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考论

2021-10-26 09:55张鑫媛
关键词:缀合维摩断片

张鑫媛 普 慧

[提要]在各种敦煌变文集辑本中,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都被置于“维摩诘经讲经文”之首。敦煌学界对这件讲经文的研究包括解读其释文,以及探索其年代和文学性。但由于此卷属于长卷,在写本形态以及缺文的推补方面都还有一些重要问题需要解决。在从写本学视角探索其写本形态的演变及其影响的基础上,依据此件的讲经体例和内容进一步讨论断片的缺文问题,推补各断片缺失的文字,有利于全面了解和深入研究此讲经文。

引言

敦煌遗书“主要是佛教文献,后者约占敦煌文献总数的90%以上,而这些文献,又以残卷或残片居多。”其中,“残卷比例达90%以上”[1]。这就是说,敦煌遗书研究的基础工作就是如何将残片或残卷缀接、拼合,尽可能达到完整的文本形态,从而进一步录文、释绎。在浩若烟海的敦煌佛教文献中存在着一种奇特的说唱文本样式,被名之为“变文”。这种文本样式被誉为“‘敦煌佛教文学’的代表”[2](P.20)。在诸多的变文中,有一种被题为《维摩诘经讲经文》的变文,写本样式多达7种①,被称为敦煌佛教俗文学的代表作之一。项楚指出:“《维摩诘经讲经文》是规模极其宏伟的巨著。现存的七种片段(剔除伯2122)所演绎的经文,全在本经前五品(《佛国品》至《文殊师利问疾品》)中,而全经共有十四品,即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经文的讲经文迄未发现(假定它们有讲经文的话)。”[3]在这7种残卷中,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1862~1943)编号的 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是一件非常重要的讲经文。它虽然首尾均缺,中间亦有多处残缺,但所存部分仍达800多行,是保存内容最多的维摩诘经讲经文。与俄藏Ф101《维摩碎金》及其它维摩诘经讲经文相比,该卷应该是唯一一种基本保存了《维摩诘经·佛国品第一》开头部分的讲经文。如,该卷保存了对经首“如是我闻”的“如是”所作的解释,说明该件对《佛国品》首部的解释是基本完整的。因此,在各种敦煌变文辑本中,该件都被置于“维摩诘经讲经文”之首。

王重民等的《敦煌变文集》最早对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做了释录。此后,敦煌学界主要对该讲经文做了两个方面的探讨,一为释文、校勘②;二为探索其年代及其文学性特征③。然而,因该卷属于长卷,需要探究的内容很多,其中,从写本学方面所涉及的缀合、缺文的推补等考察,还值得进一步挖掘,进而做出某种示范性的样例。

一、关于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写卷形态演变的考察

从著录和已公布的图版来看,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存在9个断片和6个断片的差异。对于各断片的排列次序,缩微胶卷、《敦煌宝藏》《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亦有差别。

(一)S.4571号所存断片的数量

最早统计S.4571号保存断片数量的是王庆菽教授,她在《敦煌变文集·〈维摩诘经讲经文〉》㈠校记中说:“本卷分为多页(按:指多个断片),伦敦博物馆整理时误黏,秩序倒置,文义不通。今据所演绎之《维摩诘经》经文之先后,将全卷原有内容编排次序改正。例如,演绎经首‘如是我闻一时’数字之讲经文,原卷编号为⑺⑼⑻⑸,今改正为⑴⑵⑶⑷段。”[4](P.560)王庆菽在英国大英博物馆查阅敦煌遗书的时间是在1948年至1951年间,她的统计应该是当时该卷的保存情况。她虽未明说该卷保存有多少断片,但其中提到了“⑼”,至少说明不会少于9个断片。而这9个断片的说法也得到了同时代其它记录的佐证。如,1957年出版的《大英博物馆藏敦煌汉文写本注记目录》在著录S.4571号时就说该号包括9个断片[5](P.185)。而同一时期制作的缩微胶卷和据缩微胶卷影印的《敦煌宝藏》[6](P.583-610)刊布的该号图版也都是由9个断片组成。不过,如果把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英藏敦煌文献》[7](P.138-157)图版和现在网上可以看到的IDP图版和缩微胶卷、《敦煌宝藏》的图版做比对的话,就会发现晚近的两种该号图版都是由6个断片组成,而不是9个。导致以上差异的原因应该是大英博物馆以及后来的大英图书馆对该卷修复和粘接造成的。大英博物馆自1919年至20世纪60年代对敦煌遗书的修复手段采用的是用厚灰纸和浆糊来修补卷子和纸片。70年代以后,先后尝试过用厚牛皮纸作衬纸,用马尼拉纸修复卷轴,用薄纱衬裱两面有内容的写卷,面糊之外,使用了动物胶制粘剂。[8](P.46)显然,王庆菽、《大英博物馆藏敦煌汉文写本注记目录》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记录的应该是20世纪60年代以前对S.4571号的修复情况,而《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记录的应该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修复的结果。后一次修复对该号的几个断片做了新的缀合,将9个断片缀接成为6个断片。

