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娜 郭 慧
环境信息公开有助于增进政府和公民在环境治理中的良性互动。在中国,2006年出台的《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办法》规定了公众参与环评的方式,保证了公众对环境信息的获取。200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要求各级政府必须制定信息公开目录和指南,通过互联网、电视、新闻发布会等渠道公开信息。2014年的《环境保护法》强调地方政府要公开环境信息。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有了很大提升,但是不同地区还存在着明显差异。根据2016—2017年城市污染源检查信息公开报告的数据,环境信息公开排名前后三名的得分均值差与上一年度得分相比差距更大。那么,为何有些地区的环境信息公开程度较低,有些则相对高呢?哪些因素导致了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这种差别呢?对此现象的解释本质上要剖析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及其因果机制。“组态视角”可以通过排列组合来验证影响因素对结果的不同影响情况,(1)谭海波、范梓腾、杜运周:《技术管理能力、注意力分配与地方政府网站建设——一项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管理世界》2019年第9期,第81—94页。适用于解释影响因素和结果背后之间的复杂关系。(2)杜运周、贾良定:《组态视角与定性比较分析(QCA):管理学研究的一条新道路》,《管理世界》2017年第6期,第155—167页。本文通过“组态视角”分析环境信息公开的异质性,以120个地级市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数据为研究对象,以TOE理论为研究框架,运用fsQCA方法,探讨地方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分析政府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程度的复杂组态。
各国的环境信息公开呈现马太效应,发达国家已形成完善的法律保障和环境信息公开制度(3)CLARKSON P M,FANG X,LI Y,et al.The relevance of environmental disclosures:are such disclosures incrementally informative,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013,(5),pp.410-431.,例如美国硅谷的污染公开计划,33/50计划(4)KOEHLER D A,SPENGLER J D.The toxic release inventory:fact or fiction?a case study of the primary aluminum industry,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2007,(2),pp.296-307.。发展中国家在推动信息公开方面起步较晚,部分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投入环境信息公开建设,如印度的绿色评级项目的披露评估(5)Nicholas Powers, Allen Blackman, Thomas P. Lyon, et al.Does Disclosure Reduce Pollution Evidence from India’s Green Rating Project,2011, (1),pp.131-155.。我国环境信息公开立法起步较晚,但目前相关政策体系已逐步完善。从《环境信息公开办法》的实施,到《中国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的颁布,再到2018年的生态环境部机构改革,我国环境治理工作已进入新的时代。
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研究涉及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法学等多门学科的范畴。国外学者对该领域的研究起步较早,多从制度、法律的角度出发。如Hoffman围绕环保主义问题将组织制度的变迁与企业的环境策略联系起来。(6)Hoffman, A. J.,Institutional evolution and change: Environmentalism and the US chemical industry,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999,(4),pp.351-371.国内学者从环境知情权理论、信息不对称、公共信托等不同视角对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理论基础进行探讨,旨在反映政府信息公开的必要性。在政府公共权利的视角下,胡静等认为政府行政机关履行公开环境信息的职责是因为其拥有公开环境信息的公共权力。(7)胡静、傅学良:《环境信息公开立法的理论与实践》,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11年,第74页。从环境知情权角度来看,环境知情权既是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也是公民行使其他权利的先决条件,满足公民的环境知情权是政府信息公开的基本出发点。(8)王经北、黎明辉:《新时代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动因、内容及路径——以S市为个案》,《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19年第4期,第110—114页。从公共信托理论基础来看,公众是环境资源的委托人及受益人,而公众将管理权委托给政府,政府作为受托方应使公共利益最大化。(9)李琳莎,王曦:《公共信托理论与我国环保主体的公共信托权利和义务》,《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第57—64页。这些理论从不同视角阐释政府信息公开的必要性。
