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两弹结合”试验的日记

尤若 荣正通

朴素的封面上，手绘着一颗红心。这是“两弹结合”试验“七勇士”之一张其彬的一本日记。张其彬在这本日记里，记述了他从1966年7月5日到1966年11月8日“两弹结合”试验前后的工作和生活，同时也记述了他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心路历程。十年前，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在筹建期间，专程拜访了张其彬，他慷慨地拿出这本日记供展览之用。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也是震惊世界的中国“两弹结合”试验55周年，我们谨以此文纪念。

一、全心全意做好试验准备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枚原子弹爆炸成功。因为这颗原子弹是在102米高的铁塔顶部引爆的，所以西方国家嘲讽中国“有弹无枪”。原子弹没有合适的运载工具就无法形成有效的核威慑，为了打破超级大国的核垄断、核讹诈，中国必须发展导弹核武器。1966年3月11日，周恩来总理主持中央专委会会议，批准国防科委提出的“两弹结合”“先冷后热”的试验安排，并要求在8月底以前完成“热”试验的一切准备工作。所谓“先冷后热”，指的是先用不装核燃料的模拟核弹头进行飞行试验，称为“冷”试验；再用真实的核弹头进行飞行爆炸试验，称为“热”试验。鉴于在本土进行“两弹结合”试验要冒很大的风险，周总理提出“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的要求。

要进行“两弹结合”试验，首先要对计划承担“两弹结合”试验任务的“东风二号甲”导弹进行鉴定性飞行试验。这本日记在开篇就记载了“东风二号甲”导弹鉴定性飞行试验的准备工作。1966年7月5日，因为第二天要执行任务，张其彬所在科室上午开会，对这次任务的要求、时间等问题都进行了讨论。他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科里要我抓总，这是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信任，如何搞好这项工作呢？我想按照主席的教导：一是依靠党的领导，二是依靠群众。焦裕禄同志说：‘当群众最困难的时候，共产党员要出现在群众面前。而结合我们的情况，就要拣重担子挑。……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来临了，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把个人的利益丢开，全心全意地去完成任务。”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张其彬经常工作到深夜，有时主动放弃休息。7月24日是星期日，他利用休息时间编制操作规程，虽然很累，但很愉快。8月1日，张其彬在日记中写道：“这两天对其他同志来说，是放假了，但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工作机会。”8月9日，“东风二号甲”导弹第一次鉴定性飞行试验成功。8月16日，“东风二号甲”导弹第二次鉴定性飞行试验成功。8月17日，张其彬在日记中总结了近期的工作体会：“相信党的领导，依靠党的领导，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倾听少数人的意见。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要对党负责。”8月30日，“东风二号甲”导弹第三次鉴定性飞行试验成功。

8月31日，国防科委批准原子弹头和“东风二号甲”导弹“两弹结合”的导弹核武器试验大纲。9月7日，“东风二号甲”导弹第四次鉴定性飞行试验成功。几天后，“两弹结合”试验产品及所需的测试设备、装备运抵导弹试验基地。9月12日，张其彬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日记中写道：“现在党和毛主席又交给我们更艰巨更光荣的战斗任务，无二话说，我向党保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党叫干啥就干啥，坚决完成任务。”

根据周总理的安排，七机部（导弹工业部）副部长钱学森和二机部（核工业部）副部长李觉，于10月初飞往酒泉基地，计划先组织一次导弹安全自毁系统的空爆试验，再组织两次“冷”试验，最后才进行“热”试验。10月7日，“东风二号甲”导弹成功实施了安全自毁系统的空爆试验。当天，张其彬兴奋地在日记中写道：“旗开得胜，首战必胜。”10月13日，第一次“冷”试验获得成功。10月16日，第二次“冷”试验又获得成功。

二、临危不惧完成试验任务

10月20日，周总理主持中央專委会会议，研究“两弹结合”试验，随后委托国防科委主任聂荣臻元帅赴发射现场主持试验。国防科委党委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定下了执行指挥操作任务的七人名单，他们是高震亚（基地第一试验部政委）、王世成（参谋长）、颜振清（发射二中队中队长）、张其彬（技术助理员）、刘启泉（加注技师）、佟连捷（操作员）、徐虹（操作员），后来被称为“七勇士”。10月21日下午，导弹试验基地进行了战斗动员。张其彬在当天的日记中激动地写道：“亲爱的党！我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和委托。亲爱的党！您批准我战斗在最前线，这是对我的最大信任与关怀，也是最大的考验，我坚决按照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定坚守岗位，服从命令，即使是要献出生命，我也脸不变色，心不怕。”

