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画像石（砖）图像中酒器造型及表达出的酒礼文化

张淑慧　常艳

【摘要】汉代饮酒之风盛行，汉画像石中关于酒器的刻画颇多。通过对汉画像石中酒器功能及造型特征的分析，从设计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探讨其背后蕴含的酒礼文化。酒器作为酒礼文化的承载者，其造型设计、使用摆放都严格遵循汉代礼仪制度，是当时社会阶级之礼、祭祀之礼、人伦之礼等礼仪文化的映射。其中展现出的酒礼文化对调和人际关系、维护阶级统治、促进社会和谐有着重要作用，同时也是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媒介。

【关键词】汉画像石;酒器;造型特征;酒礼文化

【中图分类号】G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1）39-0100-02

汉画像石（砖）是汉代人雕刻在墓室、祠堂四壁的装饰石刻壁画，风格写实，严格按照当时社会观念刻画，是汉代礼仪制度和风俗习惯的缩影。全国各地出土的汉画像石中都有与酒相关的内容，其中不乏对酒器造型，酒礼文化的刻画。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汉画像石中对酒器的刻画，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汉代的社会形态，无论是构图、造型还是文化内涵，对研究汉代历史和现代设计发展都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一、汉画像石中酒器的功能与分类

从各地出土的汉画石（砖）图像可以看出，酒器依据功能的不同，分为盛酒器、取酒器和饮酒器三大类。盛酒器主要用于盛放饮用的酒，分为壶、樽、彝、钟、盆、罄等，在汉画像石中最常出现的有壶和樽;取酒器主要的用途是方便人们将盛酒器中存放的酒舀入饮酒器中，有斗、勺、瓢、箪等，在汉画像石中斗最为常见;饮酒器主要为人们饮酒时所用，有耳杯、卮、爵、斛、觥、觯等，其中最流行和有名的当属耳杯，耳杯也是汉画像石中最常出现的饮酒器。汉代注重礼仪，酒器使用考究，饮酒前先将储存的酒倒入壶中，再注入酒樽内，壶置于宴席旁，而后用勺、斗之类的舀酒器将樽内的酒斟入耳杯中。

二、汉画像石中酒器的造型特征

汉画像石中对于酒器的刻画主要见于“宴飨图”（含宴饮图、庖厨图、乐舞图），其中酒器组合以“樽、壶、斗及耳杯”为主。以下分别从汉画像石中常见的盛酒器、取酒器和饮酒器中选取典型代表对其造型特征加以分析。

（一）盛酒器——壶

《周礼·掌客》郑注：“壶，酒器也。”壶在汉代使用十分广泛。由于汉代人习惯席地而坐，因此盛酒器的形体一般为大肚鼓腹，比较矮胖稳重，作为盛酒器的壶也不例外。如徐州发现的东汉永平四年画像石“伎乐演奏抬壶图”中有两人正抬一壶走向演奏区域，该壶为敞口、鼓腹的形象，腹部两耳的造型设计便于抬系搬运，这里刻画的壶为娱乐活动的盛酒容器。另外，山东嘉祥发现的汉画像石“季扎挂剑”，坟堆前案上有樽、耳杯等，地上置一提梁壶，这里的酒器明显带有祭祀功能。

从汉画像石中可以发现，汉代盛酒器壶的造型设计，目的性极强，大肚鼓腹、左右对称的制作形式，既扩大了盛酒空间，又保证了器形的稳定性。在其基本的造型上又增加了提梁和执把等结构造型，易提便携，极具功能性。

（二）取酒器——斗

汉代常用斗作为取酒器，斗又可称为勺，一般呈圆形或椭圆形，腹部较深，有长柄和短柄两种。在汉画像石中常见斗与盛酒器一起出现，用于注酒。如前文提到的江苏徐州白集汉墓中室北壁“宴饮图”中，一呈跪坐状之人正在用斗取酒。除此之外，还有南阳汉画馆中珍藏的东汉时期的投壶画像，形象地描画了酒宴投壶的场景。另外在江苏睢宁县郭山征集的“龙凤、建 筑、人物图”、铜山洪楼村出土的“宴饮图”等画像石中皆有取酒器斗的出现。从众多画像石对斗的刻画可以发现，斗的造型比较简单，讲究轻巧实用，深腹和长短柄的设计，以及手柄处的穿孔设计均出于实用功能的考虑。

（三）饮酒器——耳杯

耳杯是战国时期兴起的一种饮酒器，到了汉代耳杯依然是最主要和最普遍的饮酒器。汉画像石中的耳杯一般置于棜案之上，杯口呈椭圆状，杯面近似于双手合掬形成的椭圆形，底部扁平，杯耳微微上翘，多与杯口齐平，对称于杯壁两侧。如山东兖州农机学校石椁画像“对坐宴饮图”、嘉祥县纸坊镇出土的建鼓乐舞画像石、徐州汉王乡东沿村发现的元和三年画像石第八石等，皆有饮酒容器耳杯的出现。饮酒器的设计就是要方便人们饮酒时的取、拿、握、饮。从汉画像石耳杯的刻画中，可以发现其造型设计十分讲究实用性，微微上扬的双耳，像一只展开双翼的飞鸟，不仅便于饮酒时双手端持，而且可以组装成套，既实用又美观。其开放式的杯形，从设计认知心理上来讲，是对饮酒者敞开胸怀、尽情饮酒的一种心理暗示，给人一种开怀畅饮的直观感受。除此之外，双耳的设计非常契合汉代对礼仪的要求，要求使用者必须双手端起。由于形体较浅，且上大下小，也要求使用者饮酒后两手将酒杯轻放到棜案上。一方面是对儒家礼仪观念的体现，另一方面也是对当时人们生活需求和审美倾向的反映。

