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玄风
刘曜率领神箭队逼退了慕容寒,又救下了羊恭,并且将羊恭收为义子。然而羊恭还是被青竹六侠掳走,后来又卷入焚姑和月华的纷争中。他拼命逃出,却误入阴阳门布下的“镜花水月幻阵”,正在危急时刻,胡一刀突然出现……
0043章 无巧不成书
胡一刀手中青龙偃月刀一伸,陡然长了数倍,当空横扫,将小丘削去了一大片。他挥刀开山辟地,当真如切豆腐一般轻松自如。
长刀来回纵横,将方圆数里之地斩劈了一番,不见有何异样,胡一刀收起大刀,满脸不解地说道:“奇怪,这里明明有妖气,不知他们藏身何处!”
羊恭心道:华姐与焚姑虽然都是妖,但也是好妖。老胡素来行事疯癫,不分青红皂白,素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何肯放过她们?若是让他搜出二人,大大不妙!若是我直接将他支开,又难免让他怀疑。当即心生一计,说道:“老胡,不得了啦!我中邪啦!你快替我驱驱妖,赶赶邪。”
胡一刀将手中的青龙刀抖得铮铮作响,怒道:“本座是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你当我是画符捉鬼的江湖骗子吗?”
羊恭道:“就算不是江湖骗子,也差不多吧?你为了让我加入你的忠义门,不也是使用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吗?”
胡一刀一听,本就涂得赤红色的脸面,一下子变得更红,抓耳挠腮,突然叫道:“不对!我这是为了光大忠义门才出此下策,并非下三滥的江湖骗子行径。正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将你这小子收入门下,不得已而为之。若非你这小子难侍候,老胡需要耍这些手段?你不是厌烦了我给你讲的那些江湖往事吗?我如今就给你讲一个新鲜出炉的:原文再续,接上一回,上次讲到……”
羊恭突然打断说道:“你这是新鲜刚开炉的,哪来接上一回?”
胡一刀装作听不见,继续说道:“话说聂玄统兵七万,分三路来犯,剑戟如林,旗帜蔽日。大军拥至岗下,聂玄自恃兵多将广,左安北将军王浚,右有征虏将军孙全,当即下令士兵向山上喊曰:‘匈奴刘元海,叛国逆贼,快快投降!见贼兵不动,欲与贼兵厮杀。”
羊恭心道:原来老胡要讲的是义父迎敌的故事。全身不住地发抖,自是服食了落魂散后,体内人灵正要脱体而出。
胡一刀见羊恭似乎不太热情,随手一拍,问道:“小羊儿,这可是新鲜出炉的故事,难道你不想听吗?”
羊恭被胡一刀漫不經心地一拍,全身寒意似乎一下子消解,说道:“神奇!神奇!”
胡一刀哈哈大笑道:“自然神奇,只见一白眉将军挺枪跃马,从旁刺出,扬言曰:‘司马家辱我太甚,今日正好挑了。
“话说那白眉将军,山西新兴人也,姓刘,名曜,字永明,乃元海之族子。生得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目有赤光。年八岁时,与养父元海至西山游猎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旁人莫不颠仆,唯曜神色自若。元海异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从兄为不亡矣!
“曜生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于广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时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常轻侮吴、邓;自比乐毅、萧、曹,时人莫之许也。弱冠游于洛阳,坐事当诛,亡匿朝鲜,遇赦而归。自以形质异众,恐不容于世,隐迹管涔山,以琴书为事。”
羊恭道:“你说的不是我义父吗?不过说得如此之乎者也的,谁听得懂啊。”
其实,胡一刀所说的话,与《晋书》中所载的一模一样,至于《晋书》为何这样记载刘曜平生事迹,便无迹可考了。
胡一刀道:“你别打岔,且听我细细道来。曜进言曰:‘敌众我寡,当出奇兵,一鼓作气,挫其锐气,则司马狗贼不攻自退矣!不等元海落令,私引一彪人马直扑下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各位看官,今暂且按下刘渊大军不提,先说晋军。且说聂玄正欲指挥大军逼上来,安北将军王浚唯恐有失,道:‘聂大将军,小心驶得万年船!先命人上岗一探虚实,再派大军攻杀,刘贼必擒矣!
“聂玄笑曰:‘那老婆子看似疯癫透顶,实则性情中人,此计必定赚得刘渊那厮被困此岗。将军何须多虑?王浚曰:‘然则司马公不遵信约。今大军铁桶一般围住大岗,谅那刘贼插翅难逃。常言曰,天有不测之风云,刘贼岂能无防?唯保万无一失,将军当令先锋撼阵,探究虚实,若是刘贼果真只得两千人马,七万大军必定将其踏为齑粉。聂玄觉得有理,喊:‘何人敢为先锋,替我擒拿狗贼刘渊?
“身后两骑应声而出,正是张隆、郭阳。聂玄问之:‘两位要带多少人马?张隆曰:‘老贼刘渊也不过两千人,确保万一,小人带五千足矣!
“玄聂笑之曰:‘司马公多虑,擒刘贼两千人马,焉用大军七万?五千足以!当即调拨精壮人马五千,交由张隆郭阳带领作先锋。玄聂命人先备好功劳宴,曰:‘待两位立下功劳,大醉一场!后有人写诗赞曰:出师未捷先喝酒,常使对手笑掉牙。”
羊恭觉得奇怪,问道:“这是眼前之事,如何这么快就有后人写诗赞美了?”
胡一刀道:“啊!忘了告诉你,这是我胡一刀随口拼凑的几句歪诗,不合格律,全无意味。”
胡一刀又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玄聂暂且按下不提……”
羊恭连忙打断道:“老胡啊老胡!你姓胡不姓表,你先前不是开了两朵,表了一枝了吗?为何还要再表一枝?”他挂念义父刘曜的安危,听得胡一刀撇下不提,不由得大是焦躁。
胡一刀一下子蛮横起来,说道:“你再打岔,我心中所记得的就快要全忘啦!”羊恭见胡一刀煞有介事,只得按下话头。
只听胡一刀又道:“咱们暂且先表张隆、郭阳二人。话说张隆、郭阳两人得令,点起各自兵马,争先恐后,指挥军马,带着五千军士直冲而上,大喊活捉刘渊。赶至半山腰时,眼见一场功劳转眼在望,突然擂鼓四起,声威震天。众军士听此声势,知岗上何止两千军士?势必三万有余。
“张隆郭阳一阵心寒,大呼上当,急令人马后撤。五千人马被岗上声势吓破胆,唯恐脑袋不保,拼命向岗下逃去。一时间相互践踏,下到岗下时,精锐尽折,只剩下数百残兵,无一不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聂玄见张隆、郭阳二人狼狈逃回,大挫士气,欲命刀斧手斩杀二人。王浚劝之曰:‘那疯老婆子有诈,故意设计引大军中埋伏。幸得张郭二先锋试探,才不致大军失利,二人何罪之有?聂玄暂且饶恕二人。张隆、郭阳两人见小命得保,心中感激。
“王浚又曰:‘听此番声势,岗上必定有五百面皮鼓,依此推算,贼兵不下于五万!聂玄曰:‘焉能长刘贼声势?刘贼可命人多携大鼓。若刘贼真有五万,仍是彼寡我众,何足虑?三路大军齐发,必定杀得刘贼片甲不留。王浚曰:‘将军不可!今刘贼被困,必有粮草不济之日,待到此时,刘贼束手就擒矣。
“聂玄不从,但见军心士气已坠,又听得岗上此等声势。如此僵持兩日,是夜,刘渊军中擂鼓阵阵,彻夜不息。岗下大军听得此番鼓声,又见敌人居高临下,若岗上千军万马直冲而下,必定势不可当,是以彻夜地心惊胆战,不敢歇息。
“直到翌日天明,只闻鼓声,始终不见岗上有一兵一卒下来。正是:虚实未知意彷徨,锣鼓喧天心惊慌。毕竟聂玄性命未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又是一溜烟似的消失不见。
羊恭正觉大惑不解,心道:义父的兵马只有两千,如何能抵挡得住数万敌兵?见胡一刀远去,空地上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人,一时不知月华和焚姑的去向,又大声喊道:“华姐姐!焚姑!”连喊几声,但空山寂寂,不闻人语,何谈妖影?
耗了这大半夜,羊恭也觉肚腹空空,心想:按照江湖惯例,行走江湖的人只要肚子一饿,定能遇到山鸡或野果什么的。果不其然,只见林中满树的尽是野果。
羊恭大喜,奔走过去,采了一大堆野果,胡乱填饱肚子,忽觉不对,沉吟道:“老胡讲的故事跨时数日,而我身在阵中,一直只见月色满天,这是为何?难道是老胡自个儿编的?”其实羊恭不知道,阴阳门在此布下的“镜花水月幻阵”,置身其中的人就连时光也被消幻。
羊恭眼见想不通,也就不去多想这些令人头痛之事,打算略作歇息后再觅路而出,谁知就这么一打盹,竟然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
打点一番后,半空中突然有人说道:“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话说晋兵大败,聂玄心有不忿,欲大举兴兵进犯……”那人正是胡一刀。他一面说,一面从天而降,兴高采烈。
羊恭本打算向胡一刀印证一番时间,胡一刀仍是滔滔不绝地说道:“聂玄既羞且怒,心有不甘,不顾王浚反对,饭罢号令三军二次进攻。大军仗着人多,奋勇上前,又至半山腰,突然千余皮鼓齐发。晋兵听得此番声势,只觉敌军如从天而降,兵力陡增一倍有余,纷纷出言:彼军尽据有利地势,且兵力十万有余,而己方只得六万余,如何抵挡居高临下的敌军?
“众人此番心思一起,又被隆隆鼓声吓得心惊胆战,兼之彻夜未眠,无精打采,随即一哄而散,纷纷掉头下岗,任凭聂玄喝令,仍是不止。
“下得岗来,聂玄收拾残军,此时,晋兵伤亡过半,已成惊弓之鸟,唯恐刘军追杀,只得退后五里安营扎寨;而岗上仍是只闻鼓声,未曾有半只人影下来。聂玄本欲再战,但见损失惨重,只得作罢。
“是夜,玄聂问计左右:‘刘贼只带两千军士围猎,昨日为何增兵至五万?王浚道:‘必是早有埋伏!聂玄道:‘彼五万军已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何故旦夕之间暴增至十万余众?众将面面相觑。聂玄又道:‘然则刘贼真有十万之众,何故只虚张声势,不曾杀下岗来?商议过后,众将议定,刘贼必是故弄玄虚。
“聂玄眼见刘渊被困当前,又因自己多疑损兵折将,四更造饭,五更出发,催三路大军向岗上进发。昨夜一番计较后,知刘贼定然是虚张声势,便通令三军悄然进发,若听得鼓声响时,奋力冲杀。
“未及天明,数万人马密密麻麻向岗上进发,预计行至半腰,大军偃旗息鼓,等岗上鼓声一响,晋兵应声齐发。孰料一路上来,岗上始终悄无声息。晋军本拟定以鼓为号,此时不曾闻得鼓声,反觉不安。将士越是前行越是心惊,走在最前的竟不敢先登一步,待后军人马相继赶到后才敢前行。
“王浚见势不妙,料定此乃诱敌深入之计谋,力劝聂玄撤退,曰:‘将军,这恐怕是空城计!聂玄道:‘胡狗头脑简单,如此高深莫测的兵法,谅刘贼也不懂!刘贼只得两千余人在此,前无去路,又如何撤军成空城计?王俊曰:“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是故布空城计,引敌深入。聂玄见王浚过度谨慎,唯恐错失良机,心中不悦。
“大军渐近岗上,顿时被眼前情境吓傻了眼,但见岗上除马匹、旗帜和皮鼓以外,哪里有匈奴人影?聂玄百思不得其解,命大军四下搜索,乱刺横挑,直至岗下悬崖,除了马匹外,始终寻不着刘渊大军所在。聂玄抽出腰间宝剑,指着王浚,气呼呼地喝骂:‘此乃刘贼金蝉脱壳之计,王贼误我大事!当即一剑劈死王浚,并下令捣毁岗上一切。
“王浚部属见聂玄怒杀其将军,军中顿时暴乱而起,便在此时,岗下扬尘大作,只见匈奴铁骑正从四下合围而来。聂玄大惊,急命军士调转马头抵抗。大军占据有利地势,向下冲杀。孰料人马一调头,岗上顿时千鼓齐发,喊声阵阵,匈奴兵从天而降一般冲杀而来。
“晋兵惶恐万分,兼之内乱,见岗上岗下大军来势汹汹,斗志早已消了一半,只顾四下逃窜。后军逼前军,前军逼后军,一时首尾不得呼应。”
羊恭听得匈奴兵获胜,心中大喜,只觉不可思议,问道:“岗上只得两千军士,如何能敌得过晋兵数万?”
胡一刀道:“非我故意卖关子,你且猜一猜,刘渊这老狐狸玩的什么把戏?”
羊恭道:“还能有什么把戏,按照江湖惯例,敌众我寡,不能力敌便用智取。”
胡一刀追问道:“如何智取?”
羊恭听胡一刀讲得多了,阴谋诡计这些东西当真是烂熟于心,说道:“除了虚张声势,拖得一时半刻便算一时半刻。”
胡一刀一拍大腿,说道:“不错!但还差点火候。刘渊这老狐狸摆的可是空城计。当年诸葛亮就是以这个法子吓退司马懿的。”
羊恭道:“老胡,这空城计似乎不妥当吧?司马懿与诸葛亮是宿敌,自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司马懿即便心生慌乱,但他平生行事谨慎,也不可能掉头就跑吧?这哪里有三军统帅的样子?”
