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莹 张茜嫫?
摘 要:研究分析汉画像石艺术大多运用拓片,这种习惯性延续仅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汉画像石的艺术状况,极容易产生汉画像石研究等同于对黑白拓片图像的认知与探究的错误,相当于将彩色的油画,拆解成了黑白两色的素描,造成了对汉画像石彩绘艺术的忽视和对其原本色彩文化的遗忘。 本文尝试从汉画像石的文化背景、工艺、风格、社会功能及“五色”色彩观等方面着手,对其独特的彩绘艺术进行分析。
关键词:汉画像石;浪漫主义;墓葬艺术;装饰艺术;五色观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6)05-0146-02
汉画像石是在经过选择的平面石板上稍事加工,墨画轮廓,着色点染,平面减低浅雕或平面减底高浮雕,附丽于石祠堂、石阙、石棺、墓室等建筑表面,是一种特殊的建筑装饰材料。直面历史抑或是翻阅文字著述的美术史,我们会发现,或许一切由人类所著述的历史并不是客观存在的历史本身,而是一种经过主观或非主观选择的历史,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有倾向的选择了一些东西,也不可避免地遗忘了一些东西,这部分就是本文要分析的汉画像石彩绘艺术。
据考古证明、史料记载汉画像石彩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原初呈现的状态。汉画像石颜色被人类遗忘的客观原因:岁月流逝,画像石深受本身所使用的石灰岩材料吸水性差的限制,所施植物性颜料会分解消失,矿物质颜料比起植物性颜料耐久且不易褪色部分保留至今,造成了大部分汉画像石色彩“蚀化”或早已脱落,这些石材从成品又回到了半成品状。究其主观原因是审美趣味和观念的改变,汉画像石对于现代人来说首先是艺术品,其次具有社会功能。
阿恩海姆曾说:“雕塑在最完全的意义上是不能当作可以移动的对象,因为它们是与一种受它们意义影响的,同时也反过来决定它们的意义的场所联系在一起的。[1]”同理,在研究汉画像石这种独特的综合雕绘艺术,追忆其神秘且不可忽略的色彩语言时,如果我们不能回溯其形成时的文化背景、社会环境、工艺传承、社会功能、风格流变及色彩观念等,我们将依旧是雾里看花。诚然,从功能角度来讲汉画像石是一种丧葬礼俗艺术,尔等不妨携一副凡俗目光重返汉代社会的世俗之境。
一、琳琅满目的浪漫艺术
两汉时期,尽管在一些层面“汉承秦制”,但在意识形态各方面“汉承楚风”,表现在文艺领域,就是以屈原为代表的南国楚文化。汉文化的灵魂里流淌着楚文化的血液,项羽被围四面皆楚歌;刘邦衣锦还乡《大风》作伴,楚汉文化在内容与形式上,存在明显的相承性。
浪漫主义继先秦理性精神后成为主宰两汉文艺领域的美学思潮,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和故事成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和具有吸引力的母题。南国楚地的神话故事与北国秦土的历史故事、儒家思想与道家文化并行交织同时共在,生者死者、鬼魅仙人、谶纬迷信混合陈列纷然一堂……部分画像石表象上虽有迷信荒诞的倾向,但其整体的艺术风格和蕴含着的美学基调却没有恐怖颓废的气质,人的意识形态和现实生活反之更为开朗、生意盎然。从幻想中仙人们的神仙畅游世界,到现实人间贵族们的享乐观赏世界,到社会下层的劳动者的耕作世界,各种物象、各种场景,都被汉画像石所雕绘。在视觉逻辑与时空叙事之间,营造出奇妙而缜密的关系,太虚幻境和现实世界两种时空交织重叠,虚拟中隐藏着现实,现实里埋设着虚拟,处处你中有我,处处如真似幻,是人对于精神世界、物质世界和自然对象的征服,是神话——历史——现实三混合的真正五彩浪漫的艺术世界。这个世界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作为人的本质的对象化,作为人的有机或者无机的躯体表现着由楚文化而来的天真狂妄的浪漫主义。
二、“大象其生”的墓葬艺术
生与死如始与终,属自然之道也。人是具有思维能力的生物,虽然不知道死亡的时间地点,但却能通过可见别人死亡,形成自己终会死亡的信念[2]。《列子·天瑞篇》说:“死亡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于是人类形成了一系列丧葬礼俗、灵魂信仰、先祖崇拜等。
汉画像石出现在汉武帝以后,这种现象并非偶然,文化艺术随社会进程而变化,墓葬制度礼俗也不例外。由汉帝以前的土圹竖穴墓葬、随葬器物组合与棺椁制度等,既而转变为汉帝时期以后,以石代木的各种石椁墓、石圹墓、崖洞墓等。由汉初至文、景时期,一直崇尚无为而治,提倡节俭,既而转变为西汉中期至东汉末出现的“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的思想观念。墓葬形制结构效仿生活居住的第宅建筑,把地下墓葬建筑也称作“宅”、“室”、“室宅”等[3];随葬品打破了陶、铜器等组合的固定形式,增加了各种象征生前生活的器物,如楼阁、仓房、灶、井、磨等。
“贤以孝为首,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贤臣必于孝子之门”[4]。汉代的忠孝观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一个突出表现就是对父母先人奉行厚葬,“崇饬丧纪以言孝,盛飨宾客以求名”[5]。就在这种“崇饬丧纪”的厚葬风气中,画像石得以发展兴盛起来。生活中孝的墓室虽然是死者的世界,营造的却是“生活娱乐”的“永生”空间,希望死者生活在与“生界”共同构成宇宙的相对缤纷的“死界”。
