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中国企业的出口市场偏好

2021-11-04 11:48姜帅帅刘天一
商业研究 2021年5期
关键词:中国

姜帅帅 刘天一

内容提要: 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和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加剧了贸易全球化的不确定性,自贸区建设成为各国降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重要手段。本文以中国-东盟自贸区(CAFTA)为例,剖析自贸区建设对我国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通过将实物期权理论融入异质性企业贸易模型,构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理论模型,并采用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进出口海关数据库的合并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结果显示:CAFTA的成立会显著促使中国企业选择自贸区成员国作为出口目标国,该结果在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自贸区成立第二年对中国企业的影响最大,其后呈现出逐年递减的特征;基于企业和国家异质性检验发现,CAFTA成立对私营企业、中小規模企业和低生产率企业出口市场选择呈现出较大影响,并使经济发展水平和贸易开放度较低、经济风险较高的成员国对中国企业显现出更大的吸引力。以上结论对于进一步认识自贸区建设的微观经济效果以及指导企业出口市场选择具有启示。

关键词: 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中国-东盟自贸区;企业出口市场选择

中图分类号:F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21)05-0010-09

一、引言

随着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抬头,加之近期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进一步增大了贸易全球化进程中的不稳定不确定因素。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加通过抑制企业的出口行为选择,进而对一国贸易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1]。如何降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成为各国寻求贸易发展的重要议题。然而,伴随着“多哈回合”的步履维艰,以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的影响力在逐渐减弱,其在降低各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中的作用也差强人意。与此同时,诸多研究发现自由贸易协定(Free trade agreements,FTA)能够有效降低区域内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一国经济贸易发展发挥重要作用[2-3]。根据WTO统计,截止2019年底,全球向WTO通报的自贸协定有481个,其中生效的有302个,导致经济全球化路径从以WTO为主体的多边贸易开放格局随之演变为以FTA为主体的贸易开放新格局(见图1)。为适应经济全球化的新变局,党的十八大将“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建设”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这不仅是中国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制定、争取全球经济治理权利的重要平台,更是以制度“对标”推动更高水平开放的重要举措。从2002年开始,中国缔结的自贸协定数量呈现出较大幅度的增长,截止到2019底,中国已经和25个国家或地区签署了16个自由贸易协定,正在进行的自贸协定谈判或升级谈判有12个。

尽管现有文献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方面积累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至少存在以下两个方面可以改进的空间。其一,现有文献在讨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一国企业乃至一国贸易的影响时,多以WTO为框架进行分析,以自贸协定为对象的研究、特别是针对中国某个自贸协定的研究并不多见。其二,现有文献在讨论贸易政策不确定的经济效应时,主要集中于贸易额、出口质量、出口创新等,但少有文献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下的企业出口市场选择进行讨论。本文认为一国出口贸易的真正主体是企业,贸易政策不确性对一国贸易的影响正是通过对无数微观企业出口行为的改变塑造形成的。因此,从根本上回答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贸易水平的影响,还需要从中国企业的出口行为选择进行深入剖析,从而为进一步认识贸易政策不确定的经济效应和指导企业出口行为提供理论支撑,这其中自然包括企业出口市场的选择偏好。此外,虽然也有文献致力于解答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促进企业的出口进入[1],但是,自贸区建设对哪类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最大?又是哪些成员国基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对中国企业最具吸引力?对于这些问题,尚未有文献进行分析。鉴于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hina-ASEAN Free Trade Area,CAFTA)是我国迄今为止对外参与建设规模最大的自贸区,本文以CAFTA为背景,构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我国企业出口市场选择偏好的理论模型,并基于中国微观数据检验CAFTA对我国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效果、时效性和异质性。

二、理论模型

在Feng et al.(2017)[4]、Handley(2014)[5]模型的基础上,本文融入实物期权理论的思想分析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出口临界条件及其出口市场偏好的影响。

(一)模型假设

本文参照Melitz(2003)[6]异质性企业贸易模型,假设存在本国和进口国两个国家,两国在生产过程中只使用劳动生产要素。同时,在进口国中,劳动者是唯一的消费者,对产品的需求服从CES形式的效用函数,公式如下:

U= ∫ω∈Ωq φ  σ-1 σ dφ 1-σ (1)