胡一刀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羊恭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说道:“依鄙人陋见,司马懿大可派出一小支精锐上前试探,城中若是真有伏兵,损伤的也只是一小拨人马,却能探知城中的虚实。王浚是个无名小将,也懂得先派人上岗一探虚实,然后再派大军攻杀。
“又或者唤出弓弩手,将诸葛亮射个马蜂窝似的,正所谓群龙无首,城中没了诸葛亮,司马懿兵不血刃,便可拿下这座城池。”
胡一刀摇头说道:“不能射杀,也不能拿下!”
羊恭甚是不解,问道:“三国纷争,司马懿灭了蜀国的诸葛亮,岂不是给魏国立下了大功吗?”
胡一刀仍是连连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灭不得!灭不得!”
羊恭忽然跳起来,叫道:“我知道啦!他是怕功高震主,招人妒忌,因此也就不去捅破这座空城。”
胡一刀冷笑道:“小羊儿,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却仍是小瞧了司马懿。司马懿这老家伙老谋深算,就连你这小子也能想得到的做法,难道他想不到吗?作为三军统帅,身经百战的人,岂会说走便走,并且是吓得惊慌失措的?”
羊恭问道:“老胡有何高见?”
胡一刀“嘿”地冷笑,反问道:“司马懿为何受到重用?魏王又为何要用司马懿?”
羊恭自小就听胡一刀讲述江湖典故、历史往事,自然知晓,说道:“魏国此时无将帅大才可用,能与诸葛亮有得一拼的,唯有司马懿。”
胡一刀笑道:“不错!司马懿与诸葛亮有得一拼,且曹阿瞒尚在世时,便说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尽付兵权,一直没有重用他。老曹一命呜呼后,子孙两代亦是谨遵祖训。可诸葛亮多次北伐,魏国朝中无人能抵挡,为了保住祖宗基业,不得已才起用司马懿。
“重点就在于此。如果司马懿一下便将诸葛亮给解决了,魏王也就将他解决了。自古以来,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灭了诸葛亮就等于是灭了自己,老司马终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人物,怎么会断绝自己的生存之望?”
羊恭立马竖起大拇指,叫道:“老胡高见啊!强!我佩服……”
0044章 英雄何觅处
胡一刀道:“其实,刘渊这小子用的也是他老祖宗的那一套。当年白登之围,冒顿单于为了围住刘邦那小子,曾纵精兵四十万骑,而且西方尽为白马,东方尽为驰马,北方尽为骊马,南方尽为辟马。然则马多有个屁用?竟无一上品。”
羊恭问道:“何为驰马?何为骊马?何为辟马?”
胡一刀怒道:“你这小子真个没见识。驰马为青龙色之马,骊马为黑色之马,辟马为赤黄色之马。”
羊恭道:“你就直接说是青马、黑马、黄马不就得了吗?”
胡一刀突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说道:“两军交战,必有好马。本座一直以来只有青龙偃月刀,却没有赤兔马。有了赤兔马,那才是真正的关武圣,我去看看。”话未说完,身形早已在半空绝尘而去。
其实,刘渊虚张声势,全是依照那白袍道人的计策。羊恭被青竹六侠劫去后,刘渊上下忙于应付白袍道人,无暇顾及。
原来,白袍道人见众军士无比嚣张,四处作乱,浑然不放在心上,问道:“如今刘元帅手下人马共计两千,而晋兵三面夹击,有备而来。左路安北将军王浚,手下两万人马;右路鲜卑、乌桓联军两万有余;中路聂玄,统率大军三万,共计七万人马,正合围而来。刘元帅是否有脱身之计?”
刘渊闻言,忍不住心中一震,心道:这人古古怪怪,对我军处境全盘尽知,不知是敌是友?对方来路尚且不明,而自己已被打探得一清二楚。他见敌在暗、己在明,事已至此,不敢夸口,说道:“晋室无道,天下英雄无不揭竿而起。刘某不才,纵然战死,亦不屈服。”
白袍道人說道:“此番晋兵倾巢而出,欲活擒元帅。元帅乃有为之身,何必与之玉石俱焚?”
刘渊昂然说道:“临阵退缩,非大丈夫所为,更何况是要假人之手?倘若此事传了出去,天下英雄无不冷齿,都说五部的统帅是个懦夫,到时还有谁来归附?”
白袍道人说道:“老道现有一计,不知刘元帅愿意听否?”
刘渊反问道:“前辈高人何故要助刘某脱险?”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之人会出手相救。
白袍道人说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者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老道无为,原不想理会俗世纷争,奈何内子心有不服,非要与我分出高下,无论是玄术修为、奇门遁甲、炼丹养气,甚至就连行军布阵也要分个胜负。
“其实,刘元帅身陷重围,罪在老道。因为内子探知刘元帅率众出猎,立马通知司马家,让他们派大军前来进剿,目的也是为了向司马家借五千兵权。老道此番出手相救,有一事相求。”
刘曜见白袍道人来去自如,出语不凡,认定他是玄道中的世外高人,问道:“前辈亦是要借五千精兵?”
白袍道人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大道,只有定势,老道原是不插手天下之事。内子执意要与我分高下,其意不可违,但与她正面为敌,亦非我所愿,因此只想借此之机,让内子知难而退。若能如此,便无须再向刘元帅借此精兵。”
原来,此番前来搭救刘渊等众的,正是蛮荒桃源中的无为子。他与孟君婆婆自叛出各自门派后,隐居在桃源人迹罕至之地,不料遭受桃源大乱,两人的隐居之地亦是不得清净。因此两人决定远离桃源,但他们之间的儒道斗法胜负未分,此时在桃源之外是要分出个高下。
无为子又道:“老道本不愿与内子伤了和气,又不便拂逆其意,还望元帅见谅。”
刘渊觉得此举太过荒唐滑稽,将信将疑,但他亦是性情中人,心想:玄道中的世外高人,往往不可以常理度之,行事更是出人意表。此人所言,未必有诈。于是,他开口说道:“高人但有所命,刘某无不照遵。”
刘雄心忧刘渊安危,决不愿五部之尊如此涉险,说道:“高人玄术通神,请护着刘元帅离去,我等感激不尽。”
刘渊手一挥,显然不愿独自逃生,说道:“我为了几只臭鹿而落入敌人圈套,有负厚望。如今之计,唯有设法摆脱大军的合围。”
刘雄说道:“司马小子三路大军潮水般拥来,如何逃?”
部将刘钦道:“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难道坐以待毙么?”
无为子道:“元帅何不将计就计?”
刘渊道:“恭聆教诲。”
无为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刘元帅亦是因有逐鹿中原之意,才追赶这梅花鹿,这梅花鹿将元帅带进这葫芦谷,还得让它们送元帅出去。”
众人大惑不解,刘雄更是认定,就算驱鹿冲乱晋兵,也不能突出如此重围。
无为子道:“刘元帅自命汉高祖后人,然则汉高祖当年被困白登七天,如何得脱?”
刘渊喜道:“谋士陈平用‘金蝉脱壳之计脱险。”
他自幼喜读兵书,又喜以那汉高祖后人自居,自然知晓“白登之围”一事。当年汉高祖刘邦远袭匈奴,被冒顿单于派出四十万精兵围困于白登山七天,后得谋士陈平用“金蝉脱壳”之计方脱险。
刘曜大喜:“司马狗贼必定重兵把守谷口,驱鹿冲乱晋兵脚阵,然后乘机掩杀,此计大妙。”
刘渊道:“曜儿,晋兵数万,一千来头麋鹿如何冲得散大军?”
无为子摇摇头,用密音之法将计策说与刘渊。刘渊听了,啧啧称奇,连呼大妙,转而对刘曜说道:“此计看来要委屈曜儿走一趟了。”
刘曜立马想到是要自己去搬救兵,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决不苟且偷生。”
刘渊道:“曜儿,此时并非逞血气之勇的时候,咱们之所以起兵反晋,为的是天下水深火热的百姓。今得前辈高人指点,男儿欲成就一番大事,须得先保留有为之身。曜儿,你要牢牢紧记,日后若得以在中原放羊牧马,决不可刚愎自用,要善于纳谏,更要善用人才。天下武学之士为己所用,何惧天下不太平?”
他语重心长,像是嘱咐后事一般,执意要让刘曜去搬救兵,其实完全是出自私心。因为刘曜是他和呼延玉难的私生子,如今两军交锋,敌我悬殊,胜败难料,若是让刘曜逃出去,也算是尽了对呼延玉难的一份情义。
刘曜无奈,只得随无为子去搬救兵。
眼见无为子携刘曜远去,刘渊立马下令,依照无为子之计,伐木杀鹿造鼓。那些虚张声势的鼓,就是用鹿皮打造而成。
晋兵首度进击时,此时五百鹿皮大鼓完工,刘渊即下令擂鼓,让张隆等不知虚实,败下岗去。晋兵二度进击,此时已赶造好千余鹿皮大鼓,千鼓齐发,声势倍增。晋兵三度进击时,两千军士藏身于鹿皮大鼓内,两人一鼓,晋兵四下搜查时,无法寻得刘军踪迹。
无为子带刘曜回大营搬救兵,以三日为限。三日之限将届,赶来支援的大军已到,上下夹击晋军。
刘渊如此故布疑阵,吓退了自认必胜的晋兵。待到第三日时,聂玄亲率大军,倾巢而出,寻不着匈奴人所在,便即下令捣毁岗上一切,以泄心中之恨。
刘渊眼见无所凭依,估算刘曜大军必不误时,当即命令预先埋伏在两侧的刘和与刘聪,各自带领五百轻骑,分作两路从左右两边戳击聂玄,他自己亲率一千骑兵猛烈掩杀。兵马虽只有两千,但自布下疑阵后,晋军从未探出虚实,此时再把马尾绑上树枝,尘头大起,让敌人更猜不出。
匈奴将士素来受朝廷官兵欺压,此刻得以交战,所有仇恨潮水般发泄,两千来人无不以一当十,个个秋风扫落叶一般,直卷晋兵。
晋军见此等声势,顿时溃不成军。
聂玄心中泄气,臭骂道:“那老婆子误我大事,令我全军覆没。”但为了激发众军士拼死反抗,仍是喊道,“倘若胡狗得胜,这中原锦绣河山,从此落入胡狗手中,天下百姓如何过日子?”
于是晋兵奋起抵抗,人数远在匈奴兵之上,刘渊自知两千人马自是毫无胜算,不由得焦躁不已。
此时,一赤面青袍人一阵风似的从岗上杀出,正是胡一刀。他素来钦佩关羽风采,自命关武圣再世,但因只得青龙偃月刀而无赤兔马,心有不甘,此时沙场上独来独往,在晋军中寻找赤兔马。
他一见到赤色马匹,便忙不迭地上前查看是否是赤兔马,几番来往,始终寻不着,便手起刀落,将晋军将领的坐骑立斩于地。
如此一来,胡一刀所过之处,便兵败如山倒,虽未曾催动青龙偃月刀的灵力,但刀法神妙,刀法中的种种妙招,劈砍磨撩、削裁展挑、拍挂拘割等,无不运用得炉火纯青,挡者立毙。
由于将领被斩杀,晋兵无心恋战,不少人马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聂玄见大势已去,撇下大军,拍马便逃。晋兵见主将落荒而逃,跟着一哄而散,顿时溃不成军。张隆和郭阳念聂玄不杀之恩,拼死护住聂玄杀出重围。
眼见聂玄逃去,刘渊部下无不纷纷请战,欲将晋兵杀个片甲不留。刘渊自知兵微将寡,勒令不得追击,更何况他深知穷寇莫追。众将看着岗下的晋兵就此溜走,心有不甘,苦于刘曜援军未到,不敢妄动。
便在此时,平地里突冒出数千人馬,一字横开,势若奔雷般冲杀而来。当先十九骑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飞猛进,每人手中三箭并用,箭无虚发,射得冲在最前的晋兵应声而倒。
刘渊见为首之人神威若斯,助己杀敌,心生爱才之意,赞道:“天下竟有这般英雄好汉。”
晋兵见数千人突如天降,纷纷抱头喊道:“大胡子!大胡子!”那突然冒出来的骑兵,正是以石勒为首的十九骑所率的人马,正自四下包抄而来。
晋永兴二年,成都王司马颖的旧将公师藩聚众反晋,石勒亲率“十八骑”与汲桑等一同投效。石勒因勇猛无敌,屡立奇功。后公师藩和汲桑相继战死,石勒因仰慕刘渊威名,率部来投,正好赶上与晋兵鏖战。其间汲桑和石勒曾攻破邺城,杀死司马腾,火烧邺城。
此时石勒带十八骑奇兵突袭,与刘渊合兵一处,大败晋兵。十九骑马横冲直撞,杀得聂玄一行人丢盔弃甲。石勒一马当先,将聂玄砍于马下。
晋兵见主将被杀,纷纷抛下手中兵器投降。张隆和郭阳见聂玄被砍,石勒又如此神勇,还是昔日的死仇,自知无活命之望,只有奋起还击,因为昔日贩卖石勒等为奴的正是他们二人。
石勒心中起了爱才之意,喝道:“二位将军英勇,晋庭无道,何不顺应天命?”