10月25日早晨，张其彬在紧张的备战情绪下在日记中写道：“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条件下，我都心甘情愿地为党工作。亲爱的党！下达战斗命令吧！我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还写下了决心书：“心里有了毛主席，困难生死何所惧；刀山火海也敢闯，排除万难夺胜利。”“两弹结合”试验因故推迟后，张其彬当晚在日记中再次向党保证：“在战斗中，勇敢沉着，坚决完成任务，人在阵地在，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经受考验。如果贡献出生命，这是我一生的光荣和幸福，心甘情愿。”10月26日，周总理批准基地党委确定的发射时间（27日9时），并再次要求大家沉着打好这一仗。张其彬在当天的日记中郑重写道：“盼望已久的战斗到来了，我向党宣誓：坚决完成战斗任务，为革命战斗到底，为人民献出一切。请党在实践中考验吧！”当天晚上，国防科委副主任张震寰把特意从北京带来的毛主席像章逐一佩戴在“七勇士”胸前，为他们加油鼓劲。

10月27日早晨加注完毕后，进入30分钟准备，进行临射检查，无关人员全部撤离发射阵地，只剩下“七勇士”留在地下发射控制室。在总撤离前，聂帅到地下发射控制室看望“七勇士”，鼓励他们沉着勇敢，坚决完成光荣的任务，并对他们说：“祝你们身体健康，发射成功！”受到中国当时的技术条件限制，“两弹结合”的发射控制室就设在离发射点只有100多米远、地下6米深的位置。虽然地下发射控制室是由工兵用高标号水泥浇筑而成，但是如果发射出现意外，原子弹在发射阵地爆炸，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够存活下来。在狭小的地下发射控制室里安装了两台氧气发生器，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水和干粮，如果他们在原子弹意外爆炸中活了下来，这些物资可以保证他们生存7天，等待营救。

在地下发射控制室里，“七勇士”把生死置之度外，思想高度集中地进行操作。9时整，佟连捷按照操作程序，拧动“点火”钥匙。他们随即听到震耳的响声，从潜望镜看到一团橘红色的火焰托着核导弹腾空而起，接着听到各观测站一连串的报告：“程序转弯”“飞行正常”“跟踪正常”“发现目标”。9时9分14秒，核弹头在靶心上空爆炸。在听到核爆炸成功的消息后，“七勇士”流下了喜悦的热泪，互相祝贺。这次试验成功使中国成为继美、苏、英、法之后世界上第五个能够用自己的导弹发射核武器的国家，以及世界上第一个在本土进行“两弹结合”试验的国家。当天，《人民日报》号外以套红大字标题，发布了中国发射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的消息。

三、珍惜荣誉激励不断前行

10月27日晚上，导弹试验基地在招待所餐厅举行“两弹结合”试验庆功宴会，“七勇士”被安排坐在靠近首长席的位置。当聂帅带领各位首长和专家向“七勇士”敬酒并表示祝贺慰问时，张其彬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心想今后要更好地学习工作，为国争光，为民族争气。张其彬在当天日记中把核导弹发射成功称为自己“终生难忘的时刻”。10月28日，聂荣臻在张震寰、钱学森陪同下接见了导弹试验基地团以上干部和参加“两弹结合”试验的代表，并在招待所门前同参试官兵合影留念。张其彬作为科室代表参加了接见和合影，感到既高兴，又惭愧。他高兴的是能与首长在一起合影，受到党的很大鼓励，惭愧的是自己各方面还很差，只做了一点点工作。

“两弹结合”试验任务总结时，张其彬荣立二等功，但是他并没有骄傲，只想着更好地为人民服务。11月6日，张其彬在日记中写道：“同志们把我树为处里的标兵，并推选为部的标兵。这使我感到惭愧。自己做得还很差，离同志们的要求还很远，而党和同志们给了自己很多荣誉。这一切应该归功于党和毛主席，归功于同志们。我只有一个心愿，做一辈子革命老黄牛。”在这本日记的最后一天11月8日，张其彬写道：“这两天，領导要我写自己的先进事迹，实在是一个难题。今天下午又叫我单独照了一个相，这真是使我坐立不安，我做了这一点工作，就得到党和人民给予这么多的荣誉，想起来真是相差很远！”

张其彬日记体现了“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同、勇于攀登”的“两弹一星”精神，彰显了“忠诚、为民、担当、干净”的党员本色，那些感人的话语将激励和鼓舞我们继往开来，迈进新时代，开启新征程。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