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吴青峰词作在形式上常具有文学的美感,其词作《你心里最后一个》的遣词造句值得品赏。以俄国形式主义与新批评视角,探讨该作品的语言陌生化、客观对应物与有机整体等特性,为歌词创作分析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关键词】 吴青峰;俄国形式主义;新批评;陌生化;有机整体论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8-0095-02
20世纪初,形式主义文学批评思潮在俄国风靡,推崇者包括罗曼·雅各布森(Roman Jackobson)、鲍里斯·艾亨鲍姆(Boris Eichenbaum)、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Viktor Shklovsky)等,他们深受日内瓦语言学派、俄国未来派诗歌和象征主义文学、胡塞尔现象学哲学等的影响,认为正确的文学研究是研究文学本身[1],强调文学研究的主体是“文学性”[2]。
在俄国形式主义的影响下,20世纪30年代,“新批评”思潮在英、美等国形成,而后在其文坛上占据一定地位,其理论基点的要旨也是文本形式。新批评派认为“应该研究文学作品,研究作品的艺术技巧和手法,研究文学的内在规律”[3],推崇文本细读法(close reading)。该流派中较有影响的人物包括T.S.艾略特(T.S. Eliot)、I.A.理查兹(I.A.Richards)、威廉·燕卜荪(William Empson)、克林斯·布鲁克斯(Cleanth Brooks)等。俄国形式主义与新批评虽无直接关联,但都采用了一些相似的术语,反映了一些相似的观念。
歌曲《你心里最后一个》(以下简称《你》)由吴青峰作词、作曲。歌词“希望隐藏海浪感,‘上’‘下’的起伏,还有‘带伤’‘结痂’‘生花’的旋转”(见Sodazine vol.8) ,文学性强。
一、语言陌生化(“陌生化”俄文语词:остранение)
“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的一个核心理念。在被誉为俄国形式主义“宣言”的《作为技巧的艺术》一书中,什克洛夫斯基详述了陌生化理论——
艺术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还原人们对生活的感知,为了使人感觉到事物,为了使石头成为石头……艺术的手法就是要使对象“陌生”,要使形式变得困难,以增加感觉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的目的,必须设法延长[4]。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对惯常发生的事物置若罔闻,丧失了对它们的感受能力。而当读者因异于日常语言的文字而放缓了理解速度时,他们的感知就被唤起了,这种“陌生化”迫使他們暂时抛开已有的生活经验,以新的方式体察作品,从而去感受,甚至去重塑他们眼中的世界。
陌生化往往通过作品的语言、情节构思、叙事方式等来实现。在此以《你》歌词语言层面为代表进行分析。
(一)叠词
奥西普·伯里克在《论声音的重复》中指出,语音的重复本身就具有一种特殊的审美作用[5]。在《你》的歌词中出现了6个ABB式叠词——“空荡荡”“孤单单”“红通通”“暖烘烘”“沉甸甸”“轻飘飘”,形成了声律上的连绵感和节奏感。叠词虽然在流行歌曲的歌词中不难见到,但多为AABB式的词语,如“总是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再回首》陈乐融词),婉转缠绵,饱含人生感叹。ABB式叠词多为儿童稚嫩的表达形式,以强调其感知,像“绿油油”“胖乎乎”之类的,还有强调意图的“吃饭饭”“洗手手”,重复一个宾语,是儿童以清晰认识的一种确认,听来亲切可爱。而在歌词中较为密集地使用ABB式叠词,造成了陌生化,具有童趣之美,意境显得具体可感,又或是脆弱敏感的表征。
另外,江阳辙(“荡”)、言前辙(“单”“甸”)、中东辙(“通”“烘”)和遥条辙(“飘”)都属于响韵,营造出舒展、悠扬、柔缓的气氛。
(二)词类活用
词类活用是指某些词临时改变其基本语法功能去充当其他词类或基本功能未改变而用法比较特殊的现象,在古代汉语中普遍存在[6]。作为现代语言运用,《你》的歌词中却也使用了词类活用,转化词性,异于日常的表达方式,由此产生了陌生化效果。
1.名词用作动词。“眼着溶解的云”“耳着凝结的雨”中的“眼”和“耳”以动词词性出现在句子中,强调了“看”和“听”的感觉器官,对动作情态留白,增强了读者的代入感。
2.名词用作状语。“药水请萧邦地擦”“谎言请李白地讲”“快乐请烟火地嚷”“忧伤请汪洋地放”“声线就青鸟地唱”“脚步就落叶地踏”中的状语皆为名词,化抽象为具象,又提升了感受的难度。
“萧邦”和“李白”,一中一外,一为音乐家,一为诗人,虽有风格上的差异,但同属浪漫主义的代表,可谓互文见义;“烟火”和“汪洋”则带有一种蓬勃的、热烈、奔腾的力量,且“烟火”还有着绚烂的色彩,“汪洋”更是深沉宽广,从另一个角度又修饰了“快乐”和“忧伤”;“青鸟”和“落叶”意味着自由、轻盈。