两人为石勒的豪气所感,突然下马,跪倒在地,直拜下去,齐声道:“将军英武无敌,小人往日有眼无珠,得罪将军。”
石勒连忙下马,挽起那两人,说道:“两位何罪之有?人生在世,当纵横天下,岂因一时的鲁莽记罪于人?”
张隆、郭阳两人的部属中不乏参与当年贩卖羯人作奴之事,均知他们与大胡子石勒的恩怨。众人见石勒本可杀死二人,以报昔日之仇,怎料石勒不计前嫌,饶了二人性命,当即纷纷请降,归入石勒麾下。
刘渊见援军到来,虽然不是刘曜,仍是大喜,当即挥军与岗下人马上应下合,将四下流窜的晋军围在当中。
此时,刘曜所率大军赶到,见阵上石勒英勇,二人便暗中较量,并肩杀敌。晋军兵败如山倒,刘渊即挥军追杀败兵三十余里,后归师而回。
此时刘曜清点马上所挂的人头,大校将领的人头共计十三颗,石勒亦有十二颗。匈奴人有猎头的习俗,往往在战场上砍下敌将首级,以夸耀自己勇猛无敌。
众将见晋兵大败,推举刘渊为撑犁孤涂单于,意为“像天子一样广大的首领”。
刘渊见石勒神勇,豪气洋溢,威风凛凛,竟然下马,上前握住石勒的手,连声说:“久闻将军威名,无缘识荆,今日一睹风采,幸之如何?”
石勒道:“刘元帅盛名威著,远播四海,天下英雄无不望风而归。”
刘渊道:“将军手刃司马腾狗贼,火烧邺城,吓得司马家心惊胆战,真是大快人心之举。”石勒谦逊了几句。
刘渊立马给石勒赐酒,连连呼喝。匈奴人作战,斩敌首级的赐一卮酒。石勒为刘渊这份豪气感染,亦是酒到杯干。
石勒说道:“司马家的传国玉玺为琅琊王司马睿所得,末将此番追踪,正是为此而来,欲将此玉玺进奉吾王。”
刘雄大喜,问道:“真有此事?”石勒点头。
刘雄即拜见刘渊,说道:“恭请大单于派遣大军搜捕司马睿,传国玉玺唾手可得矣!”
刘渊不从,说道:“昔日孙文台私藏玉玺,招致杀身之祸,死于刀箭之下。如此不详之物,据之何益?”
刘雄道:“此一时,彼一时。大单于威震四海,传檄天下,一统中原指日可待,非偏安一隅的江东之主可比。大单于吊民伐罪,清剿无道,若是能得此玉玺,更是名正言顺。”
刘渊心想不错,当即派遣精锐之师,四下寻找琅琊王司马睿的下落,并特别嘱咐刘和,务必将那关羽一样的神人寻到。
刘和领命,引军远去。
刘渊当即下令大犒三军,说道:“石勒兄弟勇猛无敌,日前一战,全赖使君尔。”当即封石勒为平晋王,辅汉将军。
刘曜握住石勒的手道:“恭喜将军!”两人回想起昔日太行坞堡外那一番情状,相视一笑,此时再度重逢,更是喜不自禁。
刘渊见两人是旧识,又见石勒仪表非凡,心道:若可将此勇将据为己有,司马家的天下唾手可得。便说道:“曜儿,你素来视天下英雄有如无物,却对石勒兄弟敬重有加,你们就结为兄弟,如何?”
刘曜大喜,一拍石勒的肩头,说道:“石勒兄弟,伯父此议如何?”
石勒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石勒正是求之不得。”
刘渊当即命人杀一匹白马取血,让他们二人饮后互相立誓,此乃匈奴人盟誓时必歃血的风俗。
礼毕,刘曜赠石勒一副神臂硬弓,让他助刘渊杀敌;石勒回赠刘曜一把马刀,此刀曾杀过不少晋兵,以示同仇敌忾、一心杀敌之意。
刘渊喜道:“曜儿,勒儿,我盼你们兄弟二人日后和睦相处,为天下百姓共兴大业,决不可似司马家骨肉相残,给人可乘之机。”石勒与刘曜一起称是。
此时,各路大军陆续回营,另有乌桓部落两千人马归顺,上都四部鲜卑陆逐延、氏酋大单于微、东莱王弥等也都陆续来投奔。刘渊大喜,自此以后,组建了一支由匈奴、鲜卑、氏、羌等各族组成的反晋大军,频繁侵略中原大地,史称“永嘉之乱”。
0045章 儒门仙剑侠
翌日入夜,刘渊仍是大摆筵席,宴请各路云集而来的人马。席间大肉奶酪,胡笳箜篌,载歌载舞,尽兴狂欢。
刘渊命人将敌将头颅做酒具,赐给刘曜和石勒等人。两人回想那一番杀敌比拼,心中豪气顿生,将所赐之酒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黑夜中传来一阵惊呼,撼人心魂。刘渊笑道:“诸将但饮无妨。帐中醉酒士卒闹事,多有所在。”随后不动声色地向刘雄使眼色。
刘雄会意,片刻后说道:“上了年纪,身老体衰,不胜酒力,暂且醒醒酒,再与诸位痛饮。”
诸将素来叹服刘渊之能,仍是开怀痛饮。刘雄出帐已久,帐外仍是躁动不安,诸将以为有人前来劫营,纷纷请战。
刘渊道:“不忙!諸位先干了这一杯,再行不迟。”诸将无一不叹服,向刘渊敬了酒,然后随其出帐来看,听得半空中杀猪般的叫喊刺破苍穹。
循声望去,只见高山之上一阵红光漫天,半空中一柄杀猪刀疾飞,通体赤红。
众人大觉奇异,听得刀柄后一人失声喊道:“停!停!停!”似是羊恭。
刘曜说道:“恭子的杀猪刀,他何时学会了御剑?”
此时,大如凉席的杀猪刀从众人头顶掠过,刀后一人紧握刀柄,神色慌张地叫道:“快救命呐!”
刘雄唯恐司马大军复仇而来,早已指挥军马严阵以待,眼见红光飞来,当即下令放箭。
刘曜看得分明,那人正是羊恭,如此情形,想必并非御剑,而是大刀失控,胡乱而飞,无论羊恭如何叫喊,大刀始终不听使唤。
刘曜立马喝道:“不可放箭!”但形势危急,众弓弩手重责在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着刘雄。
此时,杀猪刀去如闪电,竟将右营中大半边树林削发剃眉般铲去大半。杀猪刀如此来回飞舞,稍有不慎,定会将众军士拦腰砍断。大树尚且被削,何况血肉之躯?
刘曜眉头一皱,忽地心生一计,命人去取安营扎寨的长索。刘雄恐生不测,当即向刘渊请示。刘渊细看一番,示意刘雄退下。
片刻后,长索就绪,刘曜从侍卫手中抢过一根长枪,枪杆绑上长索,长枪当箭,箭去如流行追月。众人尚未明白此举何解,火光照射之下,只见长枪早已从杀猪刀的窟窿上穿透而过。
石勒当即命支雄等九骑拉帐救人,又下令桃豹等九骑打马拖拽长索。但杀猪刀的力道何止九牛二虎?桃豹九骑纵马齐拖,竟是无法止得住杀猪刀的去势。
无奈之下,刘曜只得请刘雄发兵相助。刘雄见是羊恭,心中甚是快意,巴不得羊恭就此摔死,以免日后夜长梦多,是以行动极是迟缓。
刘渊大喊道:“赶紧救人!”诸将当即纵马上前。此时数百匹健马一齐发力,才勉强将杀猪刀拉住。刀柄后一人回过头来,正是羊恭。
原来,胡一刀因忽然悟起要在大军中寻觅那赤兔马,便有了砍杀晋军兵将的那一幕。
羊恭见他倏然而来,又倏然而去,以为自己尚在迷陣之中,暗骂胡一刀糊涂。忽听得山下喊杀声大起,欲循声而去,一声音说道:“帝尊留步!”正是月华的声音。
羊恭四下张望,除了长空悠悠、空山寂寂之外,不见任何影魅之类的异象,心中奇怪,发足又走。
月华仍是说道:“帝尊不可快步。”羊恭觉得声音不似从四周传来,而是从心中传来,心中生疑:老胡说,江湖儿女,一见钟情的多有所在。难道这月华姐姐是真的钻进我心里,而我茫然不知?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哎呀!不好,我这是妖迷心窍了。说道:“华姐姐,是你吗?”
月华不答,四下一片寂然。
羊恭又问道:“我知道你是好妖,从不伤人,我小羊儿也是好人,从不伤妖。”心中暗道:你这邪魔歪道若是胆敢加害我,必定叫老胡给你好看。”
月华说道:“口是心非,伪君子。你心里明明是想害我,嘴巴上却是满口仁义。”
羊恭吓了一跳,问道:“不会吧?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月华淡淡地说道:“你这邪魔歪道若是胆敢加害我,必定叫老胡给你好看。”
羊恭被唬得全身直冒冷汗,颤声问道:“我心里想什么,你居然能知道?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月华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却在你的灵窍之中。儒门的修真之法,都是些装君子的东西,一本正经,沽名钓誉。”
羊恭自练了杀猪刀法后,除了认穴有几分本事之外,于修仙之道一窍不通,自然也不知这法道灵窍所指,听得月华又再辱及儒门,说道:“咱们儒门可是仁爱天下,以天下万民为本。本门圣人有云,这个民什么,什么又次之,我记得不太清楚。”
月华道:“你是想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吧?正是因为孟子说过这样的话,他才被尊为亚圣。不过,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陈词滥调,在我们妖族看来,一文不值。数百年来,儒门诸子整天躲在中影两周之外的世外桃源,埋头修仙,纵然能修成上仙,那也只是个人的修身养性,如何造福百姓?
“你偏偏舍本逐末,要做儒门的恭子,非但不伦不类,还诸多掣肘,哪里及得上咱们妖族逍遥快活,行事任之所至?”
羊恭亦是颇为向往那份逍遥快活,行事任之所至,但听得她口口声声辱没儒门,心中不满,说道:“人间的帝王都推崇儒门,难道他们都是傻子吗?”
月华道:“那些条条框框的,多半是用来鼓吹尊王忠君的那一套,投人族帝王所好。儒门圣人,亦是鼓吹‘君权天授,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儒门这一套,虚伪得令人发指。身为一族之尊,若是不能为本族的臣民谋福利,如何配得上帝尊之位?”
羊恭心道:“你绕来绕去,念念不忘,就是想骂那个帝尊焚空。”
月华道:“不是那个焚空,而是你这个焚空。”
羊恭见她仍是咬定自己就是焚空,急得又是一跳,喊道:“华姐姐,你在哪里?”他不知道,月华与焚姑在镜花水月幻阵中争斗时,两人的外力触动了他体内的怪力,从而打开了灵窍。这灵窍便是法道行藏的雏形,镜花水月幻阵的法力也因此而解。两人因相争而闹得两败俱伤,只能暂且依附在他的灵窍中。
羊恭对此事茫然不知,见月华又在自己心中说话,不由得脸色惨变,暗道:看来,我真的是鬼魂附体啦!不对,月华姐姐是妖,不是鬼,我是妖魂附体。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儒门恭子,如何能与这些妖邪为伍?
月华道:“你为自己化成人形而背叛妖族,是为不忠;罔杀出身之邦的同族,是为不孝;趋利逼势,违背本性,是为不仁;抛弃夫妻情义,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亏你还有脸面坐这儒门掌教恭子之位。”
羊恭说道:“华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又是发足而走。
月华喊道:“且住!你暂且呆在此处,不可走动,亦无须大呼小叫的,此刻我需要静养疗伤。”
羊恭不解地问道:“你要静养疗伤,为何要我既不可走动,又不可大呼小叫?”忽地只觉全身一寒,似是一下子爬满冰雪,立时动弹不得。
只听得月华又道:“你大可放心,三个时辰后,你自会活动自如。”
羊恭心中暗暗叫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当中一人喝道:“司马家的狗贼,哪里逃?”紧接着就是几声惨叫之声。
羊恭虽在冰封当中,却看得清清楚楚,被追杀的那人头戴方巾,衣饰华贵;另外几个追杀的,服饰同样华丽,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打扮,显然隶属两个不同门派。
当中一人说道:“姓王的,你身出名门,何必蹚司马家这浑水?”
前面那儒生道:“鄙人只与司马睿交好,与你何干?”
后面一人身影一跃,重剑一挥,拦住那儒生去路。月色下看得分明,他手中的重剑正是“工布”。
那儒生见无路可走,回过头来,叫道:“工布神剑,阁下是神兵门的工布?”
那人说道:“不错,在下工布。你与司马睿早有异志,司马睿尚在洛阳时,你便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回归封地。你如今私藏这……这东西。你们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工布原是一柄名剑,乃欧冶子师徒为楚王所铸。神兵门乃中原打造神兵利器的一大门派,门中上下均以历代兵器为号。
此时,工布身后一人飞身而出,叫道:“跟这等人啰唆些什么?一刀杀了算了。”
工布重剑一横,凛然道:“你们一个小小神农帮,也敢与咱们神兵门相争吗?”