其中,φ为出口到进口国的产品,q φ 为进口国对产品φ的需求量,σ为产品替代弹性(σ>1)。根据Melitz(2003)模型,进口国消费者在总收入Y的约束下,其对产品φ的最优消费量为:

q φ = p φ -σ P1-σ Y (2)

其中,P= ∫p φ 1-σdφ  1 1-σ 为进口国的价格指数。根据Feng et al.(2017),本文认为企业在出口时会面临进口国对产品收取的关税τ,则在利润最大化条件,企业出口的均衡价格和收益分别为:

p φ = σ σ-1  τ φ  (3)

R φ =p φ q φ =Y  σ-1 σ P φ τ  σ-1 (4)

其中,τ>1为进口国对本国企业出口收取的关税。则企业出口的可变利润为:

v φ = p φ - τ φ  q= Y σ   σ-1 σ Pφ σ-1τ-σ  (5)

(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

国际贸易学领域通常将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认定为关税水平的变动。根据Dixit and Pindyck(1994)[7]的研究,  本文认为关税水平的变动会给企业带来延迟出口的期权价值,只有当企业出口利润大于期权价值时,企业才会进行出口,即:

F v =maxE  v τ -C e-ρt   (6)

其中,v为企业出口收入;C表示企业出口的固定成本;F v 为企业出口的期权价值;E表示期望算子;ρ为贴现率。据此,参照Handley等(2014),本文认为企业出口面临的关税水平存在不确定性,且服从几何布朗运动的变化,即:

dτ=aτdt+uτdz  (7)

其中,a是关税变动的漂移率,u是关税变动的方差,dz是维纳过程的增量且均值为0。根据实物期权理论,关税水平即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会给企业带来期权价值,故企业持有期权的机会成本等于期权价值的资本增值,即

ρvdt=E dv  (8)

根据伊藤引理将dv展开,有:

dv=v′ τ dτ+ 1 2 v″ τ  dt 2 (9)

将公式(9)代入(8),可得:

1 2 u2τ2v″ τ +aτv′ τ -ρv=0 (10)

根據公式(5),式(10)可化简为:

R= 1 2 u2σ2+  1 2 u2-a σ-ρ=0 (11)

将σ看作是公式(11)的根,则有:

σ= a+   1 2 u2-a 2+2u2ρ  u2 - 1 2  (12)

(三)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下的企业出口选择

本文认为除了生产成本,企业出口还要承担固定成本C,据此,企业的出口利润为:

π φ = p φ - τ φ  q-C=0 (13)

根据π φ =0可以得出,企业出口进入的生产率临界条件为:

φ= στ  σ-1 P   σC Y  σ-1 (14)

根据公式(12)和(14),可得:

φu =φσ σu >0  (15)

根据公式(15)可知,企业出口的生产率成本与关税变动的方差呈正向关系,换言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会导致企业进入该市场的生产率门槛值减小,在此条件下,企业对该市场出口的概率将增大。据此,本文的理论假说1:中国-东盟自贸区的成立降低了中国企业出口至该地区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从而在出口市场选择时增大对该地区出口的概率。

此外,根据公式(14),我们还可以得出:

2φ uY <0; 2φ uτ >0; 2φuC >0  (16)

这意味着 φu  的大小与参数Y、τ和C的值相关,即进口国收入水平越低、关税水平越高、企业出口固定成本越高,贸易政策不确定的变动对企业出口临界条件的影响程度越大。基于此,得出本文假设2:中国-东盟自贸区的成立,导致中国企业优先选择原先收入水平低、开放度低的东盟国家作为出口市场。

同时,又由于企业规模越大、生产率越高,其出口固定成本越低。据此,得出假设3:中国-东盟自贸区的成立对高生产率、大规模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较低。

三、典型化事实描述

基于2000-2006年中国进出口海关数据库,对国内企业出口至CAFTA成员国的事实特征进行描述。图2描绘了中国对CAFTA成员国的总出口及二元边际分解情况。一方面,从总体来看,中国对CAFTA成员国的出口总额在不断上升,从2000年的152.27亿美元,上升至2006年的632.64亿美元,特别在2003后,出口额增速明显提高,占中国出口的占比也不断上升。另一方面,根据Feng et al.(2017),本文将中国对CAFTA成员国的出口总额分解为由出口企业个数代表的扩展边际和企业平均出口额代表的集约边际。根据图3可以看出,出口至CAFTA成员国的企业数量呈现较大幅度的上升,与此相对比,企业平均出口额虽有上升,但幅度较小,由此可知我国对CAFTA成员国出口额的增加主要由出口企业数量的增加即扩展边际带动的,换言之,CAFTA的成立使更多的企业选择自贸区成员国作为出口市场。

