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研究
——基于CLDS 2016的实证分析

2021-11-01 06:40:22李阳周均旭
河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经营收入工资收入农民收入

李阳,周均旭

(广西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我国“十四五”规划提出,要加大人力资本投入,增强职业技术教育适应性[1]。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在县城和中心镇新建改扩建一批高中和中等职业学校”,继续加大涉农职业院校建设力度,并且强调要让农民获得全产业链的增值收益[2]。中等职业教育在发展现代职业教育中具有基础性作用,早在“十三五”期间,政府就重视在中西部地区“以中等职业教育为重点发展高中阶段教育”,中等职业教育的生源主要来自农村[3-4],因此中等职业教育更是“十四五”开局助力“三农”工作和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重要抓手。

作为乡村人才培养和科技兴农的重要抓手,中等职业教育能否有效提升农民个人收入?对农民收入的提升效果是否存在地区差异?对农民收入的两大主要来源,即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中哪一类型的农民收入作用效果更强?与普通高中教育等其他学历教育相比影响是否存在明显区别?在做好巩固脱贫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背景下,成为值得关注的重点问题,对此展开研究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鉴于此,本文采用中山大学“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hina Labor-Force Dynamics Survey,简称CLDS)2016年的村居劳动力个体调查数据,探讨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影响的地区差异、对农民收入结构的影响差异,从而为政府调整中等职业教育投资方向提供建议。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学者们普遍认同职业教育有利于拓宽农村劳动者个体的就业范围,增强受教育农民的职业选择话语权[5-9]。首先,农村专业技术人才可以就职于知识和资本密集型企业,而未接受职业教育缺乏专业本领的农民多是流向边际效益不高的低端产业,接受职业教育的农民的职业选择质量更高,就业范围更广,工资性收入得以提高。其次,接受职业教育能培养农民的创新意识,提高农民自主创业能力,使其经营性收入得以提高。

职业教育能够促进农村劳动者向非农部门转移是研究者们较为一致的观点,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职业教育对提高农民非农收入具有积极影响。Huffman发现教育投资能够转变美国农民从事传统农业生产活动的观念,教育人力资本较高的农民更倾向于选择非农就业[10]。都阳研究发现经济落后地区的教育投入会影响农户非农就业行为,非农就业不仅可以显著提高农户收入水平,还能熨平农业收入受到影响的变化波动[11]。许连君研究发现浙江农村劳动力受教育年限分别与农民收入、农民工资性收入和农民家庭经营性收入成正相关关系,其中农村劳动力受教育年限对农民工资性收入的影响最显著[12]。谭银清用2000―2011年30个省区数据实证得到农民平均受教育年限与家庭经营收入反方向变动,与工资性收入同方向变动的结论[13]。单婧和江达明基于CLDS数据研究认为职业教育能显著提高参与者的收入水平,提高幅度大约为8%[14]。

白菊红和袁飞认为初、高中文化水平劳动力的劳均收入高于平均收入水平,接受职业教育和技术培训的劳动力劳均收入高于未接受者[15]。还有研究显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提升效果高于普通高中教育的观点[16-18],也有研究发现中等职业教育提升农民收入的效果低于普通高中教育[4,19]。

综上所述,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1:中等职业教育可以提升农民个人收入回报;

假设2:中等职业教育提升农民个人收入回报的效果高于普通高中教育;

假设3:中等职业教育提升农民工资性收入的效果高于农民经营性收入。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

在Mincer提供的经典方程[20]41-63基础上,从微观层面研究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村居民个体收入的影响,明瑟收入模型是最常被用来估计教育回报率的模型。

(一)研究方法

综合参考魏万青[4]、周洁和张俊[18]、方超[19]的研究成果,构建农民收入模型1,见公式(1):

Yi=β0+β1eduy+γX+μ

(1)

Yi是因变量,分别按农村居民月均收入(lninc)、月均工资性收入(lnwage)和月均经营性收入(lnopera)进行研究,β0是截距,eduy是受教育年限,X为其他控制变量,μ是残差项。控制变量有年龄(age)、年龄的平方(age2)、性别(gen)、务工/务农经验(exper)、务工/务农经验的平方(exper2)、是否接受过专业技术培训(train)、是否全职工作(futime)、所在城市(city)。

Yi=β0+β1illi+β2prim+β3jun+β4sen+β5hedu+γX+μ

(2)

模型2(见公式(2))中,用受教育程度替代受教育年限,illi表示未上学,prim表示小学,jun表示初中,sen表示普通高中,hedu表示高等教育,中等职业教育(svoc)为参照组,比较中等职业教育与其他层次教育的收入差距。

(二)数据

CLDS数据是我国第一个关注劳动力的全国性调查,以中国29个省(区)市(除港澳台、西藏、海南外)城乡社区的家庭和劳动力个体(年龄为15~64岁的家庭成员)为追踪对象,按照多阶段、多层次且遵循劳动力规模比例的抽样方法每两年开展一轮调查,先后完成了2012、2014、2016、2018年正式调查,调查内容为个体、家庭、社区在上一年的劳动和经济状况,由于2018年数据尚未向社会正式公开,因此基于研究需要和数据可获性,选用CLDS 2016的村居劳动力个体调查数据,研究中等职业教育影响农村个体收入的地区差异。

