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节日影像志跨文化传播:现状及前景

2021-10-17 07:01陈艳艳刘广宇
民族学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回家

陈艳艳 刘广宇

[摘要]以影像方式记录与传播节日文化日益受到国际、国内社会的普遍关注和认同,并产生了强大的传播效力,中国节日影像志就是这一宏阔时代背景下的产物。在每一个节日影像志的创作实践中,田野的跨文化实践都是绕不开的话题,实践中一方面要关注“主位/客位”的转化问题;另一方面要思考如何在互动交流中书写出一种既充分尊重对方,又保持自己理解的一种新的民族志文本。这种新兴的民族志书写方式是“写文化”书写者们所极力倡导的。结项评审会和开题培训会、影展与讲座中的分享与传递、带节日“回家”等是中国节日影像志重要的跨文化传播方式,而互动式数据库建设和公共文化服务则是其跨文化传播的发展前景。

[关键词]中国节日影像志;跨文化传播;人类学纪录片;节日田野;节日作品“回家”

中图分类号:J0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9391(2021)06-0061-07

基金项目:2015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课题“节日影像志——人类学纪录片新形态研究”(15EC173)階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陈艳艳(1981-),江苏东台人,西南交通大学高等教育学院讲师、《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编辑,硕士,研究方向:影视文化与传播研究、教育传播研究。四川成都 610031刘广宇(1964-),男,四川三台人,四川师范大学影视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影视文化与传播研究、纪录片创作与理论研究和乡村文化与传播研究。四川成都 610068节日传播是节日研究中的一个新话题。随着我国文化复兴大潮的涌动,“传统节日”已成为一个既承载着诸多物质与精神文化遗产、又负荷着当下国家、民族和地方社会各种振兴计划的重要文化事项,不断为人们所重视并加以专门的研究。但客观地说,到目前为止我国的节日传播很少,甚至可以说还没有一批真正有深度和广度的节日题材在大众媒体上进行过展示。就影像传播而言,“春晚”是最大且最具时间长度和广泛影响力的节日传播,但它是春节的一个组成部分而非春节本身;其余的节日影像传播一般以晚会或现场直播的方式在央媒和各地媒介上进行,比如中秋晚会等,当然,这里我们没把那些以短视频快闪方式进行的碎片化节日传播考虑在内。2012年央视完成了一个电视片《我们的节日》,这算是国内第一次对我国几个重要节日所作的系统而全面的形象传播。其传播目的是传播节日文化的基本常识而非让我们完全沉浸于节日中去感受、体验和发现节日新知。所以,它的节目形态就是标准的“主持人+学者+外景插画”,也就是说,具体的节日被零碎地分割在不同的知识点上来展开。当然,这里的主要问题还不在于传播,而在于节日影像产品的生产方式还从来没有被深刻地反思过,而且在新媒体时代影像“制传”方式已发生巨大变化的情形下,传统节日影像的“制传”模式就必须得到有力的纠正和改变。中国节日影像志正是一次与此前生产方式截然不同的节日影像生产方式,尽管它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传播,但自产生伊始,其跨文化交流与传播就已经开始。

一、中国节日影像志的基本属性

《中国节日志》为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领导小组批准的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由文化和旅游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以下简称“中心”)规划实施,项目内容与成果形式分为三部分,分别为《中国节日志》(文本)项目、“中国节日影像志”项目、“中国节日文化数据库”项目。

“中国节日影像志”旨在通过影视技术手段记录中国各民族、各地区的传统节日,以客观反映节日现状为特征,是中国国内第一次系统进行传统节日拍摄记录的重要研究工作。按照纪录片的要求拍摄节日影像志,一方面供传播中国节日文化之用,另一方面供学术研究之用。

朱靖江在《新世纪影像志十大代表项目》中曾对节日影像志有这样的评述:“‘中国节日影像志项目是我国首次系统地对传统节日拍摄记录的重大研究项目,也是我国继20世纪50至70年代‘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科学纪录影片影像实践后,再次由国家发起的影像文献拍摄行动,是迄今为止国内规模最大、建制最完备、参与者最多的大型影像志工程,产生了百余部纪录片及其海量影像素材,是21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国家级影像文献工程之一,具有显著的开创新与示范性,以一种既有学术规范性,又适当彰显创作个性的方式,试图为时代留存中国传统节日影像化历史典籍。”[1]