(二)S.4571号各断片的排列次序

王庆菽最早对S.4571号各断片进行了排序。她认为原卷编号的⑺⑼⑻⑸,应该为⑴⑵⑶⑷。奇怪的是,现在的IDP高清图版上已经看不到王庆菽所说的编号痕迹。或许这些编号是在第一次修复时用铅笔标在裱补纸上,或在第二次修复时被涂掉了。现在的裱补纸已经将各断片粘连成为一个长卷,各断片的次序已经被固定了下来,似乎标号也就失去了意义。但在《敦煌宝藏》的第4断片首部托裱纸上,仔细察看,似有一铅笔写的“⑷”,可能是在第二次装裱时没有被涂掉,留下了第一次装裱标号的痕迹。

据王庆菽的提示和《敦煌变文集》S.4571号释文的次序,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图版有关该号的各断片的次序为:7+9+8+5+1+2+4+3+6。而编纂《大英博物馆藏敦煌汉文写本注记目录》的小翟理斯(Lionel Giles,1875~1958;又汉译翟林奈),可能未看到《敦煌变文集》,虽然两书同年(1957)出版,但一在英国,一在中国,且此时是小翟理斯弥留之世的前一年,已经83岁高龄的他,似乎是已无力及时关注在中国出版的《敦煌变文集》。即便他看到了,也不可能再有时间及时比对两个本子的差异,做出新的判断。小翟理斯的《目录》只是将S.4571号著录为中国僧人的作品,并未发现该卷与《维摩诘经》的关系,更无法推知其为《维摩诘经讲经文》。这种情况或许是直接导致收藏者在对该件进行第二次修复时未能依据《维摩诘经》来重新排列各断片次序的主要原因。

大英博物馆在第二次修复时虽然未能全部恢复S.4571号各断片的正确次序,但还是做了一些缀合工作。依据《敦煌变文集》S.4571号释文的次序,《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对于该件各断片次序做了调整:3+4+1+5+6+2。其第3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7断片,第4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9+8+5断片,第1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1断片,第5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2+4断片,第6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3断片,第2断片对应的是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6断片。图示如下:

《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

3+4+1+5+6+2。

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

7+(9+8+5)+1+(2+4)+3+6。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6个断片,是大英博物馆在第二次修复时将第9、第8和第5、第2和第4五个断片缀合为两件的结果。

(三)S.4571号写本形态变化对该卷文字释录的意义

以上缀合对于正确释录缀合处的文字自然有极大的帮助,可惜此前的学者更多地关注于该件文字的释录和内容的考察,没有注意其写本形态先后的变化,致使这一难得的缀合成果长期被忽略,如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9(见图版1)和第8断片(见图版2)缀合处④。《敦煌变文集》的释文是:“谓凡夫执身有我,方乃随顺,各怀胜心,愿□□□。若言无我,□□□身(原文至此残缺)