汉时风靡全社会的“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灵魂不灭、羽化成仙的理想观念、厚葬观念及厚葬行为的支配下墓葬形制、随葬器物发展变化,反应了人对人生的重视以及人企图对人生的效仿再现。
三、寄情于色的装饰艺术
王朝闻先生曾指出:“汉代画像石是难以理解的匆匆的文化现象。[6]”他警示我们汉画像石是仅存300多年的有特殊形式的文化现象,需重视。他暗示我们汉画像石是具有深层寓意的艺术形式需详尽。汉画像石的彩绘如秦始皇兵马俑一样,其原初是施色的,相反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没有敷色的素胎乃至原石,难免心生遗憾。或许汉画像石正是因为精美且具有丰富情感的装饰性色彩而延伸出更多的审美情趣和更深的艺术意蕴。
汉画像石作为一种装饰性墓葬建筑构石,对刻制的浮雕施以彩绘,增强浮雕的视觉效果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其制作需要精选石材勾画底稿,综合雕刻施彩着色。由于石材原料本身的局限性、雕刻工具先进程度的影响,以及画师刻工技艺水平等因素的困扰,汉画像石有些局部和细节只能概括处理或者是做一种粗处理。施彩着色不仅可以解决细节“粗处理”的问题,而且突破了石材原色空洞、单一的缺陷,丰富艺术表现力同时又肯定了色彩向视觉外的情感扩漫。再者,汉画像石的色彩可以把各种知觉和情感紧密联合在一起,可以说色是心灵色,具备了更多的文化内涵和深刻寓意。
四、继往开来的综合雕绘艺术
汉画像石艺术是中国早期历史文化的集大成形式,是民族精神最为昂扬饱满的艺术象征与代表作。从艺术的自律性来看,任何艺术形式的出现,都是在传统艺术的基础上,经过反复的继承、探索发展起来的。汉画像石这种以“墓葬”礼俗为依托的独特艺术形式担负着起承前启后的历史重任。
汉画像石艺术是由原始装饰艺术发展而来的,具有明显的传承性,是立足于审美更深层次以崭新的视角对艺术诠释。从原始艺术到彩陶,从殷周青铜器到石质材料的画像石砖,是时代和观念的进步。不论是新石器时期的彩陶纹、商代盛行的阴线刻甲骨文字、春秋战国时期的壁画,还是青铜器、玉器上的纹饰,汉画像石艺术都借鉴和继承了彩陶、青铜器、陶俑等艺术形式的彩绘方法,才逐渐形成新的综合雕绘的艺术形式。综合雕绘艺术,简单地说就是各种雕绘艺术手法的综合运用。如今我国一些美术院校进行“综合绘画”,把雕塑与绘画中的多种造型技法综合起来进行艺术实践,2000多年前的汉画像石艺术就是实践的开端。
五、“五行五色”的色彩观
汉代人把宇宙看成天圆地方,头顶天空(圆),脚踏地面(方),认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大地的中心,从而形成了东、南、西、北、中,根据木、火、金、水、土五种东西彼此之间的相互作用产生了五行的观念,后又根据木、火、金、水、土这几种东西的颜色,直觉性地察知了五色:青、赤、白、黑、黄。当“五色”与“五行”的对应系统后,便获得了巨大的文化渗透力,人们不仅观“色”以测吉凶祸福,甚至观“色”辨疾,汉人在历史的进程中自然地继承了“五行五色”的色彩观。
从构成形式美的元素出发,色彩较之点、线、形,自身具有更加原始的审美情感。作为形式美,色彩本身具有既属于视觉感受又超越视觉感受的特点,与听觉、味觉、嗅觉等体觉相关,中国文化把五知觉的对象看成是有统一内在规律的、有统一的内在联系。
表中的“气”就是一种身体的肤觉。然而,这种内在的联系主要是从五行哲学的逻辑上推论出来的,要肯定色彩确实向视觉外的扩漫。色突破了理性的几何形逻辑,引向了审美的通感。汉代画像石的彩绘语言是主客观结合起来运用的色彩,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场合的象征寓意处在流变之中,敷色思想较为复杂,亦沟通神灵,亦标示尊卑,亦渲染祥庆,亦吉福辟邪。汉画像石色彩不仅是汉人“五行五色”的色彩观的体现,还承载着精神因素,本身存在着巨大的文化渗透力。
总之,研究汉画像石这种独特的综合雕绘艺术,探析其不可忽略的色彩语言,不但可以追忆汉画像石原初的面貌,而且从某种程度上,修饰和完善了色彩语言在汉代造型艺术中的公正地位,进一步促使对汉画像石的相关研究不断走向综合、走向深入。
参考文献:
[1] 李波.被遗忘的色彩——汉画像石的彩绘艺术探析[C]中国汉画学会第十三届年会论文集,第513页,转引阿恩海姆.拯救艺术.(Rudolf Arnbeim:To the Rescue of Art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2).
[2] 诺尔曼·布朗.生与死的对抗[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
[3] 蒋英炬,杨爱国.汉画像石与汉画像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
[4]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 王符.潜夫论·务本篇——诸子集成[M].上海:上海书店,1986.
[责任编辑:艾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