一个国家能对自己的节日进行摸家底式的发掘和学术整理,其蕴含的文化逻辑和文化价值——储存文化拟子,加固文化记忆,传递文化薪火,增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输出文化软实力等,对于一个正在走向全面复兴的伟大国家来说,都是极其重要和重大的。以影像方式记录与传播节日文化也日益受到国际、国内社会的普遍关注和认同,并产生了强大的传播效力。“中国节日影像志”就是这一宏阔时代背景下的产物。

二、节日田野的跨文化传播

在对“跨文化传播”学术轨迹的梳理中,我们发现这实在是一个十分吊诡的学术话题。它源于个别人类学家的执着坚持和一批人类学家的共同努力,但最后却在传播学那里找到了归宿并迅速成为传播学的一个新的分支学科而得以发展和壮大:“对跨文化交流,从上一世纪以来已有许多文化人类学家进行过论述,但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跨文化交流学却是在70年代末形成的,美国文化学者在这一学科的成长和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70年代,跨文化交流学逐渐形成为传播学中一门独立的学科。”[2]当然,如果我们来看看跨文化传播的主要议题,也许就更能在较深层次上明白这样一种结局所富含的内在逻辑。姜飞在《美国跨文化传播研究形成发展的理论脉络》一文中罗列了跨文化传播的几个基本议题:“(1)主要从人际传播的角度看待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与人相遇时的相互作用,所谓人际跨文化传播;(2)主要从文化规范的角度进行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比较,所谓跨组织文化传播;(3)主要从国家官方层面的文化接触,也有称为国际关系的,所谓国际传播;(4)主要从不同文化背景下对大众传播媒体的使用进行的比较,所谓比较大众传播学。它们都共同置于跨文化传播研究的大的范畴之下,但又因为各自的侧重点差异而各自发展。这样的分野一直延续到当下,直到2008年。”[3]其实,从上面的引文中我们可以明确地看到,跨文化交流或者传播一直在人类学里以人际传播的方式默默地进行着。非但如此,正是因这种在不同文化间的人际交流或传播方式的不断生成,它对民族志写作的范式转型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因为,人类学的本质目的和目标就在于通过对他者文化的了解和理解而达成对自己文化有深刻的反省和辨识。这也是跨文化传播最核心的议题:“对文化差异的辨识和确认为人们协调和管理双方互动提供了坐标系……(因为)文化差异是影响双方互动的障碍,了解两种文化在价值和行为上的差异有助减少传播过程中的障碍和不确定性。”[4]这些观点都直接切中了人类学民族志写作中“主位/客位”的转化问题以及我们如何在互动交流中书写出一种既充分尊重对方,又保持自己理解的一种新的民族志文本。这种新兴的民族志书写方式,就是“写文化”书写者们所极力倡导的。因此,跨文化传播和交流就一直没离开过人类学的正道,而恰恰与人类学“眼睛向下的世界观”保持着一致的步调。

节日影像志的创作也不例外。这里,我们以陈学礼一个与节日有关的拍摄案例来充分说明之。

“进入村寨第二天,我拍摄村民杀牛分肉时,村民用‘你是做什么来的质问我,我以‘我是云南大学的,专门来拍摄这个村子的给出回应,并获得了‘那就多拍几张嘛的许可,以及‘等过两天跳舞的时候再照啊的邀请……”[5]

“当天下午,缅寺的小和尚要求我和一个布朗族小伙子扳手腕,我没有拒绝,小男孩岩勐布接过我的摄像机,拍下了扳手腕的过程……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摄像机前的村民出现了种种不同的表现:或者与我直接交流,或者为了我的拍摄而‘专注地做事情,或者在摄像机跟前展现他们自认为最理想的状态,或者提出让我参与到布朗族新年活动中并接过摄像机拍摄我和村民在一起的场景。”[5]

“我和村民之间的关系演进,摄像机刺激村民做出反应的过程和场景,尤其是摄像机在我的手上和在村民的手上刺激村民做出的不同反應,有助于观众理解为什么村民的生活在影片中会呈现为此等样貌。这样的做法能够促使观众思考:如果我和摄像机没有出现在这个村子,村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村民的欢度布朗族新年时会是什么样的状态?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我主张民族志电影的制作者应该进入自己的影片。”[5]

