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丹
笔者2019年获国家级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一带一路”视域下中国-东盟跨界民族的民歌演唱研究》则是以跨界民族的代表民歌研究为主。“一带一路”演绎着一个交流互鉴、合作共赢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文化艺术发展的坚强后盾,也引领大学生融入时代,情怀国家和世界的行稳致远而有所作为。跨界民族是在人类社会文明过程中,人们共同体的民族过程与人类社会的国家过程普遍发生的一种叠合现象,成为特殊的族体,不同国家的同一民族,即跨界民族(Cross—border Ethnicity)①,有其共生的文化历史渊源,也有受不同国情和文化影响的多样化艺术特色。因此,丰富境内外同一民族经典民歌的演唱研究,将提供鲜活资料,促进音乐文化的传承、交流与理解。
广西南宁是中国—东盟博览会常驻地,有地缘优势。京族是单边主体的跨界民族,是越南的主体民族,在中国是南方少数民族。笔者选取中越京族经典情歌《过桥风吹》(《Qua Cầu gió bay》)进行演唱研究,探究原生态唱法及各学院派的多种唱法,即同一首民歌素材,不同的歌者,有不同的演唱技艺等,旨在推动音乐文化的传承和推进中越民歌演唱的交流。
历史行至宋、明、清时,我国汉族人大批迁入越南定居,京族、汉族大融合,也意味着越南文化和汉文化历史渊源深远。京族民歌在明代随着移民迁徙而相继传播,经越南北方海域到中国的京族三岛,先民则以歌谣形式传唱并保存历史人文。依据笔者实地调查及访问来自越南的同学可知《过桥风吹》源自越南北宁,属“Quan họ”即“官户民歌”。北宁是越南北方文化艺术的摇篮,“官户”是越南北部影响最大的一种民歌,主要流传北宁地区及相邻的北部地区农村,随着时代发展也广唱于越南和中国的京族区域。
《过桥风吹》在中越京族区域几乎是家喻户晓,其歌词通俗而富有情趣,描写正相爱中的年轻人羞于让家人知道自己恋情,于是善意欺骗爹娘,创编这浪漫情景,那些赠送恋人的衣裳、戒指、斗笠,回家给父母撒了个谎,都在过桥时被风吹跑了,不慎落水中……因此原文名《Qua Cầu gió bay》汉译名为《过桥风吹》。从中越两国《过桥风吹》的音乐内涵来看,笔者不仅体验其音乐本体的多要素与人文内涵,也体验其音乐中的文化、情感、乐感、美感等,存在着在一个统一体中的诸多属性。诚如杨教授言“当我们对这个统一的、复合的音调完形进行属性考察时,至少会发现这里存在着民族性、地方性、时代性和个人风格特征诸属性。它们互相渗透,结合为一个统一的完形……②”。由此,启迪笔者在研究该作品的演唱技艺时,先认知、理解、分析其音乐属性,进而深入阐述其与音乐关联的诸文化属性、审美情感等,二者如何相互渗透,演唱中如何表现好这丰富生动的“统一体”。
带着如上思索,笔者主要对《过桥风吹》三版本音乐分析和演唱研究。其理论依据自杨教授《中国民歌与乡土社会》提出民歌的文化衍生层次可分原生型、次生型和再生型三层。原生型指乡村城镇唱的传统民歌;次生型指流传城乡间的、较少或未加工的歌谣;再生型指传唱城镇、由职业艺人加工改编的民歌。本文分析的越南北宁版《Qua Cầu gió bay》则属原生型;中国京岛版《过桥风吹》属次生型;雷佳演唱的《过桥风吹》(2008版)属再生型。
通过如上三版音乐分析,其音乐内涵呈现:第一,歌曲为一段体(乐段重复三次)变化分节歌,织体为单声部。第二,旋律进行与音乐发展主题为同一音乐素材,呈现大同小异的词曲、衬词,优美柔和的旋律,皆为五声调式,基本音级为商、角、徵、羽、宫,旋法由窄声韵音调构成的回绕纤徐的曲线旋律,似微波涟漪,此起彼伏,委婉清丽,音程多为二、三、五度、最大跨度为大九度。第三,该曲节奏节拍不同于其他多样节拍的京族民歌,为单一2/4拍,结构、节拍相对规整,但在演唱时常伴各类装饰音,即兴的延长音、颤音、倚音等,相应改变节奏、节拍,旋律进行有一音一拍兼有一音多拍,体现曲调绵长、婉转清秀的音乐风格。第四,歌唱中衬词主要是语气衬词、口彩衬词,以连接语意、达活跃情绪或渲染气氛,如tình tình tình gió bay(被风吹飞)、tình tình tình đánh rơi(被打掉了),也有口彩衬词结合花腔衬词,如tình tình tình ân…ư…sâu中的(情恩啊深),ân…ư…sâu便是花腔衬词,在各版中《过桥风吹》中皆有,赋予了音乐的表现力和浓郁的生活气息,也表达民心对美好爱情、生活的憧憬。
京族情歌也有着自己的审美情感,常扑面而来的是以温柔、脆嫩、圆润为美的特色,以海风和畅、轻盈飘逸、甜美清丽为美的体验,其演唱音色声音如同大海那起伏不大的浪花,又如飘在天上的白云,也或有一丝丝惆怅伤情之美,总体饱含柔美温和的情感、回归真情自然之美。
在江明惇教授《汉族民歌概论》中指出“民歌是经过长期而广泛的群众性的即兴编作、口头传唱而逐渐形成发展起来的”。根据歌者自身的艺术成就及独特个性等考虑,精选如下代表歌者:一类,民间歌手:越南京族民间艺人阮氏慧老师、中国京族艺人黄玉英老师(“哈婆”)、苏海珍老师(“哈妹”琴歌艺术家);二类,学院派歌手:中国歌唱家雷佳老师、越南歌手杜氏清花。通过分析二类异同点,寻找歌手独特风格,利于学习者更好的理解和演唱该歌曲。