(三)变量

删除变量缺失值后,能够进入分析的有效全国样本为7 333份。按照国家统计局经济地理划分方式,将样本的29个省(区)市分为东、中、西部地区做对比,东部地区样本为2 810份,中部地区样本为1 925份,西部地区样本为2 598份①。

表1给出了各变量的具体含义、均值、标准差、最小值和最大值,中等职业教育、未上学、小学、初中、普通高中属于受教育程度变量组。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计量结果分析

运用全国和地区数据,分别探讨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月均收入及工资性、经营性两大农民收入的影响差异。

(一)全国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

模型1控制了年龄、性别、工作经验、培训、全职工作等变量,来考察农民的教育回报率。模型2用受教育程度代替受教育年限,参照组是中等职业教育组,模型的OLS估计结果见表2。

表2 全国中等职业教育对不同类型农民收入的影响

各组模型1与模型2显示,控制变量都起到了稳定的显著作用。其中,控制变量年龄对农民收入、农民工资收入、农民经营收入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年龄平方的显著作用是负向的,说明农民年轻时,收入快速增长,年长到一定岁数时,收入涨幅开始下降,也就是说年龄和收入之间是非线性关系[4]。同样,工作经验与收入正向相关,但工作经验的平方与收入负向相关,即工作经验与收入的关系是非线性的,农民刚开始工作时,收入提高速度较快,工作一段时间后,收入提高速度变慢,表现为类似收入分配曲线的“倒U”关系[5,22]。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女性农民收入比男性低43%,接受过专业技术培训的农民收入比没有接受培训的农民收入高31%,全职工作的农民收入比非全职工作的高25%。

模型1中,受教育年限影响农民收入的系数是0.046,受教育年限影响农民工资收入的系数是0.044,受教育年限影响农民经营收入的系数是0.026,且都在1%水平上显著。在其他条件相同时,农民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农民收入增长4.6%,工资收入增长4.4%,经营收入增长2.6%。模型2用不同层次的受教育程度来替代受教育年限,以中等职业教育组为参照得出,在其他条件一致的情况下,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收入比未上学组、小学组分别高53.8%和35.7%,比高等教育组低30.1%,但与初中组、普通高中组没有显著差异;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工资收入比未上学组、小学组分别高81.0%和42.2%,与高等教育组、初中组、普通高中组均没有显著差异;受教育程度各组的农民经营收入都没有显著差异。

综上,教育和职业培训是增加农民收入的有效途径,提高受教育年限能够显著提高农民收入,但对不同类型的农民收入进行估计的结果显示,农民教育回报率为2.6%~4.6%,低于大部分研究估计的教育回报水平[3,22]。农村地区教育资源、教育质量仍相对落后,教育对农村劳动者人力资本的提升程度不够大,政府在实施乡村人才振兴战略过程中,进行的教育投资应充分考虑区域间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现状,继续对农村落后地区给予适当的政策倾斜。另外,用教育程度替代教育年限的结果发现,中等职业教育比小学及以下教育程度对农民收入的提高效果更强,影响系数比初中、普高组也高10%以上,但与初中、普高教育没有显著差异,以就业为导向的中等职业教育没有发挥出明显优势,也揭示了生源主要来自农村居民的中等职业教育即便在国家实行免学费等一系列政策支持下,近年来自身发展逐渐停滞、社会认可度渐弱的原因。

(二)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影响的地区差异

已就全国样本中不同类型农民收入所受影响进行了全面分析,区域间经济发展的差异使得各类教育资源也存在区域不均衡的情况,接下来将保留受教育程度组这个关键解释变量的模型,考察不同区域间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作用。

表3给出了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结果,和全国样本的结果基本一致,其他控制变量发挥着较稳定的显著作用,工作经验对中部地区农民收入的影响不再显著,全职工作对西部地区农民收入的影响不再显著。保持其他相同条件,受教育程度组中,各区域中等职业教育组的农民收入依然高于未上学和小学组,且东、中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的影响都高于全国区域的系数,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收入与初中组、普高组、高教组没有显著差异;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收入比未上学组高49.2%,小于全国区域53.8%的水平,比高等教育组低58.5%,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收入与初中组、普高组无显著差异,但普高组的影响系数变为正的。

表3 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

(三)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结构的影响差异

按照收入来源划分,农民收入包含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其中,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占据了农民收入的绝大部分,已有研究也探究了中等职业教育影响农民收入的机制:一是能够增加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的机会,进而提高农民工资性收入[4,13,23,24];二是增强职业农民的专业技能,带动区域劳动生产率的上升,从而提高农村家庭的经营性收入[25-26];三是职业教育促进了农村高素质劳动力的流动,剩余的低素质劳动力不是优先流动对象,反而会阻碍农民家庭经营性收入的提高[27-28]。因此中等职业教育如何影响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这两大农民收入来源的结论还未统一,需要进一步分析,厘清中等职业教育对不同类型农民收入来源的具体作用,结果见表4。