(首缺)当果□□□□□□□□□□我修行为谁,恐众生生于退心,故向众生称‘我’。”[4](P.523)《敦煌变文集》的这段文字是据缀合前的写卷释录的,错漏较多。《敦煌变文集新书》释录与其相同。而依据缀合后的图版(见图版3),这段文字应该是:“谓凡夫执身有我,方乃随顺,各怀胜心,愿□当果。若言无我,使之既身色,我修行为谁,恐众生生于退心,故向众生称‘我’。”《敦煌变文集》所以把“愿□当果”分开释录,盖因“愿□”在原第9断片的尾部,“当果”则在原第8断片的首部,这四个字本来应该是连续读的,但因为当时两片是断开的,所以把本来应该是一行的字录串了行。同理,“使之既身色”之“身”,即《敦煌变文集》之“□□□身”,这几个字也是在两纸缀合处,因“身”字在第9纸之尾部,所以也被录串了行。

图1 《敦煌宝藏》第9断片的尾部

图2 《敦煌宝藏》第8断片的首部

图3 缩微胶卷缀合后的图版

同样的问题在其它两处缀合点也都存在。如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8断片(见图版4)和第5断片(见图版5)缀合处⑤,《敦煌变文集》的释文是:“今朝结集如来教,所以经中道我闻。□□□□□□□,□□见解岂堪□。(原文至此残缺)

(首缺)遣佛入灭为波旬,愚痴□□□□论。”[4](P.526)依据缀合后的图版(见图版6),这段文字应该是:“今朝结集如来教,所以经中道我闻。遣佛入灭为波旬,愚痴见解岂堪论。”以上“愚痴见解岂堪论”一句所以被读破也是因为此句正在两行接缝处,而“见解岂堪”四字在上一纸之尾部。

图4 《敦煌宝藏》第8断片的尾部

图5 《敦煌宝藏》第5断片的首部

图6 缩微胶卷缀合后的图版

而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2断片(见图版7)和第4断片(见图版8)缀合处⑥,《敦煌变文集》的释文是:“所以经云:‘复有万梵天王尸弃□□乃至天龙(原文至此有残缺)

(首缺)夜叉、比丘尼等,俱来会座”[4](P.544)。依据缀合后的图版(见图版9),这段文字应该是:“所以经云:‘复有万梵天王尸弃等,乃至天龙、夜叉、比丘尼等,俱来会座’”。

图7 《敦煌宝藏》第2断片的尾部

图8 《敦煌宝藏》第4断片的首部

图9 缩微胶卷缀合后的图版

以上两处在写卷缀合前导致的释文错误,杜维茜曾指出和她所看到的图版不一致[9](P.10-11)。我们推测她所看的应该是《英藏敦煌文献》收录的图版,也就是大英博物馆第二次修复后的缀合后的图版,但因她不了解此号图版前后形态的变化,故并未能解决问题,只是提出了疑问。第二处缀合前导致的释文错误,《敦煌变文集新书》也未能解决,却被《敦煌变文校注》发现了。《敦煌变文校注》虽改正了(仍有一字未能释出,即“天王尸弃□”,应该“天王尸弃等”)《敦煌变文集》的释文错误[10](P.795),却仍未能意识到出现错误的原因是所据释文的写本形态不同。

二、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各断片的缺文问题

目前流行的几种有关S.4571的释文,各断片之间都用文字注明残缺,如各断片的开头,用“(前缺)”表示,断片的尾部,则注明“原文至此残缺”。这样一种处理办法虽然符合传统的出土文献和敦煌遗书整理的惯例,确实起到了提示读者两片之间有文字缺失的作用,但缺点是让读者无法知道中间缺失了多少内容,如能根据该件的体例大致估算出各片间所缺失文字的行数乃至具体内容,肯定是有利于全面了解和深入研究该讲经文。我们在考察该卷写本形态的演变时,通过揭示各残片间的缀合关系,证明有三处断片间实际上并无缺文。

(一)第1断片开头缺失的文字

与其它讲经文相比,S.4571讲经文有其特殊的体例。一般来说,敦煌遗书中的讲经文先是引一段经文,然后加以解释,该件也不例外。但是,该件的特别之处在于,每段经文的讲解之后,出现一位叫慈恩的僧人再重复讲解一遍同样的经文。慈恩的讲解和前面讲经法师的讲解,在内容和依据上,或大略相同,或差异较大。在差异处,有时会补充解释一些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概念、术语。这样的体例虽然对讲经文来说显得拖沓繁复,却有助于我们推补缺失的文字。如,依据《敦煌变文集》释文的次序,通过法师讲解和慈恩的复解,可以依次明晰各断片的缺文。