三、酒礼文化的体现

上文介绍的汉画像石中的三类酒器，其制作与汉代人的生活方式和风俗礼仪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整体体现出三个层面的礼仪内涵，即阶级之礼、祭祀之礼、人伦之礼。古人有句话叫“礼以酒成”，可见“酒”与“酒器”是“礼”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同构成了重要的酒礼文化，是对当时的社会风貌、等级制度、礼仪文化、民族传统观念等方面的一个系统反映。

（一）阶级之礼

古人历来讲求“美食美器”，非酒器无以饮酒，酒器不但具有实用功能，也是饮酒者身份地位的象征。《礼记·礼器》中写道：“贵者献以爵，贱者献以散。”[1]《盐铁论·散不足》云：“古者污尊抔饮，盖无爵觞俎……今富者银口黄耳，金罍玉钟;中者野王纻器，金错蜀杯。”[2]在饮酒时，除了所用的酒器要符合饮酒者的身份地位，饮酒顺序、饮酒时的座次、甚至于酒器的摆放也有明确的要求，一切尊卑有序，否则便是僭越，失了礼仪。两汉时期以东向为尊，北向为卑;右为尊，左为卑;上座为尊，下座为卑。若宾客和主人的身份地位相差不多，可同席而坐，这在汉画像石中也有体现。如河南密县打虎亭二號墓出土的“宴饮图”，主人坐在饰有帷幔的榻上，宾客则按照身份等级分左右两列坐于帷幔之外，仆从站立侍奉左右[3]。另外许多四川成都一带出土的宴饮汉画像中，主人和来客皆座次有序，举止有度。

以上这些都是对汉代饮酒中等级礼仪的反映，不管是在朝廷宴饮还是民间的宴饮活动中，汉人对酒器的使用都有着严格的等级要求，绝不会尊卑混淆。

（二） 祭祀之礼

祭祀是人们为祭拜天地、社稷、宗庙、祖先等举行的一项重大仪式，汉人深受鬼神观念的影响，通过各种祭祀仪式来表达对神灵的崇敬，希望神灵赐福风调雨顺。人们认为酒是非常有灵性的存在，是人与神灵沟通的重要媒介。基于这种社会背景下，汉画像石中很多与祭祀有关的图像中皆有酒器出现。如四川泸州出土的第9号汉画像石棺上，刻有一幅“巫术祈祷图”，其中有两个峨冠博带的巫师手持酒樽，模样恭谨，神态虔诚，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祝祷仪式[4]。这是对汉代巫师以酒祭神，祈求平安场景的刻画。

在汉代，除了用酒祭拜神灵之外，还以酒祭祀祖先。河南南阳英庄出土汉画像石“墓祀图”，顶部为一祠堂，共有四层，堂内放有奠酒、肴馔、盛酒器等祭祀用品[5]，直观地展现了汉代祭祖时酒器的使用。不论是以酒祀神，还是以酒祭祖，都表现了汉人对神灵祖先的尊敬，期望得到庇护的美好愿望，祭祀礼仪中酒器的存在，正是人们功利主义思想的物化表现。

（三）人伦之礼

汉代奉儒学为正统思想，“仁孝”成为核心。《礼记·鄉饮酒义》规定：“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所以明尊长也……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弟。”[6]《礼记·射义》说：“乡饮酒之礼，所以明长幼之序也……乡饮酒之礼废，则长幼之序失，而争斗之狱繁矣。”[7]可知，行乡饮酒礼最重要的目的在于成就孝弟、尊贤敬长的道德风尚，达到德治教化的目的。除了文献记载，汉画像石中也多有体现，如四川成都市郊出土的“宴饮图”中，两人跪在席上举杯敬酒，互相伏身拱手，以示谦让。再如山东嘉祥武氏祠出土的“宴饮图”，其右几人举杯敬酒，左边四人揖手行礼，两两互拜，彬彬有礼。在宴饮、祭祀、乐舞等活动中，酒与酒器的存在不但具有实用功能，形态的审美愉悦性，还以明喻或暗喻的方式感化人的伦理道德情操，调和人际关系，促进社会和谐[8]。乡饮酒礼作为一种礼仪活动，实际上正是对尊长敬老，长幼有序，邻里和睦等道德伦理的宣扬与规范，也是酒礼文化教育作用的重要体现。

四、结论

酒器的设计最初是基于实用功能的满足产生的，然而在不同时代背景下，由于生产能力和风俗习惯的差异，酒器的功能、造型样式、被赋予的文化内涵也各不相同。通过对汉画像石中酒器的分析，更加清楚直观地了解到汉代不同阶级对礼制的遵守与需求，反映出了非常丰厚的人文精神意蕴，既可以推动具有传统文化特色的现代酒器设计的发展与创新，又为现代礼俗的推广、文明社会的建设提供丰厚的历史依据。

参考文献：

[1]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卷23） ·礼器第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桓宽撰，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散不足[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3：352-353.

[3]安金槐，王与刚.密县打虎亭汉代画像石墓和壁画墓[J].文物，1972，（10）：49-62.

[4]徐利红.从“巫术祈祷图”看泸州汉代酒文化[J].四川文物，1993，（01）：66-67.

[5]王建中，闪修山.南阳两汉画像石[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6]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卷61） ·乡饮酒义第四十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7]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卷62） ·射义第四十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8]陈琳.中国古代饮酒器造型研究[D].南京林业大学，2009.

作者简介：

张淑慧，女，西安科技大学艺术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常艳，女，西安科技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访问学者，硕士研究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