政府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是环境信息公开差异的重要原因。国外学者研究北欧国家的在线公开信息影响因素,发现政府的债务、资源、公共财政支出都与政府信息公开有密切关系。(10)Andrés NAVARRO GALERA, Araceli de los RíOS BERJILLOS, Mercedes RUIZ LOZANO, et al. Identifying Motivation of the Local Governments to Improve the Sustainability Transparency,2015, (45),pp.149-167.城市的特征也会影响环境信息公开水平,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博士学位越多、失业率越低、市长任期较长的城市,环境信息公开水平较高。(11)TIAN X L,GUO Q G,HAN C,et al.Different extent of environment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cross Chinese cities:contributing factors and correlation with local pollution,Global environmental change,2016,(28),pp.244-257.环境信息公开对环境和经济的绩效产生直接关系,Radu通过研究发现环境信息公开水平与创新性企业的环境绩效密切相关,两者呈正相关关系。Greenstone M.等发现广泛的公众参与可以保障环境政策的实施,进而有助于环境质量的提高。Al-Tuwaijri,S.A.研究团队分析了环境信息公开、环境绩效和经济绩效之间的相互关系,结果表明环境绩效与经济绩效呈显著正相关,且良好的环境绩效与环境信息公开水平高度相关。(12)Al‐Tuwaijri, S. A.,Christensen, T. E., &?Hughes Ii, K. E.,The relations among environmental disclosure,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 A simultaneous equations approach,?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and Society,?2004,(5-6),pp.447-471.James E. Alt等以政治和经济因素为研究基点,研究发现政府信息披露程度的增加能对政府日常行政工作起促进作用,且通过实证得出政府信息公开程度与政府规模之间存在显著关系。(13)James E. Alt, David Dreyer Lassen,Transparency, Political Polarization, and Political Budget Cycles in OECD Countries,2006, (3),pp.530-550.
国内学者通过案例研究探索影响政府信息公开的动力要素,分析了执行意愿、责任机制和公众参与意识等因素对政府信息公开的影响作用(14)李学:《非结构性改革、官僚组织与透明政府建设——基于G 市《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执行行为的实证分析》,《公共管理学报》2009年第2期,第21—28页。。除了案例研究方法之外,越来越多的学者对影响政府信息公开的因素进行实证研究。阎波等以省级政府为研究对象,构建了一个由内部和外部因素共同组成的影响因素模型,研究表明政府信息公开创新实践受到内部和外部因素的共同作用,领导意愿、创新氛围、资源禀赋、居民压力、企业压力和环境压力均对政府信息公开具有正向的影响(15)阎波、李泓波、吴佳顺等:《政府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中国省级政府的实证研究》,《当代经济科学》2013年第6期,第67—77页。。王锐兰等认为,领导者及其领导力对于政府信息公开极其重要,因为领导者拥有的话语权和自由裁量权能有力推动信息公开工作。(16)王锐兰、殷路:《政府信息公开中领导力的四维表征》,《领导科学》2017年第11期,第16—18页。黄艳茹等人对环境信息公开的实证研究构建了政治规范、同级竞争水平、外部压力以及创新意愿和能力四个影响因素,论证了省级政府环境政策采纳,人大和政协的建议提案,省内其他城市信息公开程度,创新能力和企业压力是影响地方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因素。(17)黄艳茹、孟凡蓉、陈子韬、刘佳:《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基于中国城市PITI指数的实证研究》,《情报杂志》2017第7期,第149—155页。李永盛等采用空间数据探索分析和动态空间面板模型方法分析我国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和空间关联特征,研究发现我国环境信息公开的空间分布呈“沿海—内陆”梯度递减和明显的聚类特征,经济发展水平和环保投入强度表现为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18)李永盛、张祥建、赵晓雷:《中国环境信息公开的时空演化特征及其影响因素》,《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20年第3期,第106—114页。
