赞赏,另外,他还与济州城皇协军小队长张大牙是拜把子,当地人对他敢怒不敢言。

话音未落,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就到了,瞬间迎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就把糁汤摊围得水泄不通。盼盼一下子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脸色煞白,直挺挺地呆在那里;爷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手拿起劈柴的斧子,怒冲冲地挡在盼盼面前;顺子像发疯了似的,拿了个棍子要找王二麻子拼命。

头戴礼帽、胸口挂着大红花的王二麻子,咧着大嘴下了轿,像一只刚刚从运河里上岸的鸭子,一步一晃地来到爷爷跟前,对着怒气冲冲的爷爷鞠了个躬,紧接着,堆满皱纹的笑脸露出了阴森森的凶光,从腰里拔出枪,对着爷爷“砰”“砰”两枪,然后用枪顶着顺子的额头,对盼盼恶狠狠地说:“是答应婚事,还是也让顺子去死?”

血!铺天盖地的血!瞬间,盼盼眼前的世界成了一片血红,血红的糁汤摊,血红的看客,血红的天空,血红的张着血盆大嘴的野兽……野兽在一点点地吞噬着、咀嚼着自己,盼盼甚至可以闻到野兽搅动着的血红舌头散发出的腥臭味,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让顺子去死”,“让顺子去死”,“让顺子去死”……盼盼的大脑蹦出无数个恶狠狠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像血红天空中炸响的一声声惊雷,电石火光之间驱散了盼盼眼前世界的血红。盼盼很快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盼盼感到自己一下子想透了所有的事情,冷冰冰地对王二麻子说:安葬爷爷,放了顺子,然后出嫁,否则自杀。

结婚这一天,长沟刮了很大的风,杨树的落叶伴着灰尘在空中飞舞,天空灰蒙蒙的,太阳也灰蒙蒙的。盼盼却出奇的平静,没有哭闹;整个长沟也出奇的平静,甚至连围观的人都没有,响彻长沟的只有震天的锣鼓声和喇叭的嘶鸣。盼盼一身红装,满脸泪水,像木头人一样走进了王二麻子家。

第二天一早,王二麻子家的仆人发现王二麻子静静地躺在洞房的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很显然王二麻子已经死去多时了。谁也不知道洞房之夜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此之后,长沟再也没人见过盼盼,也再也没人见过顺子。

后来,听衙门内部消息说,在大运河里出现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她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几个与日本人走得近的乡绅都死在她的刀下。

日子依然紧巴巴地过着,天空中时不时地响起闷雷似的炮声,每天都有杀人的,也自然有被杀的。不过,每逢赶集的日子,长沟依然聚集着很多的人,有逃荒的,有打短工的,有到当铺里当东西的……每个人都在为活着挣扎着,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挣扎到哪一天。渐渐地,盼盼的故事也像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淡出了长沟人的生活……

赶走了日本人后,长沟人发现盼盼和顺子又回来了,依然是卖他们的糁汤,同过去一样。不过,细心的长沟人还是发现了某些细微的变化:盼盼的眼神变得犀利了,犀利地让人感到恐惧。后来,也就是1948年1月,国军撤出长沟前逮捕并枪杀了一批地下组织成员,其中就有盼盼的男人顺子,这个时候盼盼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后来,盼盼在曾经卖糁汤的地方盖了两间草房,依然是卖糁汤。不忙的时候,盼盼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古运河岸边,望着河水发呆,有时候自言自语……

春天运河两岸冒出毛茸茸的小草,清清的河水荡漾着盼盼的思绪,盼盼仿佛跟着河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夏天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运河里,河水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盼盼睁不开眼睛,眼前时不时地恍恍惚惚出一个在济州城玩耍的小姑娘;秋天运河两岸铺满了枯黄的落叶,盼盼坐在落叶上总会惦念爷爷和顺子是不是准备好了过冬的棉衣;冬天运河里瘦瘦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晃着两岸的枯黄,也摇晃着盼盼心里的感伤,盼盼时不时地会流出眼泪……

在岁月的流逝和每天的客来客往中,草房变成了瓦房,瓦房变成了楼房,儿子们也逐渐长大,有了儿媳妇,有了孙子,盼盼开始教孙子喊“阿婆”。再后来,孙子多了,阿婆也老了,阿婆开始以照看孙子为主。在照看孙子的时候,阿婆时不时地会犯起迷糊,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她不停地告诉孙子们,他们是南方人,祖上是顺着运河来到长沟的,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运河的故事、乌篷船的故事、爷爷的故事和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故事。

窗外的古运河在岁月的侵蚀下,河道越来越窄,两岸的草木枯了又荣,荣了又枯,河水泛起的清波像岁月一样静静地流淌着,在流淌的水面上,外婆总能看到一些跳动着画面:乌篷船、济州、爷爷、顺子……

阿婆越来越老,做不动体力活了;孙子们也工作的工作,留学的留学,不能再听她唠叨从来没有听明白的故事了。于是,古老的阿婆每天就坐在古老的圈椅上,对着窗口外面的运河喃喃自语,对爷爷说,对顺子说,对乌篷船说……

冬日的风,年复一年地吹着糁汤馆外面的世界,吹枯了树木,吹老了长沟一代又一代的生命;古运河的流水,依然在长沟流淌着,像千百年前一样流淌着,还有像流水一样的日子,也像千百年前的日子一样,一代连着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