3.形容词用作名词。“祈祷披盖一场绵绵”“预言冲刷一片朗朗”将“绵绵”和“朗朗”用为名词,加上“一场”“一片”以修饰,既带着二词本有的意境,又赋予了想象的空间情态。
(三)无意义语词
在《关于诗歌与无意义语言》中,什克洛夫斯基指出,“对于品赏一个不表示意义的‘无意义的词’来说,发音方面无疑是重要的。也许诗歌的大部分趣味都存在于发音之中,存在于说话器官的单纯的舞蹈之中”[7]。
无意义语词在歌曲中出现,切换了原先使用的语言系统,带来陌生感,引起注意。《你》在间奏吟唱“Aaha……Wu……”“Oh……”等无实义的语词,仿佛将人带入一个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巧妙衔接;又以“哒哒哒啦……”收尾,轻快跳跃,犹如孩童一般,天真坦荡、无所顾忌,尽情释放着真我。
二、客观对应物与有机整体
艾略特认为,作家表达个人情感的最好方式,是通过艺术构想出客观对应物,以有效唤醒读者的情感反应[1]。布鲁克斯重申了有机整体论,认为优秀的诗歌是一个由各种复杂的因素组成的有机整体[8]。
《你》歌词中主要的客观对应物包括云、伞、雨、月亮、燕尾床、海等,意味着将心灵安放于自然的熨帖。意象多是由某些感情化虚为实而来,虚实莫辨,形成一个有机整体。
(一)递进
1.由分到合。从“溶解的云”和“碎裂的时间”,到“凝结的雨”和“共鸣的时间”,物质状态由分裂到集结。
2.自下而上。从“滑着伞沿打下”到“倒带地升华”“枕着故事而上”,表现自下而上的伏动,隐含时间的推移。
3.从自卑到自信。不难发现,前两段副歌“药水请萧邦地擦/谎言请李白地讲”“快乐请烟火地嚷/忧伤请汪洋地放”二句都使用了祈使句,将自我放在一个较低的位置,卑微渺小地请求,而到了最后一段副歌则用了“声线就青鸟地唱/脚步就落叶地踏”这样的肯定句式,回应了“脱掉害怕”的自信。
同时,从“我曾怀疑是幻象”到“不需为幻象害怕”,前后照应,也体现了作者心境的变化。
(二)环形结构
从“在你手里睡一下/带着暖心的伤/结痂”到“在你心里睡一下/生着微笑的花/带伤”,再到“在你笑里睡一下/结着守护的痂/生花”,形成一个回旋的环形结构。可简单分解如下:
围绕“结痂”“带伤”“生花”,三段内容相辅相成,互相包容。因为环形结构的采用,歌词的整体性极大增强,打造了非凡的美感。
三、结语
在俄国形式主义与新批评视角下,歌词《你心里最后一个》在语言上,采用叠词、词类活用和无意义语词,建造了陌生化的效果;在内容上,选取的意象客体通过递进和环形建构,使其形成有机整体,极大丰富了词作的感染力和表现力。
参考文献:
[1]查尔斯·E·布莱斯勒.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导论(第五版)[M].赵勇,李莎,常培杰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
[2]杨守森主编.新编西方文论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3]支宇.韦勒克文论与结构主义语言学[J].社会科学研究,2000(4).
[4]V.Shklovsky,“Art as Technique”,in Russian Formalist Criticism:Four Essays,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65.
[5]Osip Brik,“On Sound of Poetry Language”,quoted from Boris Eichenbaum,“The Theory of the ‘Formal Method’”,in Russian Formalist Criticism:Four Essays,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65.
[6]胡安順,郭芹纳编.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6.
[7]V. Shklovsy,“On Poetry and Nonsense Language”,
quoted from Boris Eichenbaum,“The Theory of the ‘Formal Method’”,in Russian Formalist Criticism:Four Essays,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65.
[8]杨冬.文学理论:从柏拉图到德里达(第2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黄紫星,女,汉族,广东饶平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8届本科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