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可惜,人已走远。
可惜,天已向晚。
一个消息迅速传遍江南。
有人进入赵王府,闯入半山楼,盗走了一幅画——赵王手笔《簪花仕女图》,画中仕女就是王妃。临走,竹叶如刀,射退侍卫。
赵王大怒,下发追捕令,抓住“妙手无痕”者,封万户侯。
我听到这个消息,呵呵一笑,独卧小船,喝一口汾酒,啃一口鸡腿,狂歌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我的兴致被一声喊叫打断:“船家,载人。”
声音青嫩,犹如浮萍,一女如莲,站在岸边。
我一时傻住,忘记喝酒。
我不是船家,而是“妙手无痕”——妙手空空,竹叶如刀,来去江湖,踏雪无痕。
没人知道我的本来面目。
世人只知“妙手无痕”是神偷,谁知他竟是江湖一浪子。
彼时,我钓鱼水上,准备清蒸佐酒。汾酒香,鳜鱼肥,人生在世几回醉?但是,我也不能拒绝一个美女的要求啊,于是,竹竿一撑,船儿一荡,载着美女就走了。
两岸水光山色,一片清亮,小船轻摇,犹如羽毛。
美女坐在船头,拿着个香囊,香囊精致优美,镶嵌珍珠,散发着一种清香,悠长绵软,和汾酒香味,如孪生姐妹。
然后,她收起香囊道:“靠岸。”
我竹竿一撑,船儿停住。她经过我身边时,我身子一侧,忙扶住她,打个酒嗝道:“姑娘,走稳,别……摔倒。”
她咯地一笑道:“你要站稳哦。”那个“哦”字,圆润光滑,就如她右耳边那颗美人痣一般,媚人。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可惜,人已走远。
可惜,天已向晚。
我步月而归,走向苍山,走进草庵,衣袖里香气绵软,缭绕一路。月色如霜,我醉意蒙眬,扑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梦中,有窸窣声响起。
我一跃欲起,颈边有冷刃沁凉。
一个蒙面人沙哑嗓子道:“别动。”
我揉揉眼睛道:“我动了,你没找见东西,会杀我吗?”
“你知道我是谁?”蒙面人问。
我冷哼一声:“你故意拿出香囊引诱我偷,不就是为闻香寻迹,找到我躲藏的地方吗?”
女子一愣:“你知道还偷啊?”
我告诉她,偷时没猜到,这会儿猜到已晚了。她听了,扯掉蒙面巾,走过去点亮蜡烛,烛光下眉眼如画。
我问:“为了万户侯?”
她赞道:“聪明,拿来吧。”说着,她拿出一块手帕,轻轻一抖,香气浓郁,擦拭手指,好像担心手指会玷污了画,随后伸出手,手指白嫩细长,让人一见心颤。
我摇头,不给。
她说,我要么给画,要么气消筋断而死。
我大惊:“啥意思?”
她灯影下眼波汪汪道:“刚才手帕上的香气,就是‘消功断筋粉抖落时散发的。”
消功断筋粉,吸入之后,如无解药,眨眼之间,功力全消;半个时辰,筋断气绝,无人能救。我听了,忙聚集真气,却浑身无力。
她眼波一漾道:“拿来。”
我低头不语,额头冒汗。
她罗袜生尘,轻盈而去,三步之后,我大喊一声:“给我解药。”
她回身嫣然,一颗红色药丸,如相思豆,在玉白手心滴溜溜转着,和她耳边的美人痣相互辉映,艳丽无比。
我告诉她藏画的地方,她找到后将解药给我。
臨走,她眼波一剪道:“谢谢哦。”又是一个“哦”字,尾音细长如线,丝丝袅袅,绕梁不绝。
3
江南,天青色烟雨里传来一个消息。
大金统帅兀术得到信息,郾城空虚,于是,指挥十二万铁骑,风驰电掣,奔袭而来,落入岳家军埋伏,大败而归。
江南,阴霾散去,花光水色,一片空明。
我在草庵,一瓶汾酒,一盘茴香豆,慢慢品着。有丐帮朋友飞鸽传书,兀术败归大怒,聚集三军,鼓炮连天,将送情报的完颜艺儿斩杀。
完颜艺儿,乃大金女谍,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潜入江南,屡屡获得宋军情报。大家猜测,此人如此轻易获得情报,定是赵王身边的人。为了挖出此人,赵王和岳飞商定一个计策,设置一份作战计划,藏在那幅仕女图夹层中。
情报,是虚假的。
为了做得逼真,赵王将仕女图藏入半月楼。
可是,完颜艺儿如何能进入机关重重的半月楼,盗窃这幅画?
于是,我受岳将军之邀,暗自出手,盗窃画作,隐居草庵,然后又时时在江湖偷盗东西,示人线索,引来完颜艺儿夺取画作。
一切成功,我衣袖一拂,走进赵王府。
赵王夸我一石二鸟,既送了假情报大败金军,又让兀术杀死完颜艺儿,除掉一害。
我问,兀术杀一女谍,为何大动干戈,天下皆知?
赵王摇头,表示不知。
我告诉他,兀术斩杀的不过是个女信使罢了,他大张旗鼓,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完颜艺儿。
王妃在旁边惊道:“真正的完颜艺儿呢?”
我一笑:“你就是。”
面对大家惊奇的眼光,我分析,完颜艺儿之所以无人能识,是因为她会易容术,她在我的船上出现,又在我的草庵出现,虽然变声易容,但她忘了,她右耳有颗美人痣。《簪花仕女图》上,王妃右耳也有颗美人痣。
王妃道:“右耳长美人痣的人多了去了。”
我拍拍她的肩说,还有东西可证明她的身份,她衣袋藏着“消功断筋粉”,如果搜出来,那么她就是那个女谍,否则,我甘愿受罚。
王妃眼光一漾,一跃跳开,手中拿出一个布包道:“既然如此,你们谁也跑不了。”说着,她一抖布包,白灰飞散,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大叫:“这……是什么?”
我无言一笑,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的是“消功断筋粉”。
而王妃手里拿的,是一包石灰。
我在拍她肩时,暗中调包。“妙手无痕”嘛,这点手法,自然不在话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