表4 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工资收入、经营收入的影响

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时,年龄、性别、全职工作等变量对东、中、西部农民工资收入、经营收入的影响作用显著,年龄与两类收入的关系都是非线性的。各区域中,女性工资收入比男性低41%~49%,女性经营性收入比男性低21%~34%,性别收入差距依然存在。工作经验变量产生的作用变化较大,只对东部地区农民经营收入和西部地区农民工资收入有显著影响。培训不管对东、中、西部地区的农民工资收入还是农民经营收入影响都不再显著,与前文分析中培训对农民收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不一致,说明短期的专业技术培训对不同情况下农民收入的影响其实并不稳定。

当其他条件被控制时,分析受教育程度各组影响作用的变化可知,东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农民工资性收入比未上学组高68.8%,比小学组高33.4%,与其他教育组别没有显著差异;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工资性收入比高等教育组低76.2%,但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的经营性收入比未上学组高64.6%,比小学组高55.3%,比高等教育组高了104.2%,中等职业教育组对西部农民经营收入的正向影响少见地大于高等教育组。中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的农民工资收入和经营收入和其他教育组别均没有显著差异,各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工资收入、经营收入与初中组、普高组还是不存在显著关联,与前文估计结果保持一致。

总的来看,中等职业教育对西部地区农民收入的主要构成——工资收入和经营收入产生的影响大于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西部农民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回报效果更好,农民收入得到提高的可能性更大,甚至出现中等职业教育提高西部地区农民经营收入的效果优于接受高等教育的结果。

2012年,国家在西部地区开始实施中等职业教育免费政策,中等职业教育吸纳了很多农村生源,也为农村地区的生产生活和经济发展贡献了力量。既然中等职业教育能为农村劳动者的未来实现较高的收入回报,且中等职业教育的投资主要由政府财政承担,那么个体劳动者面临的只是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的选择问题。但上述结果表明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上文全国农村劳动力受教育年限均值为6.670,东部地区为7.120,中部地区为6.640,西部地区为6.190,相当于是农村劳动力普遍在小学毕业到初中二年级之间便进入劳动力市场。且分区域样本估计结果显示,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提高作用与其他普通中等学历教育相比没有明显优势,中等职业教育的农村劳动力占比仅为9.01%,远小于初中学历的31.83%,也小于普通高中学历的11.76%,再次为近年来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在政府公共财政的大力支持下发展却陷入困境,农村劳动力接受中等职业教育动力机制不足的情形提供了可能的解释和依据。

四、结论与讨论

利用CLDS 2016年的数据,从农村劳动力个体层面分析了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的影响。首先,提出了微观层面中等职业教育影响农民个人收入回报的研究假设,接着对样本和变量的基本情况做了描述性统计分析。然后分全国、东部、中部、西部地区样本,在控制其他相关变量的前提下,以中等职业教育为参照组,利用明瑟收入方程对其他受教育程度分组进行对比,分析各级学历教育如何影响农村人力资本的个人收益,分析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农民工资收入、农民经营收入的影响差异。

第一,农民平均教育回报率为2.6%~4.6%,低于近年来大部分研究的估计水平,这与农村教育资源匮乏、教育质量不佳、教育对农村人力资本贡献率低有关,一定程度上说明教育资源在农村地区没有得到优化配置。第二,无论是对全国样本,还是东、中、西部地区样本进行分析,都能得到中等职业教育能有效提高农民收入的结论,假设1成立。中等职业教育是提升农村人力资本的途径之一,中等职业教育组农民收入高于未上学组和小学组,但中等职业教育组的影响效果与初中、普通高中组没有显著差异,假设2不成立,以就业为导向的中等职业教育相比其他普通中等教育并没有发挥出明显优势。第三,在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提升农民工资性收入的效果普遍高于农民经营性收入,假设3成立。第四,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农民工资性收入、农民经营性收入的影响存在区域异质性,对西部地区农民收入产生的影响大于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农民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回报效果更好,甚至中等职业教育对西部地区农民经营收入提高的增效优于高等教育。研究表明,我国政府在当期的教育事业规划中强调要“重点扩大职业教育比例较低的地区的中等职业教育资源,增加中西部等经济落后地区的高中阶段教育资源”这项政策发力点是正确的。但研究也表明,我国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对农民收入影响的贡献度都明显低于东部地区,侧面反映了中西部地区中等职业教育投入力度还比较低,投入产出的效益不够好。长此以往,各类教育回报的异质性特征会加速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分化,也将造成地区间农民收入差距的两级分化,会损害完全竞争市场的中等职业教育的资源配置功能,无法充分有效地发挥中等职业教育在改变社会流动方面的作用,影响我国将经济建设的成果和包容性增长的福祉惠及农民群体。

注释:

①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辽宁10省市;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吉林、黑龙江8省;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11省市及自治区(不包括台湾、香港、澳门、西藏和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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