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通用语言学习”视域下高校少数民族学生在线学习的影响因素研究

王陈欣，王 萍，彭丽华，金 慧

（上海外国语大学全球教育研究中心，上海 201620）

一、引言

在线教育是一种基于互联网技术，以网络学习资源、现代学习技术为依托，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实现师生异地同步教学的新型教学形态［1］。2020年《地平线报告》（教学版）指出在线教育是高等教育在应对特殊因素影响时保持自身活力的一种有效方式［2］。新冠疫情期间，我国高校响应教育部“停课不停学”号召，积极开展在线教学活动。

在少数民族高等教育领域，既有研究主要关注面授课堂，以少数民族大学生为对象的在线教育或在线学习研究较少。少数民族学生在线学习表现如何？其既有认知水平与在线学习态度、在线学习投入之间是否存在对应关系？此类问题有待解答。鉴于此，本研究基于社会认知理论，探索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认知、态度对其在线学习的影响机制。

二、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社会认知理论由Bandura（1986）正式提出，其核心观点是：人类活动由个体行为、个体认知以及其所处的环境三种要素交互作用决定［3］。随着互联网的快速普及，社会认知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在线学习行为研究，学界涌现出不少有价值的研究成果［4］。社会认知理论认为个体在在线学习中是主动的参与者，个体认知、个体行为和学习环境之间具有动态的、相互作用的关系［5］。段庆华（2017）对国内外学者基于社会认知理论的在线学习行为研究的主要成果进行了分析与评价，认为有必要基于社会认知理论继续开展在线行为影响机制研究［6］。疫情期间我国高校开展了大规模在线教育，大学生个体认知、个体行为与学习环境可能出现了新的变化。现有相关研究通常对大学生在线学习的影响机制进行了深入讨论，但关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学习环境、态度、行为等方面的研究较少。少数民族大学生可能会受到认知、环境的影响产生个性化的学习行为。

（一）汉语水平与在线学习投入

近年来个体认知与在线学习行为研究成果丰富，学者发现学习者信息素养［7］、学习动机［8］、认知感知效应［9］、学习需求［1］等个体认知因素均会对在线学习行为产生影响。在国家通用语言学习视角下，少数民族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可能会受到汉语语言认知的影响。在基于汉语学习学科知识时，与汉族学生相比，少数民族学生可能会遇到更多有关语言理解方面的问题，从而影响其在线学习态度与投入。

疫情防控期间，大多数高校开展了以汉语为媒介语的在线教学，对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水平提出了一定要求。汉语水平专指学生的汉语语言能力，该水平通过汉语课程成绩进行量化呈现。研究表明，学习者的语言水平差异会导致其在加工中消耗认知资源的差异［10］，导致出现不同的学习行为。在学习过程中，部分少数民族学生会把汉语转化成本民族语言，再进行理解，这样会造成学生听课困难，反应较慢，影响学习效率［11］。在线学习期间，教师无法面对面地开展教学活动，难以在课堂中及时掌握学生的学习状态，无法提供有效干预，学生因语言理解能力不足而产生的认知困难可能会增加，从而对其在线学习投入产生负面影响。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对其在线学习投入具有正向影响。

（二）语言环境与在线学习投入

疫情期间，学生的物理学习环境由线下转为线上。既有研究证实，教学交互设计［12］，网络环境质量［4］、教师讲授时间、学生参与时间［13］等因素均有可能影响学生的在线学习行为。在线学习期间，少数民族大学生不仅经历了物理学习环境的改变，其所处的语言环境可能也会对其产生影响。

本研究中的语言环境专指学生开展在线学习时所处的语言环境。疫情期间，少数民族大学生继续学习汉语，并进行基于汉语的学科知识学习。环境对个体认知的影响已经得到众多研究的证实，但是环境如何作用于个体具体行为这一问题尚有待研究［4］。学生在线学习期间所处的汉语语言环境情况可能会对其在线学习行为产生相应影响。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2：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语言环境对其在线学习投入具有正向影响。