已有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基础,但多数研究讨论单个变量或多个变量与政府信息公开的相关关系,较少讨论变量之间的组合关系,对因果机制的研究较少。本文将采用定性研究方法判断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组合,阐明各因素之间的条件机制和可能性组合,对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做进一步探讨。
在复杂环境下,各影响因素之间不是单一的、直线型的,而是互相影响、共同作用于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技术社会学研究的TOE理论,即技术因素、组织因素及环境因素,为分析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提供了一个系统的分析框架。
1.理论基础
TOE模型(Technology-Organization-Environment),即技术一组织一环境框架,由L.G.Tornatzky和M.Fleisher两位学者于1990 年首次提出(19)DRAZINR,The Processes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The Journal of Technology Transfer,1991,(1),pp.45-46.,被广泛应用于解释组织的技术整合和采纳行为上。TOE模型认为,技术应用情景会受到技术特征、组织内部层面以及环境因素这三个方面的影响,其本质是一种综合性分析框架。(20)邱泽奇:《技术与组织:多学科研究格局与社会学关注》,《社会学研究》2017年第4期,第167—192页。模型中的T、O、E分别表示的是:技术因素、组织因素和环境因素。其中,技术因素包括技术的相对优势、复杂性及安全性;组织因素通常是指与资源利用和采纳行为有关的一些组织特征,例如组织规模、组织文化、组织管理结构特征、上级的支持以及其他组织内部可利用的相关资源等;而环境因素是指组织开展业务或活动所处的宏观环境,包括一个组织的行业规则、经济环境、政策法律、社会趋势以及组织所处的竞争压力等。技术因素、组织因素和环境因素存在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制约的关系(21)刘茂长、鞠晓峰:《基于TOE模型的电子商务技术扩散影响因素研究》,《信息系统学报》2012年第2期,第13—30页。。
2.框架构建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的基础,结合我国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制度情境及实践情况构建分析框架(如图1)。
图1 框架构建
首先,随着“互联网+政务服务”时代的到来,环境信息公开一定会受到技术因素的影响。对技术的利用能力关乎政府的组织管理能力。(22)张成福:《信息时代政府治理:理解电子化政府的实质意涵》,《中国行政管理》2003年第1期,第13—16页。技术因素主要是考虑各城市的技术设施建设水平和政府组织对信息公开建设的专业化管理运营。其次,组织因素主要关注政府自身,如地方政府对政策的重视程度、财政状况等会影响环境信息公开水平。地级市政府的财政状况越好,越有实力建设信息公开平台;地级市政府对政策越重视,代表其越花心思在信息公开建设上。(23)吴金鹏、韩啸:《制度环境、府际竞争与开放政府数据政策扩散研究》,《现代情报》2019年第3期,第77—85页。再次,环境因素主要讨论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外部环境,包括公众需求和上级需求所产生的外部压力环境。 公民的需求规模越大,经济发展水平越好,其对政府信息公开的需求越大(24)李永盛、张祥建、赵晓雷:《中国环境信息公开的时空演化特征及其影响因素》,《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20年第3期,第106—114页。。下级政府在受到上级压力更大时,更为主动响应号召,落实相关信息公开建设。(25)陈雪莲、杨雪东:《地方政府创新的驱动模式——地方政府干部视角的考察》,《公共管理学报》2009年第3期,第6—16页。
基于TOE理论,本文从技术、组织、环境三方面分别选择技术设施建设、技术管理能力、财政资源供给、政策重视程度、公众压力与需求和上级压力六个解释变量,构建了研究框架。
QCA方法可以解决多重因素交互影响,是一种超越定量与定性方法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QCA方法区别于定量研究的大样本统计,也不同于定性研究对少数案例的详细分析,QCA可将多个案例看作一个整体,分析其原因组合导致的结果,能规避传统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的局限性。QCA强调条件组态对结果的作用机制,是探索结果生成的条件以及各影响因素之间关系的有力工具。QCA方法包括清晰集定性比较分析(CSQCA)、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和多值定性比较分析(MVQCA)三种。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不同于清晰集基于布尔代数的二分变量[0]和[1],而是将变量值的度量置于[0,1],取其中间的任何数值。本文中使用的公众压力和需求等变量无法直接简单划为“属于或不属于”,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来处理相关的阶次变化与变量的部分隶属情况显得更为适宜,故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方法(FSQCA)作为研究方法。