表1列示了2000-2006年中国对10个CAFTA成员国的二元边际出口情况。从总体来看,在CAFTA成员国中,中国对新加坡的出口总额最多,占比达30%,其次是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泰国,而对老挝和文莱的出口额最少;从出口企业数量看,从2000-2006年,中国对各国出口的企业个数都呈现出大幅增长,特别是越南、泰国和文莱,对其出口的中国企业数量年均增长近30%。然而,相较于出口企业数量,企业对各国的平均出口额有少量增幅,但并不显著。

根据所有权类型,本文将企业区分为国有与集体企业、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三类,并分别描绘三类企业对CAFTA成员国的出口情况。根据图4可知,在对CAFTA成员国的出口中,三类企业在数量和平均出口额方面呈现出较大差异。一方面,从企业数量来看,对CAFTA成员国的私营企业数量呈现最大幅度的增长,增幅高达60倍,与此相对比,外资企业数量呈现较平稳的增长,年均增长率为44%,但国有与集体企业数量没有出现明显变动,特别是在2003年自贸区成立后,该类企业数量呈现出下降趋势。由此可以初步得出,相较于其他类型企业,自贸区成立导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下降,对私营企业出口选择的影响最大; 另一方面,从企业平均出口额来看,三类企业都呈现出一定的上升趋势,其中,国有企业的平均出口额最多,私营企业的出口额最小,这可能源于国有企业雄厚的资金实力,与此相对比,私营企业多为中小规模企业,出口的规模也相应较小。据此,我们可以初步看出不同所有权类型企业在对CAFTA成员国出口中呈现出较大差异,这也要求我们在后文分析中利用更加严谨的实证分析方法,进一步进行检验。

四、实证设计与结果分析

(一)数据处理和实证设计

本文實证研究所需要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以下两套数据库:一是2000-2006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据库,包含企业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及现金流量表等反映企业生产和销售情况的变量;二是2000-2006年中国进出口海关数据库,包含企业进出口产品代码、贸易方式、出口目的国等信息。本文参照现有文献,按照企业名称的序贯识别法将上述两个数据库进行合并,并筛选出对CAFTA10个成员国的出口数据。

企业在进行出口时会同时面临多个潜在的目的国市场,企业会比较这些潜在市场,进而选择出口收益大于出口期权价值的市场作为出口目的国。基于此,本文采用由McFadden(1974) 提出的条件Logit(Conditional Logit) 模型进行检验,该模型被广泛用于区位选择和模式选择等问题的研究,其优势在于:首先,该模型属于离散选择模型,可以描述企业在每次出口市场选择中面临多个国家选项的情形;其次,与其他离散模型相比,该模型不仅考虑了随个体和方案变化的解释变量,也融入了仅随方案而变但不随个体而变的变量[8],本文所要研究的CAFTA成立恰恰是第二类变量。据此,我们选用条件logit模型进行回归,模型设定为:

Prob Yijt=1|Xijt = exp βXijt  ∑mj=1exp βXijt   (17)

其中,Yijt=1表示企业i在t期选择j国作为出口目的国,Xijt为影响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各变量,β为各变量的系数,m表示企业存在的备选方案。

(二)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Yijt)。如前所述,中国企业在对CAFTA成员国出口时会面临着m(m=10)个备选市场,如果企业i选择j国作为出口市场,则被解释变量Yijt设定为1,否则为0。

2.解释变量(CAFTAt)。本文旨在考察CAFTA的成立对中国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由于2002年中国正式加入CAFTA,所以,本文构建一个虚拟变量(CAFTAt),2003年及以后年份该变量取值为1,其他年份取值为0;如果该变量的系数显著为正,则意味着CAFTA的成立会促使企业在出口市场选择使偏向CAFTA成员。

