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树德
都看重面子,哪怕是面的皮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另一种浅显
故乡的面皮子,源于生活的哲理
美食,总让人垂涎,更想它的初始味道
水乳交融般洗面粉,之后静静地等待
沉下了日子,漂浮的是时光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岁月就分为两层
如水淡然的年华,倾倒在蒸屉里
嫩白的面子留在浅盆,蒸汽浴过后
肤如凝脂的永昌女子降生了
浅黄浅薄的一层,叫面皮子
同时出笼的,海绵似的面筋
油泼了红辣面,开水淖了红萝卜丝
浇了熟炼的醋,成就素素的美味
人生就这种过程,磨碎了时光
水洗,气浴,冷凝。刀切,醋炼,诱惑
简简单单一碗,稀里哗啦一生
岁月掏空梦想和激情
认命和成熟惊人地同步
所谓的知道,或者不惑,人到中年
不是什么都明白,但我即使不懂
也不打算和你妥协。这不只是面子
风骨还是面皮子。当然还有一种做法
不需澄澈,糊里糊涂地搅匀
蒸熟了,面色灰黄。他是黑面皮子
那白嫩软滑的豆汁皮冻,颤栗了一下
那淡酸的水儿滚过山坡,冲开
榨菜丁香菜丁辣椒油。冬天的山秃树光
碗里不能少了色彩,如同我不能少了你
常在脑海中这样吃你的豆腐
温软我决然出走的心肠。一勺勺
虾皮很脆,或者能挡住入口即化
紫菜爱舞,把我和你两种质感缠绵在一起
吃一口豆腐脑,早上好味道
这时辰,小城热气腾腾
不小心,眼里一滴水跌到雪白上
微微一颤,不滚不落不融
生活的油花,总浮在面上
许多的滋味,却沉在心里
已经穿越了千里,竟在乎最后百里
只有什么如此软滑,如此脆弱?
我的咳嗽,似乎也这样
却叫不醒冰封的天马湖
冰下面,细流淙淙
洗心,净肺,清肝,冲肠,泡肚,羊血
水煮熟,刀切丝,翻炒软,香飘远
花椒,生姜,羊姜,咸盐,给肺腑进味
辣子,孜然,洋葱,在平底锅出香
给我一把月下柴火堆,仿佛围跳锅庄舞
给我一袭梦里好朋友,今夜就能开怀唱:
酒喝干,茶斟满,今夜醉了不归
县城间隔一百公里,乡村却你中有我
麦田全种了苞谷,被泄洪的河坝切割
西部的荒原绿洲,威风凛凛的大公鸡
每打鸣一次,就是一个时辰
而最后鸣叫,那种歇斯底里式的
在赴汤蹈火中,成了酒桌的祭礼
清亮,原香,蹲在盘子里,威武不倒
像荒原中涅槃的高僧,度化人之口腹
在乡村水源支起一帮人的底气
他们猜拳行令,鸡鸣般地叫喊
忽然心动:只有故乡白水和柴火
慢慢地煨,才有如许芬芳的诗香
衣食足,知根知廉耻,知冠冕堂皇
一锅烩了,知天命五十年,抵达远方
多数人变成白水鸡,肉熟肉香嘴还硬
或者喝五喝六,如鸡鸣叫
跑出圈套的,被世道的风雨淋成落汤鸡
梦里,值日星官就是个大公鸡
每到东方即白,一个鸡蛋弹起于群山
感动的时候,我们叫着:喔喔喔……
凉州土炕炉,有成熟的智慧
土土几个小屋,是真正的火房
谦逊居于绿园角落。它心里有数
我的喜好,就爱烟熏火燎
“火子儿”烘焙,渗透了太阳的味道
铁屉分成三层,铁板烧就在里面熏陶
烘熟的鸡兔同笼和牛羊大排
河里的虹鳟鱼,廊下念经的肉鸽
玉米南瓜,土里的山药胡萝卜
散养和种植的生活,如此一古脑儿烤了
柴火的烘焙下,香了乡思的味道
在清朝宰相及第,牛家花园有了凉州况味
李有魁与我总热心热闹,在热烈中趁凉
用柴火烤熟我们前半生,就回到原始社会
友情初心总要经过火烧热烤
漠子的念想正在变凉,又烤热了
打一把扑克牌,叫斗地主,干瞪眼,收羊皮
就着高兴喝酒,举杯开心笑话
夏日高悬的天空,蓝蓝天上白云飘飘
我们用它来泡茶,叫凉州三泡台
茶叶枸杞红枣桂圆冰糖,云卷云舒
而爱人不要茶叶,她说:我喝素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