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嫣
崧泽文化距今约6000至5300年,是以1961年发掘的上海青浦崧泽文化遗址而命名。其文化的分布范围和马家浜文化的分布大体一致,即以太湖流域作为其分布的中心地区,但文化因素的传播范围大于马家浜文化,北到江淮东部地区,南到杭州湾以南,西北到皖西地区。崧泽文化上承马家浜文化,下接良渚文化,是二者之间的过渡型文化。经过多年的田野考古工作,迄今已发现多处崧泽文化遗址,发表材料的有 30 余处。
在多处遗址中,祭祀土台、高台墓地、大型墓葬、陶质礼器、玉器等诸多良渚文化的文明因素在崧泽文化中都能找到原型。精神文明较马家浜时期已迈进一大步。尤其是人首陶瓶的出土,代表着崧泽文化时期礼制以物质载体的形象出现。一直以来,人们对于人首陶瓶的用途有不少推测,但是大部分都认同其为一件祭祀用的礼器。至于是什么样的祭祀,在祭祀中是什么用途并未得到明晰的研究。笔者将根据现有的资料对人首陶瓶的用途作初步的探讨。
人首陶瓶现藏于嘉兴博物馆
人首陶瓶于1989年10月出土于嘉兴大桥乡(现大桥镇)南子村大坟遗址(第三层文化中),根据当时的发掘、调查状况分析,大坟遗址是在崧泽文化堆积的基础上形成的良渚文化堆积,整个第二层均为良渚文化时期人工堆筑起来的大土堆,是良渚文化墓地,第一层为马桥四层类型。人首陶瓶为泥质灰陶质地,高21厘米,腹围28厘米。1992年7月由省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被收藏于嘉兴博物馆,距今约4900-5800年,为新石器时代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阶段。其外形呈葫芦形三节束腰状,酷似一女性人体。脸部轮廓方正扁平,两眼内凹,鼻梁隆起,双耳耸立,嘴巴微张,脑后发髻微翘。在发髻处、耳部、颈下等位置均出现了小孔,可能是插戴装饰所用。最显眼的是胸瓶处斜仰着一个椭圆形大口,口内中空,与瓶体相贯通。瓶底作小圆足,一周有8个三角形小缺口,形成了崧泽文化陶器所特有的八角星纹图案。
笔者将从人首陶瓶的外形、用途、隐含的意义三方面入手来探讨人首陶瓶。
对于人首陶瓶,考古学家认为是一个夸张的女性形象,突出了她的腹围,用葫芦式样来体现。原始人类的生殖崇拜都是从具象到抽象的,1977年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了葫芦籽,以此推测与其距离较近的嘉兴土地上有葫芦的踪迹并不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有学者推测当时的河姆渡先民除了将葫芦作为采集的食物之外,更将其坚硬的外壳作为浮水的工具,从而与周边地域的文化有所交流。葫芦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多子多福,正是由于它内里可以繁衍出很多的葫芦籽。人首陶瓶的瓶身并没有采用葫芦的两圈,而是用了三圈,在原始先民的思维里,三生万物。正如老子在《道德经》四十二章中所描述得那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也代表了原始先民对于“多”的理解。当女性和葫芦结合为一体后,这种对“多多繁衍”的美好渴望便不言而喻了。
在具象出现后,抽象的崇拜便显得顺理成章了。诗经《大雅·绵》记载:“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葫芦在各民族的起源神话中是女性生殖繁衍的象征。崧泽文化晚期正处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的阶段。但对于母性的生殖崇拜并不会因为氏族过渡而结束。在母系氏族社会里, 初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崇拜女性生殖器即女阴, 且运用各种文化手段表现女性繁殖。但是, 当初民认识到人口的繁衍并不仅仅是以女性为主,而是以男性为主导的结果, 便会慢慢产生男性生殖崇拜,但崇拜女性生殖器的悠久传统也并未中断, 还保持着对女性生殖器的热情。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尽管人首陶瓶出现于崧泽文化晚期,该时期正处于母系氏族阶段过渡到父系氏族阶段,但当时的先民依然用极大的热情,精湛的工艺,制作出了具有极大象征力的人首陶瓶。
崧泽文化时期的稻作经济较马家浜时期有了巨大的进步。先民有了更多的温饱选择,从被动地向自然索取食物过渡到主动地种植食物。在新石器时代,在初步的生存问题解决后,往往会迎来精神文明的跨越。稻作经济的出现,也预示着酒文化的出现,包启安在《史前文化时期的酿酒(一)酒的起源》中提到:“人们只有掌握了种植谷物技术之后,才为酿酒创造了规模性生产的基础条件,因此我们讨论酿酒起源一直是侧重于谷物酿酒。”酒的出现,必然会导致酒器的出现。据张小帆在《崧泽文化陶质酒器初探》中的概括,崧泽文化时期的酒器基本涵盖了从酿造到宴享的全过程。
酒的出现也预示着祭祀与礼制的形成。随着农业、手工业的不断推进,社会的不断进步,崧泽先民从狩猎、采集经济中慢慢过渡到农耕文明中来,对土地的依赖更甚于以往。祭祀的出现往往被认为和农耕文明的起源是分不开的。1996年嘉兴南河浜遗址发掘中,首次发现了崧泽文化祭台1座,为良渚文化发达的筑台现象找到了根源。这也充分证明崧泽文化晚期已经出现了较为成熟的礼制。基于上述两点,笔者认为人首陶瓶并不是一件日常生活中的实用器,而是一件礼器。具体来说,它是一件祭祀或宴享等重要活动时的酒器。根据其形状,笔者推测人首陶瓶是用于祭祀或宴享时,用于温酒、调酒等用途,并不是直接作为饮酒的器具。
人首陶瓶的瓶底作小圈足,略外撇并饰锯齿状缺口若干(见图一),这些缺口是有规律的,见图二。若将缺口的对角线相联系,便会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八角星纹图(见图三)。
图一 人首陶瓶底部细节图
图二
图三
早在马家浜文化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八角星纹图的综迹。在常州武进潘家塘和常州溧阳神墩各出土了1件八角星纹纺轮。因此,可以判定,八角星纹图的出现与当时的女性有极大的关联。笔者认为,对于八角星纹图的解读还要结合器物而言。当八角星纹图出现在人首陶瓶的底部时,人首陶瓶便有作为祭祀礼器的作用。本人更倾向于陆思贤、李迪先生的解读——从图案的总体形象看,四方八角呈花蒂形。开花结果,是农业获得丰收的基础。《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由此可见,天地、每个方位都需要一件特殊的礼器作为祭祀之用。那么结合人首陶瓶的各个特点,我们不难推断出,人首陶瓶在崧泽文化时期是祭祀土地的礼器,象征着孕育与丰收。
综上所述,从对人首陶瓶生殖文化的体现、具体用途及典型八角星纹的分析,笔者初步推断,它是一件祭祀土地的礼器,象征着孕育与丰收,具体的作用应为盛酒器。对于5000多年前的崧泽文化,我们只能依据现有的出土器物、史料等推测曾经发生的事情。笔者期待有更多的历史遗存被发现、被保存,让我们对崧泽时期的文化有更多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