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的主要经验及启示

李仲宇

(1.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北碚 400715；2.曲靖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

2020年9月，国家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和教育部办公厅联合发布了《关于开展中国农民丰收节农耕文化教育主题活动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中明确提出要加强农耕教育，“让青少年感知民俗、追寻历史、体验农事、崇尚自然”。幼儿期是人生发展的关键阶段，在这一阶段施以农耕教育，不仅有利于促进幼儿的全面发展，而且能够更有效、更牢固地确立他们的懂农爱农意识和环境保护意识。就目前来说，国内一些幼儿园已经就农耕教育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相比而言，德国、法国、美国等发达国家，比较早便经历了工业化与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的农业劳动力素质偏低、收入较低以及年轻一代不愿意从事农业生产等问题，并在解决上述问题的基础上形成了比较完善的农耕教育体系。尤其是近些年来，发达国家农耕教育的对象已延伸至幼儿，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值得我们参考和借鉴。

一、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兴起的缘由

长期以来，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农耕教育主要被定位为职业教育或准职业教育，其学校农耕教育一般是从基础教育的初中阶段开始直至高等教育阶段，学前教育阶段则没有囊括其中。[1]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速，培养公民的生态素养与提升农业吸引力开始成为发达国家农耕教育的主要目标，幼儿才开始被纳入发达国家的农耕教育体系。

(一)提升农业吸引力的转向需求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发达国家农耕教育的主要目标是促进农业现代化进程、维持与提升本国农业竞争力。然而，自进入21世纪以来，发达国家普遍面临着农业产业比重大幅度下降、农业劳动力收入偏低以及年轻一代开始疏远农村农业的危机。在上述情况下，发达国家农耕教育面临的首要问题已不再是如何提升农业生产者的职业技能，而是如何吸引年轻一代投身农业领域，农耕教育也由此向幼儿阶段延展。人们认识到，要提升农业的吸引力需要将教育对象下移至幼儿，因为“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未来农业生产得依靠他们。让孩子们从小亲近农业、了解农业常识很重要”[2]。

(二)“农耕主义”思潮的推动

二战之后，欧美等发达国家普遍加快了工业化与农业现代化进程。得益于这一进程，发达国家的农业生产效率获得了极大提升，但是也引发了一些新的问题，包括过度规模化、集约化和专业化经营造成的农产品生产结构趋于单一化以及农药、化肥、除草剂滥用等，严重地影响了发达国家的食品安全和生物多样性。在此背景之下，欧美等发达国家形成了一股批判工业主义的农耕主义思潮。该思潮的旗帜性人物贝瑞指出，工业化及其思维方式导致了“现代农业对土壤、水资源、石化燃料以及人力资源等的严重侵蚀，而且毫无悔意”[3]。另一代表人物奥尔更是直接指出，人类只有回归具有整体性与伦理性的农耕思维，才能够“唤醒人们彻底反思人类在大自然中的位置以及获得食物、能源和物资的方式”[4]。在农耕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幼儿农耕教育被寄予了厚望。人们希望通过幼儿农耕教育从小培养学生的生态素养，以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世界能够可持续发展。

(三)农耕教育契合幼儿的天性

幼儿农耕教育的兴起，还在于农耕教育强调“在农场中学习”的理念与教学方式，十分契合幼儿的天性。相比于室内环境，农耕教育的场地，农场或是农园能够为幼儿提供更宽广的身体活动范围、更优质的活动环境和更高的活动意愿，因而更有利于促进幼儿的发展。不仅如此，“在农场中学习”是一种寓教于乐的教学方式，“儿童通过唱歌、做游戏、讲故事等来观察与体验生活，这里不需要人为编撰的教学材料或概念灌输，只需要让儿童融入农场一年四季的生活和工作当中”[5]，便能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掌握所需要的经验与知识，所以，幼儿农耕教育也由此在德国、荷兰、法国以及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兴盛起来。

二、发达国家实施幼儿农耕教育的主要经验

由于文化制度相近，加之近年来欧美等发达国家教育国际化程度大大提升，幼儿农耕教育呈现出许多共性特征。所以，这里将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作为一个整体，来总结梳理其主要经验。

(一)多元主体共同推进农耕教育

为顺利推进幼儿农耕教育，发达国家普遍采取了多元主体共同推进的方式。一是政府部门通过出台相关法案和颁布课程大纲，为幼儿农耕教育提供经费保障与专业指导。澳大利亚在2014年出台了《农耕教育计划》，明确提出两年内提供200万美元支持基础教育阶段农耕教育的推广，并且还为基础教育阶段不同的学段提供了农耕教育课程大纲和在线学习资源；二是科研机构或个人为推动幼儿农耕教育提供智力支持。自2004年以来，欧盟已经召开了多次以“农耕守护健康”为主题的研讨会，并就幼儿农耕教育的功能、教学方式以及农场学校的定位等问题进行了探讨，为提高欧盟幼儿农耕教育效果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三是依托民间机构为幼儿农耕教育提供专业支持或公益服务。在德国，不少民间机构为了让城市幼儿更好地了解农耕世界定期在城市举办“农业展”；在美国，安娜堡基金每年向农耕教育提供专项资金支持；四是社会传媒积极推广农耕教育。为了更好地吸引幼儿对农耕世界的兴趣，德国创办了专门面向儿童的带有丰富插图与有趣故事的《少年农业》，积极向低龄儿童宣传推广农耕教育。