随着传统的《过桥风吹》经长期的再传承,通过移民传播等多途径到中国京族三岛,也产生了变化。中国京岛澫尾村“哈婆”唱的与越南京族演唱版基本相同,演唱时把握好延音、回音、颤音来修饰润腔,以达歌曲抒情婉转之美,表现中越两国京族人的质朴、敏感的性格特点,注意细腻绵长的尾音环绕型拖腔,展现京族人丰富的内心情感,多采用真声演唱更为跌宕起伏富有弹性的旋律,巧用鼻音、颤音表达出更显荡气回肠之感情,刻画出两情相悦的意境之美,其即兴的延音也是歌唱亮点,考究演唱技艺的灵巧流畅,讲究所用气息的一气呵成,体现了京族民歌的自由神秘之感。
中国京岛苏海珍老师弹唱的《过桥风吹》与前二者大同小异,保留原音乐主题素材,旋律有所加工变化重复、乐句有缩减、也有扩充和加花,咬字行腔兼有仿效独弦琴的摇杆音,演唱风格体现为:清亮甜美、细腻柔和、嗓音动听、真假声混合自如,在一张一弛、抑扬有度中实现京族民歌环绕润腔的演唱风格。其演唱多处运用旋律乐汇重复、连环的手法,更为温婉也不缺生动地表达了年青人绵长的情深意浓,塑造了缠绵、深情、俏皮的艺术形象。苏老师以真实的情感用心而歌,以情带声,把京族女子的柔美、浪漫、委婉、如海水般延绵起伏的感唱出来,听来沁人心脾。
综上,笔者联想这一路的田野听歌、学歌和采访,都不同程度的体会民间老师艺人们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在民歌演绎实践过程中深化了文化自信的力量之源,歌唱着人民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从这一意义来看,民歌文化不仅有自身的艺术研究价值,也有促进民族团结的深远现实意义。
谱例1:《过桥风吹1—越南 北宁》
谱例2:《过桥风吹2—中国 京族三岛》③
谱例3:《过桥风吹3—雷佳 演唱版》
通过分析学院派歌者雷佳老师以汉语演唱的《过桥风吹》创编版(再生型),发现其娴熟运用此歌所需的发音位置、气息、咬字、表演等技艺,展现她的声音灵巧婉转又明媚动人,也是演唱技术和情感表达融为一体的演绎作品之范例。其演唱风格:嗓音透亮甜美、音域宽广,演唱时感情色彩较丰富细腻。雷老师曾去京族三岛实地采风,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及京族民歌的演唱特色、发声技巧,比如一开口就需把握好京族民歌多在鼻上发声的特点,以达腔调细腻而娇脆、旋律柔和而优美,声腔刚柔相济,控制好温和的抒情,不需起伏过大,又声声带情,轻重缓急,精细有序,直至展开部的唱腔,犹如灵巧柔韧牛皮筋一样,生动表现真挚感人的恋情。
笔者研究目光也投入来自越南学院派代表歌手,杜氏清花在2019年硕士中期独唱音乐会上用越南语清唱自己家乡的歌《过桥风吹》即原生型,通过简单动作和神态表演,用肢体语言和神情表现出过桥时遭遇大风,以及与情郎在一起时甜蜜羞涩的感觉,使人不自觉浮想联翩,似身临其境,体现了演唱水平和情感到位。其演唱风格为:声音圆润清透,表现力非常强,有一种独特韵味。如她在唱第二句“Yêu nhau tháo nhẫn ởi a lông tay……”此处清花表演出看手上戒指的动作,再向父母解释掉到水中一样,而在“chơt đánh rơi……”结尾时的演唱增加一个倚音,生动表现她独特韵味。
通过比较可看出生活在不同国家,其文化语境不同,对歌曲的理解、演唱时的表达方式及其风味韵味有鲜明的差异性,而其共性表现为演唱时段落起伏有轻有重,成熟的演唱或舞台表演演绎了歌曲神情内容,巧用“神”“韵”“意”激起听者音乐共鸣,达到“形神兼备”和“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综上,跨界民族的民歌各有特色,同一首歌会有唱词、唱腔、曲调、旋律上的差异,其音乐表演是兼有技术、艺术、学术三重属性的实践活动,在演唱实践中追求三者的有机融合是相通的。笔者在演唱越南北宁版《过桥风吹》时需把握好气息与即兴自由的装饰音技术、旋律润腔、灵活的节奏节拍,体现出腔为情设的艺术性,展示出女子真、假声混合演唱及其蕴藏的人文内涵学术。总体来看,演唱中呈现音乐体验的主观性,皆有各不相同的审美价值,其演唱韵味共性大于个性。
“田野音声·美美与共”,不同的民族民歌各美其美,当笔者走在不同的田野,感那山清水秀,也感那富足或清贫的田间人,皆唱着各自质朴或感伤或明媚、或清丽抒情、或逗趣好听的歌……无不是贴近土壤的心灵之音、自然之声、韵为情起。动容之余,天地宽广,开阔胸襟,自愧所学太有限,而学海无涯,自勉一片丹心能咏感人乐歌。■
注释:
① 葛公尚.试析跨界民族的相关理论问题[J].民族研究,1999,(06):1-5.
② 杨易禾.音乐表演美学[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10:88.
③ 张小梅.中越京族民歌《过桥风吹》音乐比较研究[J].艺术探索,2013,(04):8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