（三）汉语水平与在线自我效能

在线学习期间，自我效能指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对取得特定学习效果的主观判断，它强调学习动机和学习认知的关联［14］。自我效能作为个人对自身行为或信念的判断，能预测个体的行为及变化［15］。学生的在线学习自我效能体现在其相关学习能力、学习意志和学习技术掌握程度等方面。既有研究探究了计算机自我效能与学习满意度之间的关系［16］以及学术自我效能与网络使用、学习成绩之间作用［17］，分析自我效能对行为的负面影响的研究较少［4］。少数民族大学生受到汉语水平的影响，对基于汉语的课程知识内容理解能力不尽相同，其在线学习期间的自我效能也可能会存在差异。语言水平较好的学生在学习中更容易理解教师讲解的内容，其学习积极性较高［18］，其学习自我效能也可能更强。鉴于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分析少数民族学生汉语水平与其自我效能的作用关系，并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对其在线自我效能具有正向影响。

三、研究设计与过程

笔者从2019年起担任我国S市F高校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文课程教师。通过参与式观察，本研究发现在第一学期面对面教学期间，所有学生均保持全勤，课程作业均能及时完成。在第二学期在线教学期间，多数学生作业迟交、上课请假，少数学生作业不交、无故旷课。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本研究邀请多位任课教师进行了非正式访谈，发现这一现象在其他学科的教学中也普遍存在。负责少数民族学生教务工作的辅导员曾就此问题多次联系学生及其家长，然而学生的不良学习行为仍未见改观，这不符合张家华（2020）提出的学习干预能促进低成就学习者的成绩显著提升［19］这一结论。与面对面课堂相比，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有必要通过深入研究分析影响其学习行为的相关因素。在此基础上，教学主体应采取更有效的教学干预行为。

（一）研究样本

本研究随机抽取了我国两所高校的少数民族在校生作为研究对象。这两所高校分别位于我国内陆与沿海城市，一所是教育部“双一流”学科建设大学，另一所为公办普通大学。本研究通过问卷星在线发放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121份。被试包括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其中男生45人，女生76人。

（二）研究方法与过程

问卷包含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学生身份背景信息的调查，例如民族、性别、学习阶段、汉语水平与汉语语言环境等，其中汉语水平与汉语语言环境均采用李克特5点记分法统计，分值越高表示学生的汉语水平越高或汉语语言环境越好。

问卷第二部分基于《成人在线学习自我效能量表［20］》，结合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学习特点，设计了《少数民族大学生在线学习自我效能量表》，旨在调查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学习自我效能情况。原量表共23题，分为学习能力、学习意志、学习技术三个维度，整体Cronbach’s α系数为0.966，三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932、0.935和0.956，具有较好的信度。本研究使用的量表延续了原量表的三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点记分法，分值越高表明学生自我效能越强。量表总α信度系数0.952，各维度α系数分别为0.912、0.917和0.883，具有良好的信度。通过对效度进行检验，发现KMO系数为0.927，P＜0.01，说明该量表结果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效度良好。

第三部分基于《远程学习投入量表（SEDE）［21］》，结合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学习特点，设计了《少数民族大学生在线学习投入量表》，以调查少数民族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情况。原量表共15题，包含认知投入、行为投入、情感投入三个维度，整体Cronbach’s α系数为0.966，三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990、0.751和0.629。本研究使用的量表延续了原量表的三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点记分法，分值越高则表明学生在线投入水平越高。

量表总Cronbach’s α信度系数为0.957，各维度α系数分别为0.772、0.916和0.929，具有良好的信度。通过对效度进行检验，KMO值为0.930，Bartlett球形检验显著性水平P＜0.01，说明该量表结果效度良好。