第1断片⑦是首尾均缺,与其它断片皆不能缀合。开头法师的讲解是:

接着慈恩的讲解是:

若论经首置“如是”两字已(以)表信者,若据慈恩解信,理有十般,不敢广谈,聊申五种。且第一、依《显扬论》,解信是七种圣财之元胎,所谓信、戒、闻、舍、惠、惭、愧为七圣之财,信为一数。且信名除疑财,既能发信,除荡疑心,悟身边有出世之财,知经内有成佛之路,遂除懈怠,便即进修。喻如入海无珠,恰似求珠不异。若能入海,必遇金银;解听经文,定获圣果。世上七珍之宝,偏除现在贫穷;身中七圣之财,能救当来险道。兼由起信差与谏择,所以经云劝令悟解。[4](P.517-518)(下略,以下亦是依次解释第2、第3、第4、第5种信)

两相对比,可以看出,慈恩和法师解释“信”的第一个层次虽然依据的都是《显扬论》,但他补充了“七圣财”的内容,进一步说明了“信”具有“除疑财”的特质。特别是,慈恩的文字较法师的更加浅显易懂。

然而,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探讨他的语言使用,而是要通过上引文本推补第1断片开头缺失的文字。由上引文可知,法师的解经部分开头残缺,慈恩的解经部分则是完整的。慈恩的解经部分起首是解释经文“如是”二字,按照该件中二人解经的体例,法师解释的也应该是“如是”二字。如下文解释“我闻”二字时,法师的解释是:“经曰:‘我闻’,此唱分两段,先问‘我’义,后‘我闻’合择(释)”;慈恩的解释则是:“经云‘我闻’者,是阿难所称之语”。既然此断片的开头法师解释是《维摩诘经》的首句“如是”二字,我们即可确定该断片开头因残缺导致缺失的文字不多。以慈恩解释“如是”二字的内容与该件开头法师解释“如是”二字的内容比对,可知法师解释“如是”二字的内容都是存在的,只是开头类似“若论经首置‘如是’两字以表信者”的一句缺失了。另外根据讲经文的体例,缺失的文字还应该包括“经云:‘如是我闻’”一句。据此,我们可拟补其残缺文字如下(加方框者为拟补的文字,下同):

按照S.4571的体例,以上所补文字的第一句似乎是必要的。第二句中的“如是”也是肯定要有的,其它文字则带有推测的成分。因原卷起首两行上半截残缺大半,故所补文字大致是补齐两残行。很有可能第1断片就是前两行残缺。

(二)第1、第2断片之间缺失的文字

有关第1断片⑧和第2断片⑨之间的缺文,先看以往诸家的相关释文:

表中所列第1断片文字是解释“我闻”中之“我”所引《智论》中的偈。遗憾的是,慈恩在释“我闻”时,并未解释“我”字,而是直接进入了“我闻”二字的合释。所以我们难以根据慈恩的讲经推补出此处的缺文。更为关键的是,第1断片所引的《智论》明显地不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鸠摩罗什汉译的《大智度论》,而在其它传世佛教典籍中也未发现与之对应的文字。它或许可能是一部佚失的佛教经疏类著作。因为两个断片间的缺文限定在《智论》这首偈的中间,推测缺失的文字不会太多,也就是一、二行。

(三)第2、第3断片之间缺失的文字

第2断片⑩和第3断片之间的释文是:

(四)第3、第4断片间缺失的文字

第3断片和第4断片之间缺文的释文是:

第3断片是在五言韵语未完时残缺的,其内容仍然是讲解“‘菩萨三万二千众所知识’乃至‘已(以)能随顺,转不退轮’”一段经文。第4断片保存的内容已经是解释下一句即“以现其身为大医王,擅疗百病,应病与药,令得服行”了。所以两断片之间肯定是缺失了一些文字,依该件体例,有的内容应是:“经云‘以现其身为大医王,擅疗百病,应病与药,令得服行’”乃至“如是等三万二千人”。其它缺失的文字,因慈恩与法师讲解的重点不同,内容基本没有重复,故而难以推补。