模糊集定性比较方法(FSQCA)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从模糊数据中创建真值表;第二步涉及最小化前因条件和结果;第三步,结合案例对组态进行分析。(26)[比利时]里豪克斯、[美]拉金:《QCA设计原理与应用:超越定性与定量研究的新方法》,北京:机械工程出版社,2017年,第36—57页。
1. 变量设计
(1)核心条件变量
技术因素,包括环境信息系统领域的各种技术条件和手段,技术特征及组织的适配性等。本文将此因素设为技术设施建设与技术管理能力两个解释变量。①技术设施建设。大数据时期的到来,政府的信息公开也越来越依赖电子政务,技术上的设施决定了公民接触到互联网的可能性。因此,本文采用120个城市于2017年的“人均互联网宽带接入数”作为测量该城市技术设施建设水平的指标。其中,互联网普及率的数据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8》。②技术管理能力。本文参考谭海波等的做法(27)谭海波、范梓腾、杜运周:《技术管理能力、注意力分配与地方政府网站建设——一项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管理世界》2019年第9期。,根据地级市政务平台的相关信息进行编码,若仅有政府办公厅或办公厅内设机构,将其编码为1;若其中包含1个专门的企事业单位或行政机关,将其编码为2;若有2个及以上的企事业单位或行政机关,将其编码为3。数字越大,说明其技术能力越强。此变量数据来自各地级市政府门户网站的相关说明及“全国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互联网网站标识审核管理平台”,符合本文中TOE框架中对技术因素的解释。
组织因素,包括组织结构环境、组织资源、组织战略规划及组织制度环境等,涉及组织自身的所有方面。主要有财政资源供给与政策重视程度两个解释变量。①财政资源供给。政府信息公开工作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因此地方财政资源影响着信息公开程度。政府信息公开方面表现好的通常是经济发展水平较高、财政状况佳的政府。(28)马亮:《政府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中国地级市的实证研究》,《情报杂志》2012年第9期,第146页。本文使用2017年120个城市的地方公共预算支出(万元)除以该城市的年末户籍人口(万人)作为政府财政资源供给能力的测量指标,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8》。②政策重视程度。政策环境保障着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水平(29)汤志伟、王研:《TOE框架下政府数据开放平台利用水平的组态分析》,《情报杂志》2020年第6期,第187—195页。,因此地级市政府对环境信息公开相关政策的重视程度是影响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前提条件。本文参考其他学者的做法,使用地级市政府相关部门发布的信息公开相关政策数量来衡量政策重视程度。该数据来源于北大法宝数据库。
环境因素,指的是行业的结构、制度环境、需求压力等方面。此部分采用公众压力和需求与上级压力两个解释变量。①公众压力和需求。随着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公民人口密度上升,经济水平提高,则公民更为主动参与到政治事务中,对信息公开的需求规模也水涨船高,互联网的迅速发展更是激发了公众对政府信息公开的诉求,高收入人群对政府信息的需求较大,他们对政府决策和政策执行产生着巨大的影响。而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这一指标能反映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这些数据均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8》。②上级压力。对于地级市政府而言,最直接的上级压力来源于省级政府,省级政府颁布的相关政策文件应贯彻落实,积极响应号召,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严格落实上级的政策指示。参考已有研究的做法,将各地级市所在省颁布的省级政策文件数量来衡量上级压力,数据来源于北大法宝数据库。
(2)结果变量:环境信息公开程度
本研究采用公众研究中心(IPE公告)与国际自然资源保护协会(NRDC)发布的污染源信息公开指数(PITI)作为衡量各个城市的污染源信息公开的因变量。该项指数是基于公众环境研究中心(IPE)和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RDC)定期发布的对各地方政府环境信息披露程度进行的系统评价,旨在评估各地污染源监管信息披露程度,能够客观公正地反映各地方政府对环境信息公开相关法规的执行情况。PITI指数从全面、及时、完整和用户友好四个维度,对涉及污染源管理的日常监管、自行检测、互动回应、排放数据和环评信息这五大项进行量化评价,具体分成日常超标违规记录、企业环境行为评价、国控自动检测、重点污染物排放单位、环保督察与信访投诉、依申请公开、企业排放数据和环评信息等八小项。表1是所有原始变量赋值。
表1 原始变量赋值
2. 变量标定