神农帮弟子说道:“司马睿手中的家伙会落入谁的手中,此刻尚无定论。如今神兵门一家独大,但风水轮流转,未必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工布说道:“中原各派中,除了墨门以外,便数神兵门为大,若论做买卖,自然是第一大门派。”
那神农帮弟子“嘿”的一声冷笑道:“天下何人不知,你们神兵门讨好墨门的聂……”突然“啊”的一声,软软地跪倒在地。其余的两名神农帮帮众欲抵抗,也被工布的同门干净利索地解决了。原来,追杀这儒生的这拨人分属神兵门和神农帮两个门派。
工布说道:“你是神农帮帮主妙回春的关门弟子,杀了你,就让你们神农帮自此关门大吉了。”当即与同门七手八脚,在那儒生身上搜索。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工布回过头来,不见有人,暗骂道:“天光白日的,弄什么鬼?”
这一切没有逃过羊恭的眼睛,只见那人长剑白衣,身形潇洒,正是智子,从林中缓缓而出。
工布等见他如此打扮,显然并非中原各大门派中人,喝道:“小子,你是哪一门派的?若非中原各大门派中人,这里没你的事。”
智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之事,天下人管。”
工布笑道:“原来是多管闲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中原各派的事,不是你这等小子惹得起的,你还是赶紧滚蛋吧!”
一声咳嗽后,智子几个起落,已欺身上前。不知如何,工布等人早已双腿发软,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那儒生说道:“在下谢过少侠救命之恩。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智子道:“行侠仗义,乃儒门剑仙应为之事,阁下不必言谢。”
那儒生说道:“江湖上都传,儒道两门修仙剑派重现江湖。今日得睹少侠风采,足慰平生,江湖传言果然不假。”欲站起来,竟是不能。
智子伸手去扶,那儒生忙不迭地縮手,突然怒瞪智子,怫然道:“你装什么好人?就算你将我杀了,我身上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言下之意是说江湖中人心险恶,说不定你是与他们合谋来害我。
智子不解地问道:“我为何要杀你?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儒生说道:“我逃走只不过是为了引开众人的耳目,你想要的东西仍在琅琊王司马公的手中,他此刻早已过江了。”
智子道:“原来你是司马家的帮凶,早知如此,实不该援手。”
那儒生心觉奇怪,问道:“你当真不是为了那东西而来?”
智子说道:“司马家虽能一统天下,却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帝王之家。在下乃儒门修仙诸子中人,难道要贪图司马家之物?”
那儒生说道:“胆敢公然辱骂司马家,这可是杀头大罪!”
智子说道:“司马家不仁,骄奢淫逸,贪暴成性,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乃自取灭亡之道。如此的帝王之家,岂不该骂?”
那儒生站了起来,说道:“祸乱天下的是内迁各族,不是司马家。”
智子说道:“司马家若不是有八王之乱,相互攻伐后元气大伤,内迁各族又如何有可乘之机?如今百姓流离失所,被逼南迁,其罪魁祸首乃司马家。八王之乱,推究缘由,罪魁仍是司马家本身。司马家篡魏自立,为了自上而下地巩固自家的天下,便分封司马各宗室为王。别人不惦记这司马家的天下,自家关起门来内斗。门前失火,又祸及天下百姓。”
那儒生脸上顿现愧色,说道:“少侠所言极是,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们苦苦追杀在下,无非是想得到这玉玺。以少侠之能,定能将它送到建业。”说完,从身旁一名被杀的随从胯下取出衣囊,打了开来,正是一块四方玉,缺角上镶金,正是玉玺。
他口中所说的建业就是建康,后司马睿称帝,定都于此。
智子完全没想到他和盘托出,又将藏得如此隐秘的玉玺拿了出来。
那儒生说道:“司马公曾有言,这玉玺乃不祥之物,若私下据为己有,必定招致杀身之祸。但在下苦苦相劝,这玉玺乃传国之宝,没有它无法号令各路诸侯。因此由在下亲自携带,没想到仍是走漏了风声,果然引火焚身,非但让各路人马紧追不舍,就连玄道中的门派亦是觊觎。”
这儒生便是琅玡临沂人王导,后拥立司马睿称帝,相助他建立东晋,与其从兄王敦把持朝政,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王导又道:“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我见少侠侠骨仁风,身手不凡,何不一起鼎力相助琅琊王,成就一番帝业?”
儒道两门修仙剑派一直隐居世外,为的就是儒道之争。智子身出儒门,恪守义律,自然不为所动。王导又说道:“你我萍水相逢,机缘不浅。王某有几句心里话,不知该不该讲?”智子伸手示意,作了个请状。
王导说道:“少侠乃修仙之人,又身出儒门,但只是一味修仙,未必能为天下人做得了什么。以少侠之能,司马公若是不能以天下百姓为本,少侠亦可取而代之,岂非天下之幸?”
智子怒道:“胡闹!儒门仙剑……”突然,“啊”的一声惨叫,背脊被长剑砍伤,扑倒在地。
出剑之人正是神兵门的工布。王导大急,只恨手无缚鸡之力。
羊恭身在寒冰之中,眼见智子被偷袭,心道:儒门修仙之人竟丧命于尔等宵小之手!明知刀法拙劣,也恨不得立马破冰而出,上前相助。
工布以长剑指着王导,说道:“你这老狐狸当真狡猾得很,竟然将这传国之物藏于随从的胯下衣囊。”另一醒来的同门闻言,立马转过身去取智子手中的玉玺,那人正是太阿。
太阿将玉玺和灵智慧剑恭敬地奉上,喊道:“这人名叫智子,江湖上有传,失传的儒门仙剑派,一子一剑,一剑一仙,这剑上刻着‘智子二字,想必名号就叫智子吧!”
工布一手接过玉玺,一手接过灵智慧剑,上下掂量,说道:“传说千里取人首级,如今看来未免夸大其词。这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柄铁剑,比之贵门的神兵利器,差的不是一个档次。如此毫不起眼之物,如何有此神通?”
突然,工布手中白光大盛,长剑竟是拿捏不住。只见一道白色闪电从中飞出,打向各人门面,正是灵智慧剑。
此时,其余晕去的同门相继被惊醒,纷纷抓起地上的兵刃,与智子对敌。但智子一时大意,被工布偷袭砍了背脊一刀,越是催动灵力,鲜血越是迸流。
羊恭眼见智子抵挡不住,心中自责不已。他与智子被铁伐浩图等人追杀时,曾双掌推出,击向智子,击伤其肺部。
眼见智子因被自己误打一掌而受伤,尽管情知自己没有打伤智子的能力,但毕竟与自己那一掌脱不了干系,心中自责不已:若不是我伤了智子兄,此刻定能躲过这些家伙的毒手。
那时,智子察觉到羊恭体内并无内力,认定是妖孽所为,而羊恭对那一股天生的怪力,亦是一无所知。
羊恭决意去帮助智子,苦于无法驱动杀猪刀,但不知为何,心念一起,听得“嚓啦”一声,杀猪刀已将他四周的冰块切断。
这一切又出乎意料,羊恭来不及多想,立马乘势驱动杀猪刀,忽听得两女子一声惊叫,似是月华和焚姑所发。
杀猪刀骤然发威,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驯化,巨大的灵力震天撼地,将智子等人震倒在地。
羊恭叫道:“臭家伙,造反吗?”杀猪刀倏然转了过来,直劈羊恭门面。羊恭吓得两腿发软,孰料那杀猪刀猛然停住,似在打量羊恭,然后红光一闪,冲天而去。
眼见杀猪刀离去,羊恭大急,没有恭子慧剑的恭子,哪里还叫恭子?当即拼尽全力,纵身向那杀猪刀扑去。
杀猪刀抖动,欲摆脱羊恭,但羊恭此时牢牢地抓住杀猪刀,体内怪力源源不断地流出,杀猪刀似乎抵挡不住,欲挣脱又不可得,只得带着羊恭半空飞舞。
0046章 今生无来世
羊恭因不让杀猪刀就此离去,纵身一跃,牢牢拿住杀猪刀柄,得意地叫道:“我看你还是稳稳当当的为好。”得意之下,见四周景象不住倒退,才回过神来,此时整个人早已被杀猪刀带离地面。
杀猪刀瞬间着了魔一般,不住地膨胀,尽管它神威尽显,但要将羊恭摔下,又是不能。
羊恭曾被智子带着御剑而飞,然而智子玄术已有相当造诣,操控自如,与之同行,自有一股凌驾万物之感。此时,羊恭因舍不得杀猪刀而被带上半空,且学艺不精,一时之间竟是无计可施,唯有束手待毙,失声喊道:“修仙修仙!修什么狗屁不通的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江湖上无知之辈,动不动就自以为能毁天灭地,此时老天若是让小羊儿逃过此难,我小羊儿日后打死也不修仙。”
羊恭正在惊惶之中,丝毫未觉体内的力道正源源不绝而出,他控制不了杀猪刀,杀猪刀也摆脱不了他。
如此在半空中折腾了一天,羊恭被杀猪刀带得四处狂飞乱撞,竟飞向刘渊的军营。
此时,杀猪刀既受匈奴数百骑合力牵扯,又被羊恭一番挣扎的力道所逼,逐渐抵受不住,片刻后恢复了原状。羊恭突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从半空中掉下来,眼见非要摔得粉身碎骨,命殒当场不可,忽一人说道:“意聚浮络行奇灵,漫天飘飞轻如雪。”
茫然无绪之际,羊恭陡然听得这两句御剑口诀,也不理会是否管用,依法而为,突覺身子轻了不少。他随胡一刀学艺多年,虽然只是勉强学会了一套权作入门的杀猪刀法,但对脉络穴道、行功运气的法门知之甚详。此时陡然听得月华出言相助,当即依法而为,奇效立显。
他意念一起,立马觉得体内奇经八脉之中真气流转自如,竟是以往从未达到之境。可是,他哪里想到,这正是月华与焚姑为了全其性命,暗中运力相助的缘故。
刘曜眼见羊恭从半空中疾坠而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羊恭即将化为一团肉泥,却没想到羊恭竟是安然无恙地着陆,真是有惊无险,当即打马过去,一把抱住羊恭,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羊恭收起杀猪刀,喊道:“谢谢华姐姐!”眼见刘曜如此挂念自己的安危,心中亦是激动不已。
刘渊与石勒见其父子情深,亦是为之一喜。
羊恭饿了多时,见大帐内外摆满酒肉,便老大不客气地饱餐一顿。席间,刘曜将与石勒结为义兄弟之事与羊恭说了,并且说道:“恭子,日后他就是你的伯父。”
石勒初见羊恭的模样,心觉惊奇,两眼不曾游离,见了杀猪刀上“恭子”二子,又早已心有所动,直到此时才惊异地问道:“你叫恭子?”
当年羊剑容为了逃避吴疱等人的毒手,谎称已有身孕。而儒子确认为男孩后,机缘巧合之下,将儒门灵力最强的恭子慧剑赐给羊剑容。羊剑容怀了恭子足足十八个月,待产时,只有石勒在旁,无奈之下喊道:“接生,恭子。”
石勒当年不知前因后果,误将“恭子”当作“公子”,并且欢喜地说道:“果然是位公子,果然是位公子。”自离别羊剑容后,他对桃源儒门大乱之事偶有所闻,也知道羊剑容与桃源儒门的一番瓜葛,此时又见杀猪刀上极为熟眼的“恭子”二字,前后一加对照,也就知道当年羊剑容所讲的“公子”实乃“恭子”。
他本来识字不多,但当年羊剑容曾以此剑相刺,因此对“恭子”二字记忆尤为深刻,此时再次看到,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羊恭看了一眼大胡子石勒,见他络腮胡浓密,问道:“爹爹,这人是谁?满脸的大胡子。”
刘曜一扯羊恭,说道:“恭子,不得对我义兄无礼!”
石勒不怒反喜,哈哈笑道:“大胡子,我就是大胡子。”
石勒本是羯人,无名无姓,后随风万里去见汲桑。汲桑见石勒的祖先曾经是中亚的石国人,便给他取石为姓,以勒为名。但在他尚未有正式名字时,常被人称作“大胡子”。
羊恭说道:“你当真是大胡子?”
石勒因被拐卖为奴,与母亲和石虎失联,见昔日亲自接生的恭子长大成人,自有说不出的欢喜,说道:“不错!我就是大胡子。你是恭子,你娘是羊剑容。”
羊恭“咦”的一声叫道:“你当真是大胡子,大胡子不是好人。”当即抡起杀猪刀,向石勒劈去。
羊剑容今生如此遭遇,推究根源,全因石勒,因此对他非常痛恨。她将恭子慧剑交给羊恭后曾嘱咐他,日后若是遇见自称大胡子之人,不问情由,一杀了之。
石勒略觉不妥,也不以为异,因为昔日羊剑容亦是如此对待自己。待羊恭的杀猪刀劈来,他斜地里伸手拿住,问道:“恭子?谁跟你说大胡子不是好人?”