(五)第4、第5断片之间缺失的文字

第4断片和第5断片之间缺文的释文是:

第4断片和第5断片之间恰值慈恩复讲经文“以现其身为大医王,擅疗百病,应病与药,令得服行”一段。第4断片尾部讲述父母养育之种种恩德,而第5断片起首是讲男女生病以后父母烧纸设斋以祈祛病;中间应缺失男女生病,延医请药之类的文字。推测应该缺失一至二行,不会太多。但因该段慈恩和法师的讲解主旨虽同,而文字和结构却异,故不易拟补。

(六)第5、第6断片之间缺失的文字

第5断片和第6断片之间缺文的释文是:

这两个断片之间,第5断片末尾文字不残,纸也不残,末尾还有几行空白。抄写者应该是抄写到讲经文的“‘复有万梵天王尸弃等,从馀四天下,来诣佛所而听法’乃至‘俱来会座’”一段末尾,改为另纸抄写。第6断片开头残缺,但从其保存的内容来看,应仅缺一至二行,缺失的内容应为:“经云‘彼时佛与无量百千之众,恭敬围绕,而为说法’,乃至‘蔽于一切诸来大众’”。理由一是这段经文和第5断片所讲经文内容正好前后衔接,不可能是其它经文;二是第6残片所存内容确实是在讲解、敷演上面经文。兹将该段讲经文的部分(含我们推补的内容)迻录于下。

第一段(偈):

经云‘彼时佛与无量百千之众,恭敬围绕,

而为说法’,乃至‘蔽于一切诸来大众’。偈:

贤圣同□□□□,□□□□□□□。

满园菩萨星冠蔟,一会□□□□□。

鱼梵奏时声了绕,金幢摇处韵叮铛。

顒顒翘仰心专切,万万千层视觉皇。

第二段(偈):

辟如须弥山显于大海,〔安〕〔处〕〔众〕〔宝〕师子之座,偈:

佛力难思变现强,迥于群众独超详。

巍巍岳色冲天净,荡荡金容比日光。

三界镇时为巨烛,四生长是□□□。

须弥高广将为喻,显我如来大法王。

第三段(偈):

弊(蔽)于一切诸来大众。偈:

盛德巍巍迥不群,此时方显相仪真。

黄金足下千花印,紫磨胸前万字新。

青眼似莲澄碧沼,白毫如炼照乾坤。

菴园圣会何(河)沙众,没一端严似世尊。

所以经云:“弊(蔽)于一切诸来大众。”

该段讲经文是以偈的形式敷演经文。很明显,第二段偈和第三段偈与经文有对应关系,而第一段有缺文的偈,所对应的当为“彼时佛与无量百千之众,恭敬围绕,而为说法”一段经文。故而该讲经文前面的一段和此处的一段,结构形式相同。

第一段(偈):

经云“复有〔万〕〔梵〕〔天〕〔王〕〔尸〕〔弃〕〔等〕,万二千天帝,亦从馀四天下来,诣佛所而听法”,乃至“俱来会座”。偈:

浩浩轟轟队仗排,梵王天众下天阶。

分分空里弦歌闹,簇簇云中锦绣堆。

龙恼(脑)氤氲香扑扑,玉炉簇捧色皑皑。

总抛宫殿娇奢事,入向菴园听法来。

第二段(偈):

万二千天帝释来。偈:

琼楼玉殿整遨翔,才女双双烈(列)队行。

杂宝树林珍果美,六殊(铢)衣惹异花香。

流泉屈曲琉璃砌,台栏高低翡翠庄(妆)。

闻道我佛宣妙法,总来瞻礼白毫光。

第三段(偈):

天龙鬼神等来。偈:

修罗展臂桢(睁)双眼,龙神降(胮)腮努两眉。

监电似身呈忿怒,血盆如口震雄威。

忙忙云里相催促,犹怕菴园听法迟。

第四段(偈):