QCA首先要对原始变量校准,从而转变成复合隶属度,用于测量数据或案例是否属于某一集合。(30)杜运周、贾良定:《组态视角与定性比较分析(QCA):管理学研究的一条新道路》,《管理世界》2017年第6期,第155—167页。要使变量的值在0至1的范围内调整,需要根据数据中实际值的分布选择一个反映中间程度的值。本文采用fsqca3.0软件运算,隶属值分别是0.95、0.50、0.05,根据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步骤设定,通过等分法确定锚点值,具体的校准锚点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的标准锚点
在进行组态分析之前,首先要检验每个条件变量与结果变量之间的关系,从而分析该条件变量是否为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必要条件。各变量是否具有必要性取决于一致性,如一致性大于0.9,视为结果生成的必要条件。将真值表中的数据导入到fsqca3.0软件,得到各条件变量的一致性和覆盖度。如表3所示,计算结果显示,除了技术管理能力这一解释变量之外,其他前因条件的一致性均低于临界值0.8,这表明技术管理能力是因变量的充分条件;此外,一致性没有大于0.9的变量,故技术设施建设、政策重视程度、公民压力和需求等都不是影响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环境信息公开程度并不是某一个前因条件单独所致。因此,需要进一步分析技术、组织和环境三个方面的联动作用。
表3 必要性检验结果
本文通过fsQCA3.0软件对模糊集真值表进行程序分析,软件输出三种解,分别是复杂解,简约解及中间解。遵循已有研究(31)张弛、郑晓杰、王凤彬《定性比较分析分析法在管理学构型研究中的应用:述评与展望》,《外国经济与管理》2017年第4期,第68—83页.,本文主要使用中间解对上述数据进行分析,辅之简约解,若一个前因条件在简约解与中间解中皆出现,则为核心条件;若前因条件只在中间解出现则为边缘条件。从计算结果来看,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组合分析结果包括五种不同的条件组态(见表4)。在技术因素、组织因素、环境因素的联动作用下,其总体一致性为0.827965,高于0.8的理论阀值,单个组态的一致性分别为0.804595、0.864108、0.960792、0.935259、0.969459也均高于0.8,说明这五种组态均是环境信息公开的充分条件。总体覆盖度为0.790904,表明这五种组态能够解释现实中79.1%的案例。总的来说,这五种组态具备一定的解释力。
表4 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前因条件组态
从各条件变量在五种条件组态中的总体分布状况来看,其中“技术管理能力”和“财政资源供给”“公众需求规模”是所有组态中覆盖率最高的。这说明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与政府的专业化管理运营以及政府财政状况、公民的需求规模呈密切相关关系。“技术设施建设”“政策重视程度”和“上级压力”常常作为边缘条件出现,对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影响相对较低。
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中,唯一覆盖率是指某一组合会导致结果发生,而其他组合不导致的占比,该指标用于度量组态对结果的解释能力。在计算结果的五个组态中,C2、C5的唯一覆盖率最高,表明这两种路径在解释环境信息公开程度较为典型,约有10.5%、24.5%的案例仅能够通过这两个条件组态得到解释。
本文以核心条件为主归纳了当前政府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的三种模式,即内外联动模式、组织—环境模式、技术型。
1.组织—环境模式,对应表4中的C2。该组态表示在地方政府自身注重环境信息公开相关建设且财政状况良好,公民需求规模大时,即使没有很强的技术能力,也会形成较高程度的政府环境信息公开。该模式下城市的技术水平较弱,技术设施建设不够完善,但是依靠政府的重视和努力以及投入更多的财政资源可以达成高水平的环境信息公开程度。该路径能够解释约42%的高程度环境信息公开案例,其中约10.5%的案例仅能被该条路径所解释。该模式能解释的案例以呼和浩特、鄂尔多斯、赤峰为主。内蒙古自治区作为典型案例,与2017年发布的《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关于加快推进“互联网+政务服务”工作的实施意见》谈到要尽快建成一批光网城市,将(4G)网络全面覆盖城市和乡村,相对于其他城市早已普及网络而言,技术设施建设较落后。此外,北京、天津等直辖市作为典型案例,高水平经济发展带来良好的财政状况,居民的互联网普及率较高,且需求规模较大,促进其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
2.技术模式,对应表4中的C1。该组合说明与其他条件相比,技术管理能力对于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来讲尤为重要,也正对应第一部分的单变量必要性分析,技术管理能力可以单独构成结果变量产生的充分条件。在这种模式下,政府的专业化技术运营维护的作用占主导地位,这其中意味着技术管理能力能解决组织和环境在客观层面对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制约。在该路径能够解释约54%的高程度环境信息公开案例,其中约2.9%仅能通过该条路径解释。该模式下地方政府技术设施及配置优,受到外部环境影响较小,能解释的案例多存在于发达地区,包括广州、深圳、佛山、苏州、南京、杭州、宁波等东部沿海地区的高水平政府信息公开情况,还包括长沙、郑州、洛阳和西安等中西部城市的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情况。值得一提的是,南京市在《省政府办公厅关于促进政府网站有序健康发展的实施意见》发布不到一个月后就制定了本地的实施意见,强调市信息中心负责全市政府网站的技术平台建设和运营维护工作。