羊恭见杀猪刀被捏住,跺着脚喊道:“我娘说的。我娘是这么说,我娘的师父也是这么说。”
刘曜见石勒对羊恭情状,心道:此人就是恭子生父?心中不悦,却强装欢颜,对石勒道:“好兄弟,来,我给你引荐其他兄弟。”随即拉着石勒出去。
此时有人来报,发现司马家琅琊王的下落。石勒饱受欺凌,对司马家王公贵族尤其痛恨,立马请命,追杀司马余孽而去。
刘雄道:“曜儿,请你带人马相助辅汉将军。”
石勒立马谢了,随后发觉不妥,心想:我非匈奴族中人,人家始终提防于我,怕我独吞了司马家的传国玉玺。我若是真有此心,又何必率部来投?当下不动声色。
刘曜欣然领命,与石勒同去。
羊恭见刘曜与石勒甚是亲热,情逾兄弟,此时按辔徐行,心中羡慕不已,说道:“爹爹见到了自己的兄弟,我也要去找我的兄弟。”因记挂智子,向刘渊讨了一匹马,趁着夜色,向着原来岗顶上绝尘而去。
直到天色微明,羊恭才赶到岗上,四下寻找智子所在,又哪里寻得着?自责叹道:“都怪我,若不是我打了智子兄一掌,他遭人暗算时自可躲避。”
此時一个声音冷笑道:“昔日你为了与兽王恣睢结义而罔顾夫妻情义,今日为了结义兄弟智子,亦是这般拼命。”正是月华。
羊恭惊喊道:“华姐姐,是你吗?你到底在哪里?”但良久不见回音,心道:看来我真是的着魔啦!耳边老是响起她的声音。智兄也是修仙求道之人,说不定能解开这疑团。又寻智子而去。
寻了一天,仍是不知所终,当即返回旃帐,非但见不着母亲羊剑容,就连阿风亦是不见踪影。次日备足干粮后再寻,但外出连寻三日,仍是不见他们的踪影。
这一晚羊恭回到旃帐中,刚要踏进旃帐,一人从中闪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智子。
两人打了个照面,眼神中皆是惊异无比。
智子问道:“恭子,你为何会在此处?”
羊恭说道:“这本就是我的家啊!”
智子心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想不到此处竟是你的家。
羊恭忽地闻得一阵浓烈的药味,问道:“你背脊上中了一剑,伤得不要紧吧?”智子两眼发光,问道“你如何得知我中剑受伤?”羊恭便将当日所见的情景说了。
智子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是我的一位朋友身受重伤,在此调理。”
羊恭问道:“这里有病人?咱们儒门中有一位神医,号称宋扁鹊,何不请他前来?”
智子说道:“宋叔叔在此……给病人调理。”
羊恭也不详问,迫不及待又觉难为情地说道:“智兄,我认了一个义父啦!按照江湖惯例,但凡侠士都须认一个义父什么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俗套?”
智子说道:“不俗!不俗!我也认了一个义父!”
羊恭本觉得难为情,听得智子说不俗,当即心花怒放,对智子后面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喜上眉梢地说道:“这是拼爹的年头,有个义父做靠山,其实也挺不错的。你我同属儒门,又是结义的兄弟,因此我的义父就是你的义父,你的义父也就是我的义父……你说你也认了一个义父?你的义父是谁?”忘形之下,连说了一大串才想起智子先前所说。
智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反过来问道:“你的义父又是谁?”
羊恭没有错过智子脸上那丝一闪过即逝的神色,心道:原来智子兄也觉得认个义父什么的,是一件很俗的事,他口说不俗,原是为了安慰我。得意地说道:“我义父是威震天下的建武将军,人称‘神射手刘曜。”
智子道:“刘曜,可是匈奴人刘渊的族子?”羊恭点头,智子厉声道,“恭子,你怎么可以认贼作父?如今匈奴人入主中原,蹂躏天下,令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白骨蔽野。而你……”
羊恭自幼便饱受不胡不汉之苦,好不容易才弄清自己是身出儒门,此时被智子如此一说,心中颇觉难为情。
正欲向智子解释刘渊的仁义,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当中一人喝道:“司马家的狗贼,一个也不可放过。”正是十八骑中的桃豹。
智子说道:“我与他们有些误会,此刻身上有伤,不便与之正面为敌。”
羊恭道:“领队之人名叫桃豹,是大胡子手下十八骑中人,他们无一不对我恭恭敬敬,我来支开他们。”
智子挽起羊恭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感激,然后转身入内。羊恭站在当道上,见桃豹等骤马前来,不避开,反而迎了上去。
桃豹喝道:“哪里钻出来的臭小子,不要命啦!”举起马鞭便抽打。羊恭转过脸来,桃豹大吃一惊,急收不住,马鞭已到半空,只得马头一偏,整个人跌倒下来。
羊恭说道:“豹子叔叔,何故行如此大礼,小羊儿受之有愧。”
桃豹心中气怒,也不敢发作,站起身来,如实地说道:“我等奉命来追杀琅琊王司马睿,据探子回报,这司马狗贼被一仙侠少年所救,藏身附近。”
羊恭在岗上见智子救的只是王导,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琅琊王司马睿,便道:“这是我的家,难道你们也要强行搜查?”
桃豹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小人无知,误撞公子爷,这里向你致歉。”心知羊恭爱胡闹,若是不经意地迸出两句较真的话来,当真是左右为难,转而对身后的军士道,“大伙快随我去追捕司马狗贼。”遂率众远去。
当年羊恭降生时,十八骑见石勒护卫羊剑容,早已先入为主,认定羊恭乃石勒所生,自然听信羊恭所言。
羊恭心中大喜,赶入屋中,喊道:“智兄,我替你支开他们啦!”但屋内空空,哪里还有智子等人的身影?随即又想:智兄当真是算无遗策,让我拖住豹子叔叔,然后伺机逃走。唯恐智子撞上桃豹等众,转身外出,探个究竟,却见帐外站着三人,正是燕屠、晋卦和鲁酿。
羊恭说道:“三位可曾遇上智子兄弟?”
三人向羊恭行了礼,燕屠上下打量羊恭,不住地摇头,喝道:“谁是你的兄弟?”
羊恭道:“智子啊!”于是将他和智子结拜的事和先前桃豹等人追杀之事说了一遍。
众人见智子将宋扁鹊请去,说是要医治一位受伤的朋友,久出未归,一直放心不下,便出外寻访。此時得知智子安然无恙,心头大石方始放下。
燕屠突然问道:“你当真是你娘的儿子?”
羊恭觉得好笑,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你娘的儿子?”燕屠连忙摇头。
羊恭心觉奇怪,心道:难道他真的不是他娘的儿子?
燕屠说道:“儒公是汉人,羊女侠亦是汉人,为何你这小子竟是不胡不汉?羊剑容若是你母亲,那么你必定非儒公所出。”
晋卦不悦,冲着燕屠说道:“儒公当日曾断言,这如何有错?且智子有言,恭子当日出生时感染了妖气,才有今日的模样。你对恭子不敬,就是对儒门不敬。”
羊恭因生得不胡不汉的模样,自幼便被周围伙伴视为异类,此时听得燕屠直斥自己不胡不汉,当真是恼怒不已。
燕屠仍是叫嚣道:“世上的妖难道是胡人模样吗?感染了妖气就有胡人的模样,这是哪一门子的歪理?我倒要亲自问问羊剑容这贱……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突然一人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小女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正是羊剑容。
羊恭得见羊剑容,喊了一声:“娘!”羊剑容听而不见。
当日刘曜率神箭队力护羊剑容,羊剑容丝毫不为所动,唯恐刘曜上门打扰,这些时日一直在外躲避,此时回归,竟然又再遇上燕屠等人。
燕屠当即单刀直入地说道:“你来得正好。羊女侠,当年你谎称有身孕,咱们不杀你。今日,你当着咱们的面将事情说清楚,这小子到底是否是你亲生?”
羊剑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是儒门的下人,这些事并不是你们管得了的。”
燕屠心想不错,又道:“不错,儒门大事,咱们这些奴才确实不便过问,但杀兄之仇,不得不报。不过,在杀你之前,先得给你捎个口信。那日慕容寒被咱们追击,咱们本事不济,幸得两位高人相助才幸免于难。慕容寒临去前要我等转告于你,不日她定要来取你性命。”
羊剑容道:“有劳诸位辛劳,小女子感激不尽。”
燕屠道:“好说!好说!咱们已将话带到。羊剑容,如今你已把这小子生了下来,咱们的血海深仇是时候清算了,你这就受死吧!”伸手往腰间一摸,却抓了个空。
他原本是想摸杀猪刀,一时没有想起杀猪刀早已是羊恭之物。
羊恭拦在燕屠身前,满脸怒气地说道:“谁敢伤我娘一根汗毛,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燕屠丝毫不忍让,说道:“小子,你用杀猪刀剁了我,此仇不报也罢,无足挂怀;但杀兄弟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抢过鲁酿随身携带的利刃,绕过羊恭,上前便刺。
晋卦与鲁酿急忙阻拦,但一人拼命,十人难挡。晋卦与鲁酿均非修真习武之人,无法拦住被仇恨之火遮眼的燕屠。鲁酿只得苦苦哀求道:“请看在儒公视我等为兄弟的情分上,暂且搁下仇怨。”而羊恭早已抽出杀猪刀,随时劈向燕屠。
燕屠仍是执意说道:“姓燕的当日立誓,非要替吴兄弟报此大仇不可。你们顾念儒公之情,不忍痛下杀手,那所有的罪孽便让我燕某一人来承担,我一命抵一命。羊剑容,我杀了你,然后再自刎,这总算对得住儒公了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燕屠又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便讲,有屁就放,又何必吞吞吐吐?”
羊恭看着燕屠一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说道:“这位燕老兄,你别这么较真好不好?如今都啥年头啦?还流行报什么仇?那位吴疱是你老子吗?”
燕屠脸色酱紫,不知羊恭言语中所指,怒道:“吴兄弟姓吴,我姓燕。他如何是我老子了?”
羊恭说道:“按照江湖惯例,但凡江湖中人各有各的恩怨情仇,纠缠不清,好像不整个杀父深仇之类的出来,就没法在这江湖上混下去似的。放眼天下,像你这种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听得耳朵都腻啦!你还好意思整日挂在嘴边,叨念不停?”
燕屠道:“胡闹!咱们虽非亲生兄弟,却情逾骨肉。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我这是真真切切的杀兄之仇,与你这江湖惯例毫不相干。”
羊恭说道:“你若是当真要报仇,当日为何不让慕容寒下手?你既然是前来报讯,为何又要动手报仇?”
燕屠道:“一码归一码,大丈夫恩怨分明。”
羊恭见燕屠如此重情义,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但燕屠此时势若疯虎,丝毫不理会鲁酿和晋卦的劝阻,箭步如风,扑向羊剑容。
羊恭喝道:“找死!”挥动杀猪刀向燕屠腰间劈去。只是羊恭这杀猪刀法实在稀松平常,又无法激发其中灵力,如何劈得着?眼见燕屠手中的利刃便要刺向羊剑容,羊剑容一动不动,突然,不知为何,燕屠整个身子竟被推了开来。
0047章 胡笳十八拍
羊恭的杀猪刀法练得一般,但因曾练过驱刀砍苍蝇,眼力倒是不错。此时,他看得分明,将燕屠的利刃推开的,正是一道突如其来的豪光。
燕屠正待出言痛骂,突见半空中出现一道光幕。羊剑容连忙上前叩谢,说道:“谢师伯救命之恩。”
此时,光幕中出现一人形,正是呼延玉难。只听得她道:“剑容,如此大礼,万万不敢当,此番我是奉掌门之命来寻你。”
羊剑容心中一沉,惶恐不安:看来师父终究是不肯放过我,现在派人来清理门户来了。
她远离诸胡,一来是不愿与众胡人为伍;二来是怕师父胡玉寻上门来。因为当年呼延玉难曾劝她回归玉女门,她自觉无颜面对师尊胡玉,这才拒绝。又无所依归,才屈身于呼延玉难庇托之下,留在匈奴之地。
燕屠突然指着光幕,叫道:“是你!是你!”
羊恭觉得奇怪,问道:“老屠,你脑袋没有撞伤吧?”
晋卦说道:“小主公,咱们去追杀慕容寒那妖女时,幸得两高手相助,这就是其中一位。”众人一同拜谢了呼延玉难的救命之恩。
原来那两位高人不是别人,正是玉女门的两大护法呼延玉难和白玉劫。
燕屠等人曾见识过儒门的观天水镜,心道:儒门乃天下修仙之法的正宗,想不到桃源之外竟有如此了得的高手……心中虽觉不妥,却不愿往下想,因为他们根本不愿说半句儒门的不是。
羊剑容心中一片狂乱,心想:师父收留我,无非是看中我修仙的慧根,将来可以传我衣钵。但这玉女修仙之法非但要摒除男女之思,更是要恨透天下男子。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师恩深重,岂可违逆,但仍是一咬牙说道:“我不想修什么仙,我只想做平凡的人……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成仙何用?无非是多活几年,徒在世间受苦受难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间仍是有着掩饰不住的羞怯。
呼延玉难与刘渊亦是有过一段辛酸的往事,见羊剑容如此坚毅,说道:“可如今你心爱的人呢?他为了自己的大业,何曾将你放在心中?若是他对你真有情义,为何抛下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来寻你?”这一番话似是在点醒羊剑容,又何尝不是在点醒自己?