3.控制变量。参照现有文献,出口目的国宏观经济特征与企业微观异质性都会影响其出口市场的选择,据此,本文将此类变量作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具体包括:(1)企业规模(lnTAit),采用企业总资产值的对数进行衡量。(2)企业生产率(TFPjt),参照现有文献,本文采用LP方法计算的全要素生产率的进行衡量。 (3)出口目的国人均GDP水平(lnGDPperjt),代表出口目的国的经济发展情况,以2005年不变的美元价格计算,并以对数形式计入模型,数据来源于WDI数据库。(4)地理距离(lndistancejt),采用中国与出口目标国地理距离的对数进行衡量,数据来源于CPEII数据库。(5)出口目的国经济风险(Riskjt),采用出口目的国经济风险年度指标进行衡量,数据来源于“国际国别风险指南”,该值越大意味着该国的经济风险越大。(6)目的国贸易开放度(Freedomjt),采用全球营商数据库(Doing Business Database)提供的贸易自由化指标进行衡量,该指标越大,意味着该国开放度越高,关税水平较低。据此,本文实证中各变量的统计性描述如表2所示。

(三)基准结果

本文利用条件Logit模型进行回归,并在实证中控制企业-目的国-年份固定效应,以剔除企业、目的国、时间等变量对回归结果造成的影响,基准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表3(1)-(3)列分别加入了不同层面的固定效应,第(4)列为加入企业异质性变量的结果,第(5)列为加入目的国宏观变量的回归结果,第(6)列同时加入了企业微观和目的国宏观变量,所有结果显示,CAFTA变量显著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有效,这意味着CAFTA的成立显著提高了中国企业出口至成员国的概率,与本文理论假说1相符。究其原因,本文认为CAFTA的成立较大程度降低了中国企业对其成员国出口所面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根据本文理论模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减弱会降低企业对该地区出口的门槛值,导致企业选择该地区作为出口市场的概率增大。

从控制变量来看: (1)企业规模和生产率变量显著为正,这说明规模越大、生产率越高的企业,越倾向于进行出口,这与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的结论一致,因为企业出口需要支付一定的进入成本,这使得只有大规模、高生产率的优质企业才能克服成本,进入出口市场。(2)目的国人均GDP变量的系数为正,这是因为,人均GDP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该国居民的消费水平,所以,基于较大的潜在市场,企业倾向于向收入水平高的国家进行出口。(3)地理距离变量显著为负,意味着两国地理距离越大,企业对该国出口的概率越低,这归因于较远的地理距离增大了企业的出口成本,提高了企业进入该市场的门槛值,不利于企业对该市场进行出口。(4)目的国经济风险越高,企业对该国进行出口的概率越低,这可能是因为目标国经济风险的增高提高了企业在该国出口经营的风险,增大了企业出口的不确定性,基于风险规避,企业不会对该国进行出口。(5)目的国贸易开放度的系数显著为正,对此我们的解释为,贸易开放度越高,代表着该国进出口程序越公开透明,收取的关税水平越低,对于企业来说, 这会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企业出口的可变成本,增大企业出口利润,从而促使企业向该国进行出口。

(四)稳健性检验

本文解释变量为是否成立了CAFTA,是时间虚拟变量,被解释变量为企业微观行为, 因此,我们认为一般不存在互为因果的内生性问题。基于此,本文分别替换了条件Logit模型和控制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根据结果可以看出,在替换了回归模型和变量后,CAFTA变量依然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意味着中国-东盟自贸区的成立确实增大了企业出口至其成员国的概率,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验证了本文结果的稳健性。

(五)动态影响

为了考察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出口行为影响的动态性,本文分别考察CAFTA成立当年至三年后,对企业出口市场选择行为的影响。根据结果表5可知,在CAFTA成立当年,该变量系数为0.175,在一年后,系数增大为0.194,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变量系数值有减弱的趋势。这就是说,从本文样本数据来看,CAFTA对企业出口行为影响在第二年达到最大,随后呈现出递减趋势。

(六)异质性检验

1.企业异质性检验。根据理论模型,本文认为企业的异质性特征会导致其不同的出口成本, 进而使企业对贸易政策不确定具有不同的反应,基于此,CAFTA成立导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降低,对国内异质性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也呈现差异。据此,本文从企业所有权类型、规模和生产率异质性角度剖析何种类型企业受CAFTA的影响较大。

