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川
“《山本》是写秦岭的,原定名就是《秦岭》。”
关于秦岭,作者在题记中这样写道:“一道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挈的黄河长江,统领了北方南方。它是中国最伟大的一座山,当然,它更是最中国的一座山,《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岭之志。”其实,《山本》写的就是秦岭的天,秦岭的地,秦岭的沧桑与生灵。在涡镇这个“历史的叙述场”,20世纪二三十年代盘根错节的历史关联着形形色色的平头百姓,他们有的勤劳朴实,有的不甘平凡。他们原本邻里和睦,最终却“自以为是,形同陌路”。他们在书中流水似的一幕幕出场,却又如秋风扫落叶般无声谢幕。他们中很少有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大多是出来“混饭吃”的懒汉,在黑暗世风的浸染下逐渐丧失了善心,最终一步步走向毁灭。
《山本》讲述的故事,既暴露了人性之恶,也彰显了人性之善,更以超越的眼光观照处于乱世中的人们在怎样活着,同时拷问人应该怎么活。在书中,死亡成了家常便饭,可皇皇五十万言读下来,却不曾感到一丝空虚与悲伤。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庄子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一部皇皇五十万言的《山本》读下来,让人有一种“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读者读来会蓦然想起小说中戏班的几句戏文:“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人一生的劳碌,就是日光下的劳碌。万物令人困乏,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作,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对太阳底下并无新事的感叹,不只西方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里同样也有。阅读中国历史,这种感觉甚至会更强烈。正因此,似乎可以说《山本》讲的是过去的传奇,是秦岭的往事,其实也是今人的事。百年前,涡镇人为生活所做的种种奋斗、挣扎,在今天的生活中依然能找到他们影子。正所谓史即今,今有史,史今都又成史,螺旋间都又上升。今天,俯视着那个频繁战乱、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也就愈发激励我们去捍卫今日的和宁与安泰。
另外,《山本》中自然流露出的文学魅力令人尤其惊叹!
小说中的涡镇作为中国近代史的讲述场,尽可能地忽略了小世界外惊天动地的历史大事。作者通过着墨于世俗烟火的日常生命,使得行文更加厚重、凝实。并且在《山本》中,对人物的悲悯与对草木鱼虫的悲悯相通,从这个意义上超越了善恶的界限,不再纠结于历史,不再纠结于各方势力的争斗拼杀。这是对人与历史的更深层反思。而历史的空间化则更多呈现了涡镇与秦岭结合的空间感。在我以往读过的历史题材小说中,大多数人物成长轴线与历史发展的逻辑基本一致,但《山本》中的人物却是“反成长”的,真实自然,不仅使人物形象原汁原味,更展现了作者行文的潇洒与魄力。
要让人民记得住乡愁,而《山本》开创性地诠释了这一点。我很赞同王光东老师的说法:“《山本》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民间记忆’这一新的审美形态。”确实,《山本》对历史的叙述是建立在民间记忆的基础之上的,它通过民间记忆来讲述历史,摒弃了历史课上呆板的灌输说教,通达了民间历史的另一种真实,展现了“反史诗”的姿态美。小说中的天、地、人、儒、道、佛,所有的内容融会在一起,苍茫驳杂,却联系紧密,看似一盘散沙,实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总感觉是民间记忆的力量,赋予《山本》如此强烈的朴素同情与悲悯情怀。
总的来说,《山本》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它仿佛家的记忆,是生命的河刻印在脑海里,滋润在心田间,久久不肯离去。同时,书中的世事无常、冷暖烟火、人性光辉与至世真理给予我无限的遐思、启悟、感动直至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