羊剑容顿时哑口无言,心中想替儒子置辩,但面对着残酷的现实,突觉所有的语言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呼延玉难说道:“掌门师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她老人家当真要问罪于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最终也是逃不过的。”
羊剑容默然不语,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半空连磕了三个响头,凄然道:“师父,剑容不肖,无法侍奉在你老人家身旁,更是无能接管你的衣钵。”
呼延玉难无奈地说道:“剑容,你好自为之吧!”然后长叹了一声,光幕便消失于半空之中。
羊劍容呆立当地,神情痴呆。愣了一阵,忽有所悟,转身入毡房,取出一件貂皮大衣,披在羊恭身上,和颜悦色地说道:“恭子,这是我特地为你缝制的,想不到竟是如此合适。”
羊恭听得热泪盈眶,自打识事以来,母亲羊剑容何曾如此待他?只见她又从厨中忙了一阵,然后端出奶酪,说道:“恭子,自你出生以来,娘从未喂你吃过一口。今日就让娘喂你,好不好?”话语之中,极尽母亲的慈祥。
羊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神激动,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良久,竟是无法下咽。
燕屠看在眼里,心中笑道:如此做派,无非是想做给咱们看!但无论你待恭子如何,咱们与你的血海深仇终究是抹不掉的。他不知道,自羊恭出生以来,照料羊恭的全是阿风。这等添衣喂食的寻常事,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羊剑容又抓起羊恭腰间的杀猪刀,细细地凝视,在她眼里,慧剑灵力即便灌注在庸俗不堪的杀猪刀之内,仍是神圣无比。她端视良久才道:“恭子,你可认得刀上的两字?”
羊恭道:“这是我的名字啊!”忽地觉得这正是解开心中疑团的良机,问道,“天下人都随父姓,而我随你姓羊,难道我爹爹也是姓羊吗?”
燕屠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抢先道:“你是杂种,咱们儒公姓……”话未说完,突然被鲁酿重重一掌打落,这一掌似乎要将他嘴巴打歪。
羊剑容吃不准羊恭是否真的是儒子所出,就算儒子真的是他父亲,她也不知道儒子姓什么。一直以来,她无法确定羊恭的身世,便将他冷落。此时被问及儒子姓什么,如何回答得了?他们与胡人杂居,偶有来往交好胡族妇人问及恭子,羊剑容只以自己的姓来应答,但每每念及“恭子”二字,心神仍觉不安。
她本以为腹中之人会是儒子骨肉,没想到恭子竟有胡人模样,而儒子并非胡人,那羊恭自然是胡人大胡子所出。她受这些烦恼困扰已久,心中曾思虑千百回,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现实,便以当日恭子出生时感染妖气来自我安慰罢了。此时被呼延玉难奉师父之命来请,已知不妙,又见羊恭当众质问,不得不面对事实,说道:“这慧剑本就不属你所有!”
羊恭不解地问道:“娘,你不是说,这一柄恭子慧剑原本就应该属于我吗?我的名字就是来自慧剑……来自杀猪刀上的‘恭子二字。恭子就是我,我就是恭子。”
羊剑容心中暗问:你真的是恭子吗?此时,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肯定,又是一阵发呆,暗自伤神之际,手指触到桌上的粗弦,正是当年崖顶退敌救儒子之调。
她心中一酸,索性席地而坐,一面弹,一面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燕屠是个粗人,不懂曲中之意,见羊剑容弹得如此情迷,心中叹道:原来羊姑娘与儒公当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他们都爱好这些玩意儿,实是平生难得的知己。
羊剑容弹完了一曲,然后问道:“恭子,你可知道此曲的名字?”
羊恭说道:“《在水伊人》啊!娘终日弹的不正是这一曲子吗?”
羊剑容说道:“不错,这曲子叫《在水伊人》,是你……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她原本想说“是你父亲儒子所作”,但内心中实在是吃不准,羊恭到底是不是儒子亲生。
羊恭虽然对曲子一窍不通,但见母亲弹得如此沉醉痴迷,母子连心,也能感知她心中的温馨欢喜。
羊剑容又道:“恭子,你素来不喜音律,没有遗传到……但今日你还得用心听我弹完这一曲。”
羊恭见母亲又是给自己添衣,又是喂食,心中一阵激动,此时对音律也不是如何的反感,当即点头。
只听得羊剑容一面弹奏,一面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羊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也能感知曲中的悲愤无奈。
羊剑容弹唱完这一段,说道:“这是《胡笳十八拍》中的第一拍,乃东汉蔡文姬所作。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内有宦官外戚把持朝政,外有各方军阀诸侯混战。”她与儒子一样,天生精擅曲艺,这原本是用胡笳来弹奏的十八拍,此时经长琴演绎,融入自己的心境,同样催人泪下。
羊恭笑道:“原来娘与老胡一样,给我讲江湖往事来啦!老胡只是比手画脚,而娘又弹又唱,不知比老胡好出多少倍!”偷看了羊剑容一眼,见她眼角似有泪痕,别样凄美,心想:原来娘真的很美!
羊剑容丝毫不理会羊恭所言,颇有感触地继续说道:“蔡文姬就是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被胡人掳去的。她是汉人的女儿,却要在胡族中苟存性命,个中耻辱,当真是无法哭诉。”
蔡文姬是东汉大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她擅长文学书法,又精于音律,在战乱中为胡骑所获,《胡笳十八拍》写尽了她自身的屈辱与痛苦,仿似让人看到了她的幽怨叹息。
羊剑容的心境亦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她感怀身世遭遇,与蔡文姬似乎没有两样,因此这一拍弹得极为令人动容。
羊剑容本是胡玉的唯一爱徒,所在的玉女门,是中原女子第一大门派。自她拜师以来,胡玉便谆谆教导,胡人乃天下之祸害根源,尤其是胡人男子,切勿不可与之有半点纠缠。为此玉女门还有一条不成文的门规,门中弟子不得与胡人来往,尤其是男子,极为胡玉所不喜。
玉女门中的各种女子,形形色色,或孤苦无依、或自怨自艾、或大彻大悟,但无一例外都是被男人所伤、被男人所弃的。
她因奉师命去保护南宫坞堡,不幸反遭南宫剑郎的万里追踪,后误入桃源,结识儒子,本就犯了门规。生下羊恭后更怕师父胡玉责难,始终不敢回玉女门,带着羊恭与匈奴等族杂居,忍受着衣食住行上种种与汉人格格不入的习俗。
羊恭听月华夫人唱诗经中的诗词时,虽觉别有风情,却听得厌烦不已。此时听母亲弹奏《胡笳十八拍》,虽不反感,但一听得这只是十八拍中的一拍,后面还有十七拍,几乎要晕死过去。
若是此曲让月华来唱,他心中必定会道:后面还有十七拍,又臭又长,何时才能听完?
羊剑容又弹唱道:“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她自与儒子结下不解之缘,但见儒子乃儒门修仙诸子中人,而师父胡玉颇为推崇儒雅,本以为就算被她责骂,亦是要向她禀明心志。奈何却与《胡笳十八拍》中的蔡文姬一样,遭受了胡人的凌辱。
蔡文姬一生的不幸,皆因被胡骑掳掠,被逼嫁给胡人,其间十二年,生下两子。
身为汉人,偏与胡人杂居;身为女人,却遭受胡人的污辱,羊剑容与蔡文姬的遭遇如出一辙。其中蔡文姬所期盼的,是回归故土。她在第五拍中写道:“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肠断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如此思归故土,肝肠寸断,以雁寄情,却愁怨更深。
羊剑容心中所盼望的是,有朝一日能见到自己心爱之人,此生再也无憾。但自桃源一别后,身不由己沦落异族,欲寻儒子又自觉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这番心情,只能是“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無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羊剑容弹完最后一拍,悲愤之下,竟崩断了琴弦。她望着案上长琴,愣愣出神,浅声低叹道:“焦美琴,本就不完美,却能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我也不再完美,但我终究是我,不是冰冷无情的焦美琴。”高举长琴,狠狠地重摔在地,然后抓起案上的马鞭,指着羊恭说道,“都是你……”心神激动,话到嘴边,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羊恭喊道:“娘!我是恭子啊!”
羊剑容怒说道:“正因为你是恭子!你不应该是恭子!倘若你不是恭子,我早就去找……可你这恭子,叫我如何有面目去见他?”突然一鞭朝羊恭脸面打落,喝道,“我不是你的娘!你娘早就死啦!”
燕屠等人见羊剑容挥鞭抽打羊恭,大出意料之外,欲上前阻拦,羊恭喝道:“且住,此事与你们有何相干?”他自幼便遭母亲毒打,除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之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晋卦等人心想不错,这是母亲教训儿子,与我等有何相干?
羊剑容见羊恭满脸泪水,非但不心软,反而更怒,喝道:“没出息的家伙,你不是我的儿子!你这兔崽子,不配做我羊剑容的儿子!”挥鞭又打。
羊恭不躲不闪,任由羊剑容抽打。羊剑容毫不手软,一边抽打,一边喝道:“活该!打死你!叫你哭!”见羊恭一动不动,更是心怒难消,说道,“胡人就是胡狗,木头一个。”顿时将羊恭的背脊打得皮开肉绽。
鲁酿心有不忍,又不便上前。
羊恭忍痛说道:“娘!我是你的儿子!我不是胡狗!”
羊剑容突然发出凄厉惨叫,弃鞭在地,双手捂住耳朵,双眼尽是恐惧,喊道:“你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是恭子!不是胡狗!不是胡狗!”旋即飞身上马。
羊恭抢先拦在马前,喊道:“娘!我就是恭子!”一把抓住羊剑容的小腿。羊剑容正愤恨交加,一跺脚,欲将羊恭摔开,无奈羊恭抱得太牢,竟没有被甩掉。羊剑容索性将他提上马背,高举在上。
晋卦和鲁酿唯恐羊恭性命不保,急忙阻拦。
此时,羊恭背脊尽是鲜血,一滴滴地落在羊剑容的脸上。羊剑容丝毫不以为意,叹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犟山这鬼东西。若不是别人栽赃嫁祸,我也不会被南宫少主追踪;若无这番追踪,我也不会误入桃源;若不是误入桃源,也就……”一时哽咽,说不下去,将羊恭卧在马背上,从法道行藏中取出一珠,然后又道,“缘起缘灭,是时候了结了。这东西就交由你,和你一起自生自灭。”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将珠子往羊恭背脊一弹。
珠子陡遇外力,里面密密麻麻的图形竟然不住地四下扩张,往羊恭背脊上游移,如同树根一样扎在其上。
晋卦等不明所以,见她并未进一步伤及羊恭,也就不再阻拦。
羊剑容见此情境,将他往地上一推,拍马而去。鲁酿与晋卦立马上前,双双拥住羊恭。
羊恭也顾不得背脊上的痛,挣扎束缚,站起身来,发足便追,又哪里寻得着羊剑容的身影?
燕屠走了上来,得意地说道:“小子,你可听清楚了吗?你不是恭子,而是……”突然听得“呼”的一声,一道黑影直劈而来,正是羊恭挥动杀猪刀。
晋卦知燕屠口没遮拦,见其上前,自知不妥,待得羊恭杀猪刀劈出时早已防备,将燕屠拖在一旁。
羊恭怒瞪燕屠,不再理会,发足去追羊剑容,但四下遍寻,早已不见她的身影,只得向着绝尘处急追直去。
追出数里,忽见尘头滚滚,一人喊道:“小子刘渊,快给我滚出来!”似是老妇人所发。
羊恭循声望去,直觉眼前一花,只见那老妇人如龙盘凤翔,莫知所踪,只留下一阵漫天飞扬的尘暴,忍不住叹道:“这老太婆有点门道,与老胡有得一拼。”心中一时经不住好奇心的驱动,将被母亲抛弃的失落暂搁一旁,尾随不住飞扬的尘土而去。
那老妇人直奔刘渊大营,待羊恭赶到大营时,营中早已大乱,捉拿刺客的喊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
此时军营大乱,也无人理会羊恭。
羊恭四下乱闯,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那老婆子实在太可恶啦!又来捣乱!抓不住她,刘元帅降罪下来,那可是要杀头的。”正是护营的军士。刘渊本就五部之首,此时又被推举为大单于,如此辱骂之声响彻军中,护营军士自是暗暗心惊。
突然,军营中传来一阵啸声,震得羊恭两耳几欲发聋,身旁的军帐如被狂风刮过一般。一阵清啸过后,半空中一个声音说道:“刘渊小子,快滚出来!”声音不见得如何洪亮,但每一个角落均是清晰可闻。
紧接着,大营中号角四响,刘雄早已催动大军四下困杀那老婆子。然而,那老婆子如过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羊恭正在四下寻找那老婆子所在,苦于本事不济,无法循声而去。忽听得军帐中一声闷响,似有三人倒下,另一士兵喝道:“哪里来的野老婆子?”
羊恭大喜,抹抹泪痕,快步走过去。
只听得那老婆子道:“快说!刘渊那小子在哪里?不说的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那士兵急欲大呼,却被那老婆子不经意地斜斜一指点出,立时闷声不响。那老婆子见那士兵又倒下去,骂道,“不中用的家伙!这么轻轻的一指都受不了。”
羊恭生怕此来历不明的老婆子对义父刘曜不利,见她来势凶猛,即蹑手蹑脚地向刘曜营帐跑去。
那老婆子寻遍军营,里里外外不见刘渊的踪影,见大营前大纛迎风招展,骂道:“寻不得那小子出气,折辱一番这王旗也是好的。”当即纵身上前,伸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点向旗杆。
此时,部将刘和率大军赶来,纵声道:“休动汉王大纛!”那老婆子充耳不闻,长竹竿仍是点出。便在此时,一阵箭发如雨,向那老婆子身后飞去。
那老婆子头也不回,手中长竹竿一挥,竹去如风,将箭雨尽数扫落在地,喝道:“本门大义,仁者爱人,杀身以成仁;滥杀你们这些无辜,老婆子只有愧对圣人。你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婆子也不愿杀,诸位这就请吧!”