首先,本文按企业所有权归属其区分为国有企业、私营企业与外资企业三种类型,分别进行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一方面,从显著性来看,CAFTA变量在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中显著为正,但在国有企业中不再显著,这说明CAFTA的成立对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选择CAFTA成员国作为出口市场具有明显的刺激作用,但该作用在国有企业中并没有得到彰显。究其原因,国有企业在国内具有显著的政治优势和政策优势,在市场占有率、规模等方面优于其他类型企业,使其具有较强的抗风险能力和较低的风险规避意识,因此,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给国有企业带来的影响较小,进而导致CAFTA成立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对该类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也相应较小。与此相对比,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具有较强的风险规避意识,所以,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显著抑制该类企业出口行为,而CAFTA成立大大降低其出口至成员国国家的不确定性,进而对其产生较大的刺激作用。另一方面,就变量系数的大小来看,在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中,CAFTA成立对私营企业的影响更大。这可能是因为,外资企业具有国外背景,对海外市场等具有较深的认识,对待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应变能力较强,所以,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对其出口影响稍弱。这与本文典型化事实描述的结果一致,CAFTA成立后,出口至成员国的国有企业数量并没有呈现出增长趋势,而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特别是私营企业数量具有明显的上升。

其次,根据国家统计局2003年颁布的《统计上大中小型企业划分办法(暂行)》①,本文将资产规模在4亿元以上的划分为大型企业,将4亿元以下的划分为中小规模企业,结果亦如表6所示。根据回归结果可知,一方面,不管在大规模企业中,还是在中小规模企业中,CAFTA变量均显著为正,意味着CAFTA的成立能够有效增大各种规模类型企业选择成员国作为出口目标国的概率,这主要是因为CAFTA的成立有助于降低企业对成员国出口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降低企业出口门槛,促使企业进入该市场。但另一方面,其变量系数大小来看,中小规模企业受CAFTA的成立即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较大,这可能是因为,相较于大规模企业,中小规模企业在市场中的风险抵抗能力较差,这导致该类企业的风险规避意识较强,所以较高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对其产生加大的延迟价值,抑制其对该市场出口。然而,由于CAFTA的成立能够降低中小企业出口至成员国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降低其出口的延迟价值,进而促使中小规模对自贸区成员国出口概率的更大幅度提高,与本文的假说3相一致。

最后,本文根据企业生产率均值将企业划分为高生产率和低生产率两组,结果如表5所示。根据结果可知,在两组企业中,CAFTA变量显著为正,说明CAFTA的成立都能够显著促使两组企业选择成员国作为出口目的国,但该变量在低生产率企业中的系数较大,意味着该类企业受CAFTA的影响较大,这可能是因为,在国际市场中,低生产率企业的竞争力较差,对出口关税不确定性的控制能力和处理能力较低,所以当自贸区成立大大降低了关税等不确定性时,低生产率企业受益更大,并对其出口市场选择呈现出较大的影响力度,证实了本文的假说3。

2.国家异质性检验。CAFTA的成立使成员国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都有所下降,但是面对10个成员国时,中國企业更青睐于选择哪个国家作为出口目标国,这与一国的经济发展水平等宏观情况密切相关,所以,在前文基础上,本文分别构建出口目标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贸易开放度、经济风险与CAFTA变量的交互项, 通过分析交互项的系数剖析国家异质性对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调节作用,结果如表7所示。根据结果可知,人均GDP和目的国开放度与自贸区成立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但目的国经济风险的交互项系数却显著为正,这意味着CAFTA成员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贸易开放度越高、经济风险越低,CAFTA的成立对其吸引中国企业出口进入的作用反而越低。换言之,CAFTA的成立会特别增大中国企业选择那些经济发展水平低、贸易开放度低、经济风险高的成员国作为出口目标国,这与本文的理论预期相符。对此,我们的解释是,对于经济发展水平低、开放度低以及经济风险高的国家,加入自贸区导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程度更大,此时,中国企业会基于不确定性较大幅度的降低而增大选择该地区作为贸易伙伴国的概率,证实了本文的假说2。