四、研究结果

（一）在线学习投入、在线自我效能差异性分析

为考察在线学习投入在汉语水平与语言环境变量上的差异，本研究对两个变量分别进行了ANOVA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研究发现，在线学习投入在汉语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F=7.78，P＜0.05），汉语成绩排名后60%的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得分显著低于汉语成绩排名前20%的学生（SD=-0.46，P＜0.01），显著低于汉语成绩排名前20%-40%的学生（SD=-0.28，P＜0.05）。这说明汉语水平越低的学生，其在线学习投入也越少。同时，在线学习投入在语言环境上也存在显著差异（F=4.99，P＜0.05），汉语语言环境优秀的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得分显著高于汉语语言环境良好的学生（SD=0.39，P＜0.05），显著高于汉语语言环境一般的学生（SD=0.51，P＜0.05）。这说明汉语语言环境越好的学生，其在在线学习中的投入也越多。

表1 在线学习投入、在线自我效能的差异情况（N=121）

为考察在线自我效能在汉语能力与语言环境变量上的差异，本研究分别进行了ANOVA单因素方差分析，发现汉语成绩排名前20%的学生的在线自我效能得分显著高于汉语成绩排名前20%-40%的学生（SD=0.29，P＜0.05），显著高于排名后60%的学生（SD=0.49，P＜0.01）。这说明汉语水平越好的学生，其在线自我效能也越强。同时，在线自我效能在语言环境上也存在显著差异（F=7.14，P＜0.01）。居家学习期间，汉语语言环境优秀的学生的在线自我效能得分显著高于汉语语言环境良好的学生（SD=0.46，P＜0.05），也显著高于汉语语言环境一般的学生（SD=0.56，P＜0.05）。这说明身处的汉语语言环境越好，学生在线自我效能也越强。

（二）汉语语言环境差异性分析

为考察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语言环境在不同时期、环境等变量上的差异，本研究分别进行了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研究发现，在疫情防控期间，少数民族大学生在进行学习时的汉语语言环境评分显著高于不进行学习时的评分。此外，在校期间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语言环境评分显著高于在家期间的评分。

表2 汉语语言环境的差异情况（N=121）

（三）汉语水平、汉语语言环境、在线自我效能与在线学习投入的相关分析

本研究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汉语语言环境、在线自我效能与在线学习投入进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从变量的相关分析来看，四者各维度之间均存在显著正相关。其中，汉语水平与汉语语言环境（r=0.25，P＜0.05）、在线学习投入（r=0.34，P＜0.01）、在线自我效能（r=0.36，P＜0.01）均显著正相关；语言环境与在线学习投入（r=0.26，P＜0.05）、在线自我效能（r=0.29，P＞0.01）也存在显著正相关，这说明汉语水平越高的学生，其在线学习投入越多，在线自我效能越强；汉语语言环境越好的学生，其在线学习投入越多，在线自我效能越强。

表3 各变量的相关分析（N=121）

（四）回归分析

1.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回归分析

本研究检验了少数民族大学生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影响（见表4），结果显示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3，P＜0.01），H1得到验证。同时，本研究发现汉语水平对在线行为投入、在线情感投入和在线认知投入均存在显著正向影响。从表3还可知，汉语水平对在线行为投入以及在线认知投入的影响较大。

表4 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回归分析

2.语言环境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回归分析

本研究检验了少数民族大学生语言环境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影响（见表5），结果显示语言环境对在线学习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1，P＜0.01），H2得到验证。同时，本研究还发现汉语语言环境对在线行为投入、在线情感投入和在线认知投入均存在显著正向影响，并且语言环境对在线行为投入以及在线情感投入的影响较大。

表5 汉语语言环境对在线学习投入的回归分析

3.汉语水平对在线自我效能的回归分析

本研究检验了少数民族大学生汉语水平对在线自我效能的影响（见表6），结果显示汉语水平对在线自我效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4，P＜0.01），H3到验证。本研究还发现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能力、在线学习意志和在线学习技术均存在显著正向影响，并且汉语水平对在线学习能力以及在线学习技术的影响较大。