部将刘和曾随刘渊逐鹿,误上岗顶,见识过无为子的神技。那时众军士亦是千箭齐发,却被无为子以真气封堵在外。此时见这老婆子亦是轻描淡写便将箭雨扫落,自知伤不了她分毫,仍不肯坠了威风,说道:“你折了大王的大纛,咱们一样是死罪。与其被赐死,倒不如殉职而死。如此一来,家中老小尚可有抚恤。”
那老婆子道:“如此甚好,老婆子这就成全尔等。”当即长竹竿一挥,声势夺人,只听得“咔嚓”一声,旗杆从中折断。
0048章 有教则无类
羊恭正欲前往刘曜大营,知会刘曜,突见刘熙等带着一班人马前来,自是铁伐浩图等少年。
刘熙一声呼啸,众少年挥拳便上。
他们曾将众巫师的法器偷来与羊恭较量,没想到敌不过一柄毫不起眼的杀猪刀,此时撞见羊恭这个仇敌,自是分外眼红。
羊恭不愿与众人纠缠,转身便走。众人哪里肯放过?蜂拥而上,围着羊恭便打。如此近身肉搏,羊恭所谓的杀猪刀法无从耍起。
众人扭作一团之际,那老婆子正好扛着大旗从旁掠过,一缕烟似的闪过数十丈后才回过头来。她见众人正在厮打,忽地灵机一动,说道:“老头子,你不跟老婆子布阵斗法,老婆子自有法子赢你。”当即大喝一声。
众少年吓得立马住手,回过头来,见长竹竿挑来,腰间穴道登时被制住,身子凌空而起,早已人事不省。
那老婆子道:“本门圣人有云:有教无类,就算是天下蠢驴笨骡,老婆子也能将其调教成天下一等一的好手。”又在大营中游走一番,始终不见刘渊,将众人当作青蛙一般,穿成一串,疾奔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时,羊恭醒来,突觉腰酸背痛,耳际生风,睁眼一看,禁不住大吃一惊。只见身前身后均是人影,全是平日嬉闹戏打的伙伴。众人似乎被什么挑着,无丝无线,身子能活动自如,自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牢牢困住。
惊惶之中,一片呼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羊恭见身旁之人,正是铁伐浩图,欲撞过去,苦于腰悬旗杆,穴道被制,手脚不灵,心道:不好啦!这山妖老怪专抓小孩吃。又见那老婆子扛着六七名少年仍是飞奔自如,不禁暗道:这老怪与老胡有得一拼。
那老婆子只顾一味飞奔,没有向众人多看一眼。
羊恭一时想不明白,突然心念一动:按照江湖惯例,逆运内力即可冲开穴道。胡一刀传授他功夫时,他总是喜欢反其道而行之。此時依法而为,体内顿生一股真气,真气不受控制,四下游走,引得四肢抽搐,竟将穴道冲开一半。
羊恭想不到竟能一举奏效,心中大喜,眼见铁伐浩图丝毫不能动弹,正是报仇良机,忍不住一巴掌打出,喊道:“胖子!快醒醒啦!你这肥牛要被拿去烤啦!”
那老婆子“咦”的一声,将旗杆一横,瞥了一眼羊恭,说道:“你这小子倒有两下,能自解穴道?”
羊恭道:“不是我这小子有两下,是你老太婆的功夫太差劲。”那老婆子脸色骤变,双目黯云浮动,直逼羊恭。
羊恭心生惊惧,暗道:不好啦!疯老婆子要发难啦!转念又突然一喜,因为他立马想到:依照江湖惯例,这等绝世高人往往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越是骂她不济,她越是要显示自己的不凡。如此人物,又岂会与人计较一言一语?
果然,那老婆子哈哈大笑道:“天下间还没人敢这般和我老婆子说话,你小子倒有些胆色,很对老婆子的胃口,老婆子定要你心服口服。”
这位老婆子正是儒门的孟君婆婆。众少年所在之处,正是她的法道行藏。当年她将儒子掳走,用的也是这长竹竿。
她本是儒门中人,自被儒门驱逐后,对儒门有诸多不满。儒门修仙诸子中人,无一不是千挑万选,灵根聪慧,仙资极佳。孟君婆婆认为此举有违圣人之言,因此她与无为子较量,偏不依照儒道相争之法去专门挑选良质美玉的少年子弟。她反其道而行,随意挑选,自信凭着一己之能,定能调教出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她一身道行,超越群论,自出桃源以来,未逢敌手,何曾有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此时羊恭口出狂言,自是令她惊诧不已。
羊恭听她所说的与自己所想的相差无几,心道:所谓的高人,都是千篇一律。惧意全消地说道:“胖子!你听到了吗?这老婆子是吃人的山妖,咱们很合她的胃口。”
铁伐浩图刚好听得“很对老婆子的胃口”那句,又听得羊恭这么一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哭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去找娘!”
羊恭骂道:“没出息的家伙,你们平日欺负我不是挺神气的吗?今日为何要哭爹喊娘?”话未说完,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因为他想到自己被母亲遗弃的那一幕。
羊恭实在猜不透母亲的心思,也不知道该按照哪一条江湖惯例来解释她的偏执。此时触景生情,见铁伐浩图哭着要见娘,自己更是加倍难过,心道:娘,我也要回去找娘!一时忍不住,变本加厉哭了起来。哭声四起,稀里哗啦,似乎心中有吐之不尽的苦水。
孟君婆婆被吵得烦躁大盛,喝道:“小崽子,都闭嘴!”突然一声清啸,声音不见得如何嘹亮,地上霎时沙尘翻滚,狂风大作,撞得道旁树叶飒飒而响。
啸声一起,震耳欲聋,哭声顿歇。
铁伐浩图等更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羊恭更觉惊异,心道:这老婆子恐怕不在老胡之下。此时,孟君婆婆回过头来问道:“小子,我的功夫怎么样?”
羊恭心道:原来老婆子是有意卖弄本事!因早已捉摸透了高人的心思,当即丝毫不惧地说道:“我不叫小子,我叫羊恭。”
孟君婆婆舌头卷舔嘴唇,呵呵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羊,一瘦一肥,一羊一牛,谁哭就吃谁。”
众人听得此话,不敢出声。
孟君婆婆见稍加恫吓众少年便哭声立止,心道:如此乖巧,浑金璞玉,可造之材。老婆子我定要好好地将他们调教一番,胜过儒门那老头子。她出身儒门,不自觉地以儒门礼法戒律约束门徒。此时心意既定,欲觅一清净所在,而眼下一路所见,尽是鏖兵过后之境。孟君婆婆数年来在桃源外行走,对天下各门派、各处地形知之甚少,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只得一路狂奔。
羊恭心想:这老婆子修为了得,却疯疯癫癫的,想必是少在江湖上走动的缘故,于俗务一窍不通,与胡一刀正好是一对活宝。
忽然又想:这老婆子为何要抓我?若要逃出她的毒手,并非易事。何不先将她弄得筋疲力尽,然后再伺机逃走?当即以激将之法说道:“你这老婆子功夫稀松平常,有本事就挑着咱们疾行五百里。”内心实则十分叹服她这惊世骇俗的修为。
那老婆子道:“好!这就让你见识一下。”心道:五百余里终不能挑着去。
这一路狂奔,疾若奔马,也不知过了多久,羊恭等人早已觉得口干舌燥,全身软绵无力,实在无法支撑得住。
那老婆子道:“小子,你服了吗?”
羊恭虽觉痛楚难当,心想:按照江湖惯例,我此时若是贸然屈服,定被她看矮了三分。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我就偏不喊服。说道:“不服!不服!”
那老婆子得意地说道:“小子果真有几分骨气,好得很。”心中忽地起了爱才之心,不忍过分折磨众人。她口中虽说“有教无类”,但若是能传授几名资质上佳的弟子,心中自是喜不可抑,见羊恭是骨头硬朗之人,正好传授他儒门一招一式的硬功夫。
这一晚,孟君婆婆与众人便在荒山野岭上歇息,她心中将众人当作自己的弟子,倒也没有再为难众人。
次日醒来,孟君婆婆仍是狂奔不已,虽几经兜转,但因内力深厚,仍是向北渐行,道上非止一日,不意間已到墨山境内。
眼见群山连绵巍峨,山风清凉扑面,孟君婆婆心道:此处灵力充足,实乃修仙的好去处,又何须定要到墨山?
儒道两门所在的桃源,实乃仙山福地,灵气充足,这因犟山而名动玄道的墨门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孟君婆婆的道行,自然能知晓此处乃极佳的修仙之所,当即觅路上山。孰料绕了大半日,左冲右突,纵高蹿低,仍是找不着上山的路。
她本就霹雳火性,正欲发作,忽地又想:何不借此良机,让众小子甘心情愿地投入门下?主意既定,当即运起灵力,腾身而起,长竹竿猛然挥动,正是一副开山劈道之势。
这一番用功,当真是打得山崩地裂,天翻地覆,直令人看得心驰神摇。铁伐浩图等见她大展神威,神技若此,心中既是惊叹,又是折服。
孟君婆婆心中暗暗得意,收起长竹竿说道:“小子们,儒门仙剑派的无上真法,天下正宗,你们想不想学?”
胡人与中原杂居已久,各族贵族无不仰慕儒学。铁伐浩图等不是匈奴王公大臣子嗣,就是贵族子弟,汉化程度极深,此时听得可以修习儒门仙剑派的无上真法,自是喜不自胜。他们原本以为被孟君婆婆掳来,绝无好事,此时居然听得竟能拜入儒门仙剑派门下,岂能不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立马纷纷跪倒在地。
孟君婆婆呵呵而笑,喜形于色,忽地正色道:“如今的中原各派,无不收取拜师费,入门费之类的,老婆子看了就怄火,但这拜师仪式决不可草率,当另择良辰吉日。因此,你们一日未正式拜师,仍不是我门下弟子。”
羊恭直挺挺地站着,负手冷笑。
孟君婆婆问道:“小子,你不跪拜行礼倒也罢了,何故发笑?”
羊恭仍是冷笑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我忽地想起了一番言论来,大有空前绝后之势,便忍不住发笑。”
孟君婆婆自然不信这些鬼话,说道:“早不笑,晚不笑,偏在此时冷笑,是何道理?”
羊恭一摸肚子,学着肥肠满肚的模样,缓缓说道:“天下文章一大抄,为武之道,亦是如此。你抄袭一下我的,我抄袭一下你的,抄完东家的,然后又抄西家。”
孟君婆婆道:“无耻至极,何出此言?”
羊恭道:“要出!要出!非出不可!”
孟君婆婆心觉奇怪,问道:“何以见得?”
羊恭道:“小羊儿曾听闻,如今的玄道中人,都热衷于做买卖。那神兵门的霸王枪更是有言,为了做好买卖,先得混一个玄道大家、武学宗匠之类的招牌,这样行起事来,左右逢源。但这些响亮的名头都不是打拼出来的,而是花大钱保荐出来的。只要花得起钱,捞一个响亮的名头,最是容易不过的事。
“霸王枪又道,如今的仙剑门派,说到原汁原味,天下正宗,那自然是儒门仙剑派。因此,霸王枪扬言,若要哄人,冒充儒门乃不二之选。”
其实,羊恭所言,有些确实是霸王枪所讲。当年胡一刀凭一己之力驱散锱铢门,实乃平生得意之作,在传授恭子玄术的过程中,难免时不时提及。
羊恭向来觉得,身为掌教之人,自当是个人物,却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此时提及霸王枪的名头,便不失时机地加油添醋,杜撰一番。但无论是从胡一刀那里听来,还是他自己杜撰,全都套在霸王枪的头上,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为他说这话的目的,最终是为了数落孟君婆婆冒充儒门之事。如此当面指责,若是她一个不高兴,盛怒之下追究起来,自己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孟君婆婆也曾折辱过霸王枪,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恍然大悟,冷笑道:“小子,你言下之意,老婆子招收弟子,也是冒充儒门的名头了?”
羊恭与礼、恕、智三子几度接触,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当今儒门之中,除了四大长老和十四子中的忠孝仁义、礼恕悌智和温良二子以外,并无其他的修仙之人。而孟君婆婆曾被儒门驱逐,智子等人自然也不会提及。
此时,孟君婆婆自称儒门中人,扬言要将铁伐浩图等收入门下,羊恭自是认为她是冒充儒门。
他素来因不知身世而倍感茫然,自蒙母亲羊剑容赐予恭子慧剑后,才知道自己原是儒门中人,且胡一刀和阿风对儒门都是推崇备至,因此心中常常以此自负。后来遇上焚姑和月华,两人都认定他并非儒门的恭子,而是幻化冒充的,羊恭心中自然是极为不忿。因此,孟君婆婆冒充儒门,他自然是要挖苦一番。
羊恭一时说得兴奋,便口無遮拦,又道:“是啊!人家霸王枪吹嘘‘剑动江湖,而你偏要冒充儒门中人。如今的中原各派全是不学无术之辈,老前辈你不愿意去冒充他们,本是情有可原。可你别的门派不冒充,偏偏要在真人面前冒充儒门,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孟君婆婆一时亦是无可辩驳,她被儒门驱逐出外,自然不算是真正的儒门中人。此时想不到竟会有人怀疑自己并非真正儒门中人,自是惊诧不已,且怀疑之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孟君婆婆不由得极为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羊恭道:“你自称儒门,总得让人觉得你有儒门的模样吧!”话虽如此,他自己又何曾有儒门的模样?