五、结论及政策建议

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愈演愈烈,因此缔结自贸区会成为各国降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寻求经济合作的重要手段。本文将实物期权思想融入异质性企业贸易模型,构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理论模型,并以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启动为例,采用2000-2006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进出口海关数据库的合并数据,检验CAFTA成立对中国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影响及影响的异质性特征,实证结果显示:首先,CAFTA的成立会显著促使中国企业选择自贸区成员国作为出口目标国, 且该结果在控制内生性,替换回归模型、变量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其次,自贸区成立对中国企业出口影响在建立第二年最大,其后呈现出递减的特征。最后,基于企业异质性检验发现,相较于其他类型企业,CAFTA成立对我国私营企业、中小规模企业和低生产率企业出口市场选择呈现出较大的影响;同时,基于国家异质性特征的检验发现,CAFTA的成立使经济发展水平较低、贸易开放度较低、经济风险较高的国家对中国企业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在我国将自贸区建设上升到国家战略的现实背景下,本文研究对于我们进一步认识自贸区建设的微观经济效果以及指导企业出口市场选择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第一,鉴于自贸区建设对我国企业出口进入的显著促进效果,我们不仅要积极推进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升级,进一步降低自贸区内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更要加快与其他国家的多双边自贸协议谈判,通过签订自贸协定构建高标准FTA网络,在更大范围内降低中国企业出口面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第二,我国政府和相关部门采取相应的配套措施,尤其是为私营企业、中小规模企业提供资金支持和服务,以求最大化发挥自贸区建设的积极作用。第三,在自贸区建设的政策刺激下,企业基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降低,会积极选择自贸区成员国,尤其是经济发展水平低、经济风险高的成员国作为出口目标国。这就要求我国企业在关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同时,也要时刻警惕其他出口风险,谨慎选择出口目标国,以最大化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降低的积极作用。

注释:

①  2011年我国发布了《关于印发中小企业划型标准规定的通知》,对大中小微型企业的划分标准进行修改,但鉴于本文企业样本限定在2000-2006年,我们仍采用2003年发布《中小企业标准暂行规定》的标准进行企业规模的划分。

参考文献:

[1]  Handley, K. and N.Limo.Trade and Investment Under Policy Uncertainty: Theory and Firm Evidence[J].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Economic Policy, 2015,7(4): 189-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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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arballo J, Handley K and N Limo.Economic and Policy Uncertainty: Export Dynamics and the Value of Agreements[R] NBER Working Papers 24368,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Inc.,2008.

[4] Feng, L., Z. Li and D. Swenson.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and Exports: Evidence from Chinas WTO Accession[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2017,106: 20-36.

[5] Handley,K. Exporting under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Theory and Evidence[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14, 94(1): 50-66.

[6] Melitz, M. J. The Impact of Trade on Intra-Industry Reallocations and Aggregate Industry Productivity[J].Econometrica, 2003,71(6):1695-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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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刘慧,綦建红. 异质性OFDI企业序贯投资存在区位选择的“路径依赖”吗[J].国际贸易问题,2015(8):123-134.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and Export Market Choice of Chinese Enterprises:

Taking CAFTA as an Example

JIANG Shuai-shuai1, LIU Tian-yi2

(1.School of Economics,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010,China;

2. Financial Markets Department, China Minsheng Bank, Beijing 100031,China)

Abstract: The global spread of COVID-19 and the prevalence of trade protectionism exacerbated the uncertainty of trade globalization,so the construction of free trade zones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means for countries to reduce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Taking China -ASEAN Free Trade Area(CAFTA)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mpac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CAFTA on the export market choice of Chinese enterprises.By integrating the real option theory into the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 trade model,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theoretical model of the impact of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on the export market choice of enterprises, and makes an empirical test by using the combined data of China′s industrial enterprise database and import and export customs database from 2000 to 2006.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stablishment of CAFTA will significantly promote Chinese enterprises to choose free trade zone member countries as export target countries, and the result is still valid after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in the second year afte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free trade zone, it had the greatest impact on Chinese enterprises, and then show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ecreasing year by year;based on the heterogeneity test of enterprises and countries, it is found that the establishment of CAFTA has a great impact on the export market choice of private enterprises,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and low productivity enterprises, and makes the member countries with low economic development level, low trade openness and high economic risk more attractive to Chinese enterprises.The above conclusions have enlightenment for further understanding the microeconomic effec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free trade zone and guiding enterprises to choose export market.

Key words: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China-ASEAN Free Trade Area; export market choice

(責任编辑: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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