表6 汉语水平对在线自我效能的回归分析

五、讨论

少数民族学生对基于汉语的课程内容语言理解能力存在差异。疫情期间，少数民族学生所处的汉语语言学习环境也存在差异。上述因素对学生的在线学习态度与行为产生了显著影响。少数民族学生在线教育规划与在线教学设计应基于上述特征展开，政府、高校、教师、家长等主体应广泛参与，为少数民族学生的在线学习提供支持（见图1）。

图1 少数民族学生在线学习多维支持体系

（一）完善基于汉语的在线教学设计

数据显示，汉语水平能够显著预测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自我效能与在线学习投入。目前我国大多数高校采用汉语教材，汉语水平较高的学生通常更容易克服语言理解上的困难，更有可能在学习过程中取得更出色的绩效。学习汉语也是构建国家认同的重要途径，有助于少数民族学生提升获得感［22］。在线学习期间，提高汉语水平可成为提升少数民族大学生在线学习表现的有力抓手。本研究建议教师完善基于汉语的在线教学设计，采用中国大学慕课平台中的相关学习资源，鼓励学生开展汉语自主学习。汉语水平作为影响少数民族大学生学业成就的关键［23］，应引起教师的重视。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可通过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对其在线学习期间的学业成就进行预估，对汉语水平较弱的学生加强关注，及时发现、预警其在线学习期间可能出现的懈怠态度与行为。

（二）构建基于汉语的学习生态系统

数据显示，汉语语言环境能够显著预测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自我效能与在线学习投入。自我效能越高的个体，会越相信自己的能力，会越努力地完成学习任务［24］，自我效能对学业成就有预测作用［25］。鉴于此，本研究建议高校、教师、辅导员等主体帮助少数民族学生构建基于汉语的在线学习生态系统。例如，高校可通过开展线上汉语角、汉语文化周、汉语学伴等活动。教师可基于在线课堂增加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输入渠道，可组织基于汉语的课外阅读、朗诵、演讲、辩论、写作等在线活动。辅导员可向家长阐释汉语语言环境对少数民族大学生在线学习的重要性，共建汉语学习生态，为学生提供汉语语言环境的相关保障。

（三）完善高校少数民族在线教育规划

新冠疫情防控期间，少数民族在线高等教育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为进一步完善少数民族在线教育规划提供了案例支持。面对少数民族大学生产生的学习懈怠行为，各教育主体均应引起高度重视。有关部门在继续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同时［26］，还可针对在线教育期间少数民族学生出现的新问题，自上而下对学校进行政策指导，例如，面对汉语语言环境弱化的现象，有关部门可鼓励各高校基于自身条件和建设特点，通过建立以少数民族学生为目标群体的在线汉语学习资源库、在线学习社区、线上学习群等，丰富汉语学习资源，维护汉语语言环境。高校应继续确保少数民族高等教育平等权的有效落实［27］，正视少数民族学生在在线学习中因语言理解及环境变化而出现的困难。各学科教研组可加强对少数民族学生的关注，通过教学研讨、课程反思等形式不断总结相关经验，构建并实施满足少数民族学生需求的线上教学与管理模式。

六、结语

本研究通过多种资料收集方法以及量化分析探究了汉语水平与汉语语言环境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学习影响。结果显示：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在线学习投入与在线自我效能在汉语水平与语言环境上存在差异。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对其在线学习投入与其在线自我效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语言环境对其在线学习投入有调节作用。

鉴于汉语水平与汉语语言环境是影响少数民族大学生在线学习的重要因素。教育有关部门、学校、教师、辅导员、家长等教育主体均应加强关注，针对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以及学生自身的背景特征采取针对性的教学与管理方式，旨在提高学生汉语学习的动机与兴趣，维护学生的汉语语言环境。后续研究可围绕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汉语水平、语言环境等变量对其在线学习策略与在线学业成就等变量的影响进一步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