(二)注重发挥幼儿农耕教育的综合功能

幼儿农耕教育是发达国家“多功能社会农业”理念下的一个构成部分。所谓“多功能社会农业”指的是农业发展除了要保障健康食物的供给外，还应具有“社群包容、身心疗养、教育培训、提高生活质量”[6]等功能。受此理念的影响，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也十分强调其综合功能的发挥。其一，通过农耕教育让幼儿了解食物是怎么来的，也就是“食育”；其二，通过农耕教育，增进幼儿对农业的理解与认同；其三，通过农耕教育，提升幼儿的生态素养；其四，以发展幼儿农耕教育为契机，改善农村文化景观与自然景观，提升农村与农业的附加值与吸引力。总之，在综合功能观之下，发达国家的幼儿农耕教育包含了“为了农耕的幼儿教育”“通过农耕来进行幼儿教育”以及“通过幼儿农耕教育促进农业与农村的发展”三重含义。

(三)强调幼儿农耕教育的时代性

传统的农耕生活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美好，它不仅没有保障，而且充满艰辛。基于这样的认识，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表现出极强的时代性。首先，教育目标层面，应时代需求，将培养幼儿的生态素养、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作为农耕教育的主要目标；其次，教学方式层面，开展了扎根一方水土的“在地化教学”(place-based teaching)探索。2019年，该教学方式被英国开放大学发布的《教学法创新报告》列为年度十大教学创新方法之一[7]；最后，教育内容层面，强调在农耕主题活动中渗透现代科学知识与文化素养。

(四)重视幼儿农耕教育的教育性

仅仅把农场或农园当成消遣娱乐之地，而没有明确的教育目标，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农耕教育。为了避免幼儿农耕教育的“教育性”缺失，发达国家十分注重通过课程设计的方式预先明确农耕主题活动的教育目标。以澳大利亚为例，从表1中可以看出，澳大利亚幼儿农耕教育课程设计遵循的是主流的跨学科模式，每个主题单元指向相应的知识与能力目标，从而确保了幼儿在参与农耕体验的同时完成相应的教育目标。

表1 澳大利亚幼儿农耕教育主题单元课程设计

资料来源：聂洋溢,屠莉娅.行动课堂,欢乐农场——农耕教育走进澳大利亚中小学[J].上海教育,2015(26):56-58.

三、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实践对我国的启示

当前我国幼儿农耕教育尚处在初步探索阶段。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发达国家幼儿农耕教育已经践行多年，包含着许多有益的经验与启示，值得我们参考借鉴。

(一)建立全面的幼儿农耕教育协同育人机制

幼儿农耕教育的实施涉及多方面的因素，客观上需要联合多个主体协同合作。结合我国实际情况，并借鉴发达国家的实践经验，当前幼儿农耕教育还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努力：首先，发挥政府主体的主导性作用。一是政府需要通过出台相关支持性政策保障幼儿农耕教育的运行；二是政府还应当充当组织者，充分协调并调动农业企业、民间组织、科研机构或个人以及社会传媒等主体参与农耕教育的积极性；其次，积极争取农业企业、民间机构的支持，为幼儿农耕教育的开展提供专业性或公益性服务；再次，重视科研院所、高等学校的智力支持，确保幼儿农耕教育理念与目标的正确性、教育内容与方式的科学性；最后，重视发挥社会传媒的作用，制作面向幼儿、符合幼儿兴趣与认知特点的读物或是节目，让幼儿更好、更全面地了解农耕世界。

(二)构建幼儿农耕教育与乡村振兴的互促机制

一个富裕、宜居与充满文化底蕴的乡村，能够为幼儿农耕教育的发展提供更好的条件与支持。就目前来看，已经有不少学者设想将发展幼儿农耕教育与乡村振兴结合起来，但是目前仅停留在理念层面。关于这一点，发达国家幼儿教育的多功能理念值得借鉴。具体来说，可以效仿发达国家“多功能社会农业”与“多功能幼儿农耕教育”理念，并根据《通知》的相关要求，以农耕博物馆、农耕工具陈列馆以及农耕体验学校建设为契机，改善与发展当前乡村文化景观与自然景观，助推相关乡村产业振兴和乡村文化振兴，并最终促成幼儿农耕教育与乡村振兴之间的良性循环。

(三)注重幼儿农耕教育的现代性

片面注重传统农耕方式及其教育，乃至于将农耕教育局限在让幼儿学会分清五谷和体验施肥种地，是当前我国幼儿农耕教育普遍存在的问题。诚然，让幼儿在学会分清五谷和体验施肥种地有助于让幼儿知农懂农，但是，幼儿农耕教育的目的并非将幼儿培养成“未来的农民”。农业发展到今天，早已不是“锄头+镰刀”，而是广泛地应用了现代科学技术与科学管理方法。现代农耕才是农业发展的未来与希望所在。这一方面可以借鉴发达的基本经验：一是强调幼儿农耕教育目标培养现代公民所需的生态素养；二是教育内容上，要让幼儿了解并体验现代农耕方式，激发他们的学习现代科学知识的兴趣。诚如袁隆平院士所言，“我希望更多青年从事现代农业。现代农业是高科技的农业，不是过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业”。

(四)编订幼儿农耕教育的课程指导纲要

让幼儿参与农耕事务、体验农耕生活，不仅能够促进幼儿身体的发育、帮助他们了解食物是怎么来的，还能让他们体会到劳动的艰辛，懂得“粒粒皆辛苦”。但是，也要警惕当前幼儿农耕教育存在的“重农耕劳动，轻教育”“有活动，无规划”倾向。因此，有必要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通过编订幼儿农耕教育的课程指导纲要，为教师整体设计幼儿农耕教育主题内容、明确幼儿农耕教育的课程目标提供指导，防止幼儿农耕教育“有体验，无教育”，或是仅仅关注某一方面的教育目标，真正推动耕教育促进幼儿身心发展、生态素养的提升、现代科学技术知识的了解以及知农懂农爱农等功能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