比丘、比丘尼等四众来。偈:

四众奔波意似催,晓鸡才署(曙)禁宫开。

六和似月孤高仕(士),八敬如莲冰雪栽。

一国绮罗阗塞路,万门英信满长街。

高低队队如云雨,总到菴园会里来。

所以经云“复有万梵天王尸弃等”乃至“天龙、夜叉、比丘尼等俱来会座”。

第三、四两段讲经文,格式完全相同,比对二者内容,可以基本确定所补第6断片首部缺失的经文符合体例,同时说明“经云”之后的内容应该是现存前两行有缺文的第一首偈。

(七)第6断片尾部缺失的文字

从纸张来看,第6断片的尾部也有残缺,不过,其内容是讲完“尔时毘耶离城有长者子,名曰宝积,与五百长者子,俱持七宝盖,来诣佛所”一段经文。接下来的文本应该是继续讲说其后的经文了。因该件讲经文不是逐句讲解,而是有选择性地讲解,故兹不再推补其后之经文。

三、结语

以上主要从两方面对S.4571《维摩诘经讲经文》进行探讨:

其一,S.4571写本形态的变化。S.4571的断片数量存在9个与6个的差异。王庆菽《敦煌变文集》《大英博物馆藏敦煌汉文写本注记目录》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等所记载的皆为9个断片,是20世纪60年代以前对S.4571号的修复情况。而《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中则为6个断片,这是因为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对该号做了新的缀合,将9个断片缀接成为6个断片。此次缀合,不仅调整了各断片之间的排列次序,而且对于正确释录缀合处的文字也有极大的帮助。S.4571在写本形态上先后的变化,是我们在使用之前,首先应该明了的一点。

其二,S.4571各断片之间的缺文推补。在体例方面,S.4571讲经文先是引一段经文,然后加以解释,这与敦煌遗书中的其它讲经文是相同的。该件的特别之处在于,每段经文的讲解之后,出现一位叫慈恩的僧人再重复讲解一遍同样的经文。这一特殊体例有助于推补缺失的文字。本文依据《敦煌变文集》释文的次序,通过法师讲解和慈恩的复解,推补各断片的缺文,虽不能做到准确还原,然亦可弥补目前流行的几种释文的一些缺陷。

注释:

①《维摩诘经讲经文》最早为罗振玉所辑,收入《贞松堂藏西陲秘籍丛残》(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图书舘藏本);王重民、王庆菽、向达、周一良、启功、曾毅公编:《敦煌变文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辑录了6种;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增至7种。

②文字校勘方面的成果主要有:杨雄《〈维摩诘讲经文〉(S.4571)补校》(《敦煌研究》1987年2期,第58-68+33页)、潘重规《敦煌变文集新书》(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年,第217-272页)、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751-806页)、武晓玲《〈敦煌变文校注·维摩诘经讲经文〉商补》(《敦煌研究》2003年3期,第105-106+112页)、项楚《〈维摩诘讲经文〉新校》(《四川大学学报》2005年4期,第58-62页)等。

③何剑平《〈维摩诘讲经文〉的撰写年代》(《敦煌研究》2003年4期,第64至67+112页);杜维茜《敦煌文献中的〈维摩诘经讲经文〉研究》,四川师范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0至16页。

④现为英藏和IDP图版第4断片的一部分,见图1、图2、图3,图1为《敦煌宝藏》第9断片的尾部,图2为《敦煌宝藏》第8断片的首部。

⑤现为英藏和IDP图版第4断片的一部分。见图4、图5、图6,图4为《敦煌宝藏》第8断片的尾部,图5为《敦煌宝藏》第5断片的首部。

⑥现为英藏和IDP图版第6断片的一部分,见图7、图8、图9,图7为《敦煌宝藏》第2断片的尾部,图8为《敦煌宝藏》第4断片的首部。

⑦指《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的第3断片,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的第7断片。

⑧《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第3断片,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7断片。

⑨《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第4断片,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9断片。

⑩《英藏敦煌文献》和IDP图版第4断片,缩微胶卷和《敦煌宝藏》第5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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