孟君婆婆素来自负,她明明是要将众人收入门下,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而是一路上大显神通,让众人心服口服,听得仍是被羊恭怀疑,问道:“小子,你待如何?”
羊恭道:“除非你能来一段儒门修仙之法。”
孟君婆婆说道:“这有何难?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当即将儒门的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滔滔不绝地念了出来。
羊恭曾得智子传授这一入门剑法,虽无法分辨其中差别,却分辨不出眼前的老婆子是否是儒门中的修仙之人。心想:既然她是儒门修仙之人,为何智子等人只字未提?如果她不是,为何又会这九思仙剑诀?
正自不解,孟君婆婆戛然而止,转声喝道:“小子,你是何人?又想来打我儒门心法的主意吗?”一面说,一面瞪着羊恭,见他不胡不汉的模样,实在是古怪至极。
当年,阴阳门派遣风花雪月潜藏在她身旁,为的就是偷窃儒门心法。孟君婆婆虽早已看破其中隐情,并从未点破,但一想到阴阳门竟是如此工于心计,不肯死心,仍是要将羊恭等安插在自己身旁,不由得暗暗心惊,一下子警觉起来,说道:“老婆子虽然有心收你为徒,但儒门心法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脸色铁青,青竹长竿骤然飘动,点向羊恭。
便在此时,山下尘头滚滚,蹄声如雷,一小队人马打着匈奴旗号,疾奔而来。
0049章 青竹影惊魂
来者人数不多,三前三后,一共六骑,却掀得尘土漫天飞。
孟君婆婆倏然收住长竹竿,心想:这些狗贼终究不肯死心,吊脚鬼似的跟着。老婆子不识道路,他们来得正合时宜。如若直言相询,必不得真相,倒不如先来个下马威,揪住慢慢逼问。当即将众小子赶在一旁,然后站在大道之上。
那六骑来得极快,突见路中有人,当中一人挥鞭,粗声粗气地喝道:“哪里来的老村妇,不要命啦,快闪开!”
孟君婆婆本就不打算客气相询,待前三骑近身,忽地里长竹竿横出,牢牢粘住马腹,顺势向后一挥,大喝一声:“停!”
三匹高头大马受惊,硬生生地被勒住停下,前蹄狂抓,嘶声不断,马上之人被掀翻在地。后三骑见势不妙,欲骤然立马。
孟君婆婆“嘿”的一声冷笑,双足一点,又是长竹倏然伸出,左右晃动,裹住三条马尾。三马受惊,奔行更速,孟君婆婆被倒拖而行,丝毫不以为意,喝道:“停下吧!”双脚如同千斤铁柱,紧钉入地,三骑又被拉住。
马上之人有了前“马”之鉴,千钧一发之际,跃身下马,稳稳站落在一旁。当中一人摸摸前额,站了起来,问候了一下别人的母亲,然后又骂道:“见鬼啦!幸亏没撞烂这些宝贝儿。”从衣兜里抖出一串串酒杯,正是醉不死,不知此时是刘一斛抑或刘一觚。
又一人道:“这等排山倒海的力道,世间罕见,令人想不通。”正是向三通。
另一人是嵇冷铁,突然见了孟君婆婆车上的旗杆,立马抽出长铁板条,喝骂道:“快还刘元帅的大旗。”
刘熙等人从石后探出头来,见孟君婆婆又再大展神威,将青竹六侠折磨得狼狈不堪,心道:青竹六侠亦是少有的高手,在师父面前,竟是不堪一击。他因心中敬慕孟君婆婆,早已将她当作师父了。
此时前三骑王不留行等亦围拢过来,他们本就欺软怕硬之辈,见孟君婆婆如此身手,只得恭敬站在一旁。
孟君婆婆目光如刀,上下打量了一番青竹六侠,说道:“我道是谁,胆敢肆无忌惮地冲撞老婆子,原来是几个无名小卒。刘渊那小子手下也算无能,竟网罗这等货色。”突然松了手,三匹马一溜烟地跑了开去。
青竹六侠仍是惊得咋舌。
孟君婆婆又道:“六位是想来找老婆子的麻烦么?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当爽快点,这就动手吧!”
青竹六侠早就被瞧得心中发毛,哪里还敢出声?
刘一斛斟了一杯,满身酒气,醉醺醺地说道:“前辈乃世外高人,威名远播天下,我等乃末学后进,不知天高地厚,岂敢冒犯前辈?”
孟君婆婆道:“是么?老婆子之前未踏出过桃源半步,又如何来威名远播天下?”
青竹六侠听得孟君婆婆自称出自桃源,当真惊得非同小可。
那日,六人跟随刘渊逐鹿,曾有一老道来献计,后来得知那老道是为了与其内子斗阵法而来,而眼前之人自称身出桃源,不是无为子口中的内子,还会是谁?撞上如此人物,六侠自忖无法逃身,当即见风使舵,吹捧儒門玄术如何通神,修仙之法如何天下正宗,同时又将道门大大地贬损一番。
他们以为此举极是得体,能讨好孟君婆婆,没想到孟君婆婆脸色一沉,说道:“无知狂徒,儒道两门乃天下两大仙剑派,岂能由你们这些奸佞小人评说?”
青竹六侠这一番马屁,当真是拍到了马腿上去了,不知孟君婆婆心意如何,一时不敢稍动。
孟君婆婆说道:“老婆子偶有所闻,青竹六侠义绝霄汉,今日一见,竟是胆小如鼠之辈。嘿嘿!诸位大侠不来冒犯老婆子,老婆子可要冒犯一下诸位大侠啦!”长竹竿横出,向青竹六侠扫去。
嵇冷铁骑虎难下,知出言相求,必不讨好,索性将手中的长铁往地上一抛,硬着头皮说道:“青竹六侠也算是有点薄技,士可杀不可辱,决不容你这般折辱。要杀要剐,青竹六侠不皱一下眉头。”
此时,山无天竟是一下子精明了不少,大声道:“不错!山某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难道还怕你这老婆子不成?”也与余人一同抛下手中法器。
孟君婆婆甚觉安慰,说道:“不错!这有点像人话。你们这些粗鲁汉子倒有点骨气,江湖中总算还有侠义之人。”她自行走江湖以来,所见的玄道中人,多半是些见利忘义之徒,此时见青竹六侠一同欣然受死,心中好生敬仰。
此时,羊恭再也看不下去,走了出来,说道:“青竹六侠,别来无恙?”六侠一看,心中不快。羊恭又道,“青竹六侠素有侠义,本就一体,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前辈何不成人之美,让他们死在一起,同年同月同日的,正好成全他们千古流芳的侠义名头?”
青竹六侠恨不得上前将他撕成八块,心中虽怒,却不敢流诸于外,仍是假装淡定。
羊恭笑道:“老前辈,这六只老鼠便交由我处置吧!你不是想收我为徒吗?我出手就是你出手。”他有意让青竹六侠露出本来的面目,又自恃有孟君婆婆在旁掠阵,便拿出杀猪刀,在半空中晃了几下。
王不留行的手掌便是被这杀猪刀所剁,此时见羊恭又欲下手,心中愤恨不已,心道:小子,咱们正是为上犟山而来,此刻你落入我等手中,最是适合不过。
羊恭见王不留行神色不善,说道:“青竹六侠,义薄云天,一人有难,余人相救。天灵灵,地灵灵,杀猪刀一出,天地鬼神,尽皆显灵。”突然,一刀劈向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闪身避过,出其不意地拿住羊恭,喊道:“拿住这小子,叫这老婆子不敢轻举妄动。”但苦于法器丢弃在地,一手掌被羊恭剁了,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拿住羊恭。
其余五侠心觉有理,却无人上前相助。他们素来不和睦,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趋利避害,心思亦能想到同一点去。此时,王不留行欲以羊恭为挟,让孟君婆婆不敢轻举妄动,原是有利可图之举,但其余五侠为谋求自保,也顾不得这所谓的“利”,一齐转身便逃。
羊恭哈哈大笑,说道:“青竹六侠果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其余五侠早已腾身而起,但不知为何,无论如何腾挪,身子竟是动弹不得。放眼一看,只见孟君婆婆长竹竿不住的搅动,灵力如潮,将五侠裹住在半空。五人身陷泥潭一般,不敢破口大骂,手脚慢慢地软了下来,无法动弹。
嵇冷铁尖声叫道:“恃强凌弱,算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孟君婆婆道:“老婆子只是一老村妇,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侠者重义轻生死,义薄云天,但如今玄道中人不遵儒法,人心不古。你们青竹六侠更是徒有虚名,杀了你们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怕是要弄脏了老婆子的手。这样吧!只要你们帮老婆子一个忙,老婆子便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五人大喜,忙不迭地点头。
孟君婆婆手一松,将五人放了下来,问道:“此处诸峰连绵,是何处?”
向三通道:“前辈当真桃源高人,不问江湖俗事,此乃名震天下的墨山啊!”
孟君婆婆抬头一看,但见白舍依山而建,巨石横空,浑然乌黑,与墨绿苍林相映成趣,屋顶后山飞瀑直下,气势如虹,心道:原来已到墨山,老婆子生平未曾涉足江湖,如今偶尔出来见见世面,游玩山水,无意中听得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好事之徒,胡吹“北墨南玄”之类的,这墨山看来就是墨门所在了。秦始皇一统天下后,迫害玄道中人,儒道两门这才避其锋芒,入迁桃源。想不到留在桃源之外的墨门,非但没有覆灭,反而占了中原玄道半壁。这些家伙,胃口不小,但手脚上的把式不知如何,老婆子今日正好见识见识,也好开开眼界。
她正欲寻一个清静所在,然后将铁伐浩图等收入门下,问道:“不知上山是走哪一条路?”
六侠心中猛地一震,互使眼色,均想:凭此人的功夫,让她在墨山上大闹一番,必定能引得天下大乱。江湖盛传,能上犟山者,获益无穷;但犟山四周非但机关重重,处处设陷,且布下不少结界禁制,这十多年来,葬身犟山的人不计其数。饶是如此,谋求上犟山的仍是前赴后继,就连老婆子这等儒门高人也打了这主意,何愁大事不成?各人的心思又立马往一处想,心怀鬼胎。
嵇冷铁说道:“有石刻处,便是上山之路。”向左首一指。六侠曾暗中数度强闯墨山,知有石刻乃上山之路,只可惜本事不济,均以失败告终,是以欲得《犟山图形》而后快。此时所指,正是上山之路。
孟君婆婆见六人神色古怪,知其不怀好意,突然长竹竿伸出,点向六侠。六侠做贼心虚,急忙闪身一旁,孰料那长竹竿只是虚晃而过,吓得六侠一场虚惊。孟君婆婆心中窃喜,不按嵇冷铁所指向左,反而向右,挑起羊恭等人,早已去远。
山无天愤愤地道:“杀人放火的勾当作得多,什么大风浪都见过了,可一碰上这硬手,总不免闹得灰头土脸。只因咱们亦是犯了当今玄道中人的通病,身为玄道中人,却武功不济。”
嵇冷铁扶正帽子,然后说道:“就算再练二十年又如何?仍是抵不上这老妖婆的半根手指头。她一番乱闯,定能将墨山搞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咱们六侠也不辱使命。”
向三通道:“大伙留在匈奴军中,无事可做,受这白眉家伙不少鸟气,白白耗费数载光阴。此番既来,倒不如再碰碰运气,如何?”
余人称是,向左首山道而去。
羊恭等人又被挑入法道行藏中,似青蛙一般穿成一串,吊在长竹竿上。
羊恭心中笑道:按照江湖惯例,这老婆子上了青竹六侠的恶当啦!
孟君婆婆本行正急,无意间瞥见羊恭一脸冷笑,问道:“小子,又有何高见?”
羊恭笑道:“高见倒不见得,‘矮见都是有一些。不过老前辈将我等吊得高高在上,说出来的‘矮见也成了高见。”
孟君婆婆道:“且说来听听!”
羊恭笑道:“青竹六鼠不是什么好东西,终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他们有心让你上山捣乱,决不会胡乱指路。”
孟君婆婆道:“六人徒有虛名,必无好心。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老婆子教训了他们一番,此时哪里还会好心好气地指路?必定是糊弄老婆子。”不信羊恭之言,坚持己见,向右奔去。
行出大半个时辰后,一路上不见六侠所说的石刻,不觉已入绝路,一声喝道:“好大的狗胆,果真是糊弄老婆子来啦!下次再让老婆子撞见,定要让你们每人喝一碗孟婆汤。”猛地飞脚横踢,将跟前一块大石踢飞出去,大石撞在山道上,顿时碎屑纷飞。此举明明是孟君婆婆疑心过重,却推卸于六人,又转了回来,回到三岔路的山道上,向着另一山道而去。
她脾性暴躁,却非横蛮之人,见羊恭人小鬼大,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许。
不到半个时辰工夫,果见山道旁有一石刻,顺石刻直上,便是数排简陋的石屋,全是大石垒成,那大石少说也有千斤之重。孟君婆婆道:“老婆子也有几分力道,但要搬动如此大石,万万不能。这帮臭家伙又如何能够?实是让人琢磨不透。”
正转过一处山坳,突然,四道黑影飘然而出。
(未完待续)
孟君婆婆以为羊恭也是意图窃取儒门武功的不轨之徒,暴风骤雨般攻来。羊恭能逃过一劫吗?在前方等着他的究竟是吉是凶?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