3.内外联动模式,对应表4中的C3、C4和C5。组合5说明当政府的技术设施建设和专业化技术管理运营较完善,财政资源供给较充分,同时城市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公民人口规模较大和上级施加的压力较大,则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较高。组合3、4表示,当政府在组织层面和环境层面稍微弱时,则在技术层面相对完善的情况下,其披露水平相对较高。在这种模式下,省级政府受到技术手段、政府本身、外部环境三方面的综合影响,导致环境信息公开程度高。该路径能够解释约34%的高程度环境信息公开案例,其中约4.5%仅能被该条路径所解释。该模式下能解释的案例多存在于较为发达的东部沿海地区,包括珠海、厦门、杭州、温州等江浙地区以及其他东部地区。作为典型案例,珠海市、江浙地区政府的响应能力和各方面供给都处于名列前茅地位,由于其高新技术产业、制造业的发达,聚集了多数高学历人群和大型企业,经济快速发展,三个条件共同具备,产生联动作用,促使其政府信息高水平公开。
通过比较条件组态C3、C4与C5,可进一步识别出技术、组织、环境三者的潜在替代关系。首先,通过对比条件组态3和5,发现对于地方政府自身重视财政资源供给时,在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和上级压力较大时,政策重视程度(组织)可以和技术设施建设(技术)、公众需求规模(环境)相互替代。其次,对条件组态3和4的比较发现,对于技术管理能力强的地级市,在财政状况良好,上级施加压力较大时,技术设施建设(技术)和公众需求规模(环境)的组合可以和政策重视程度(组织)和经济发展水平(环境)的组合相互替代。最后,比较条件组态3和4可发现,对于能提供充足财政资源的省级政府,在共同面临较强的公民需求压力和上级压力时(环境层面),政策重视程度(组织层面)可以和技术设施建设(技术层面)相互替代。从技术、组织和环境的潜在替代关系可看出,技术设施建设和政策重视程度两个条件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这说明技术条件作为一种客观禀赋条件,地方政府很难在短期内做出改变,但是政府可通过设计合理的公开办法,提供优质的信息公开服务。另外,实证结果未能显示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水平低的条件组合,这表明各地级市政府要提高环境信息公开程度需从技术、组织和环境三个层面着力,而对于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低下的系统性原因却不得而知。
本文引入TOE框架,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对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差异进行了条件组态分析。研究结果显示,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与技术设施建设、技术管理能力、财政资源供给、政策重视程度、公众压力和需求与上级压力等不同条件组合的结果密不可分。任何一种因素不能单独成为环境信息公开水平差异的原因。在条件组合分析方面,本文总结了政府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的三种模式,并将三种模式归类为内外联动型、组织—环境型、技术型。
基于组态分析及结果讨论,本文可为政府环境信息公开提供若干实践启示:(1)外部环境是影响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主要原因。公众压力和需求是影响信息公开水平的重要环境因素,因此积极回应公民外部需求,优化公共服务的供给显得格外重要;(2)技术、组织、环境因素的联动融合是政府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的重要方式,内外部共同作用才能更好地造就环境信息公开。优化环境信息公开的工具组合,加强政府对地区的信息化建设,互联网对公众参与和监督起着重大作用,促使环境信息高水平公开,从而间接达到环境改善的目的。(3)在对外方面,应加大环境信息公开评价的宣传力度,借助各平台、媒体宣传其重要性、公开范围及内容等,调动政府、企业及社会公众等多方主体的互动积极性,消除对信息方面的误解,凝聚民众力量。(4)推动地方政府合理合规地公开环境信息,正确利用环境信息,便于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调整产业结构,促进经济转型。
本文的主要边际贡献体现在两个方面:(1)丰富了既有的研究结论:以结合了技术、组织和环境三个条件的TOE框架为基础,提出政府污染源监管信息公开程度的整合性分析框架,根据中国的特殊情景,构建了影响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6个二级条件,有利于更好地探索和理解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的影响因素;(2)技术—组织—环境框架用于探讨技术、组织和环境三因素下的多个条件在影响政府环境信息公开程度的联动作用机制,考察了多重因果关系的发挥作用,而不再是解释单一的、线性的组织的技术整合和采纳行为,这对于理解其应用背后的复杂机制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