除了在拍摄过程中的关系演进之外,陈学礼还为我们指出了“应该在展现制作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对话方面做出努力。”尽管,陈学礼一再强调要在影片中展示这种关系,但笔者认为这种展示可以根据情况而定,也即并非所有的民族志电影为了证明自己所获得的影像是建立在互动基础之上而必须告知公众以得到他们对“真实的豁免权”。因为,一切纪录影像的真实性问题都与人的“良心”有关,而非技术与技巧所能主宰的,尽管技术与技巧会带来更多对于“真实性”问题的复杂性和变化性的考量。但跨文化实践却是我们进入田野所必须积极面对和谨慎对待的,因为“了解自己的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是认真对待他人的文化。这会使你去注意一些细节,正是这些细节显示了他人与你的差异。”[6]

三、多种方式的跨文化传播

我们相信,在每一个节日影像志的创作实践中,田野的跨文化实践都是其绕不开的话题,这尤其体现在对少数民族节日的反映和诠释上。民族志的方法论与影像民族志的方法论都是我们应用的工具箱。在节日影像志生产过程中,除了基于创作实践的田野跨文化实践外,还有更多跨文化传播与交流的渠道。下面我们就来一一梳理之。

(一)结项评审会和开题培训会

到目前为止,已有70余部节日影像志人类学纪录片成果产出。在对这些节日影像志作品进行验收时,“中心”会组织专门的评审会。当然如果从一般项目的结项来说,开评审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中国节日影像志”编审委员会由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艺术学、影视等相关学科的专家组成,专家成员里必须有一位是节日发生地的民俗文化专家,甚至是来自节日发生地的村民,或者是节日影像志中的被拍摄对象,而且往往最后的统稿还由这些当地人来执行。这样一种从终审现场都要保持对节日文化持有者尊重的态度是国内其他学术项目结题时少有的现象。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这70余部节日影像志作品结项的过程,也是一次节日发生地代表与其他文化持有者的一种对话和交流,它有利于作品在最后完成阶段尽可能在最大程度上真实地还原节日本身的文化事项而不至于出现对节日的些许误读。除项目评审外,“中心”还对每一年中标的项目团队进行集中培训。在培训会上,展示和研讨作品本身又成为一次跨文化传播和交流的机会。笔者曾于2013年7月参加过一次培训会,当时放映的是刘湘晨的《献牲》(柯尔克孜族“古尔邦节”子课题)。这是笔者第一次看到关于新疆节日题材的节日影像志,同时,笔者认为,这也是一部关于变迁中的柯尔克孜族较为深刻的纪录片。正如刘湘晨所说,他不仅仅想展示节日,更希望通过节日的这个节点带出现代化进程中的柯尔克孜族对变迁的感受和体悟,从而增进外界对这个民族现在所处状态的认识和了解。

(二)影展与讲座中的分享与传递

在当今全球化的语境下,如麦克·费瑟斯通所说的那样,影像交换的各种跨文化媒介与货币、商品、人员一起促成不同文化的相互理解与接近[7]。十年来,节日影像志产生过一批较为优秀的人类学纪录片。它们或通过国内外各种(人类学、民族志、纪录片)影像大赛,或通过非遗影像巡展等方式,进行了多方面的跨文化传播与交流活动。

第一,影像的国际交流展现了我国影视人类学的阶段性成绩,传播了“中国声音”。刘湘晨的《献牲》获国际人类学民族学联合会第十七届大会代表中国主题展映,美国欧亚学会第十四届年会特邀展映,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第十四届民族志电影特邀展映;刘湘晨的《祖鲁》和刘磊的《家节》分别入围国际人类学民族学联合会第十八届大会,同时,刘湘晨的《祖鲁》被美国南加州大学RAI人类学第十五届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特邀展映;除此之外,刘湘晨和王宁彤还应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邀请前往展映和交流等。这些国际的展映与交流均代表了这一时期我国影视人类学创作实践所取得的阶段性成绩,体现了以节日影像志为代表的我国传统优秀文化对外交流和传播“中国声音”的积极作为,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的渠道,提升了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的影响力,完善了国家的表达方式,促成了对中国文化的认同。

第二,国内传播方面,节日影像志先后在国内参加了由中国影视人类学专业委员会的三次评奖活动,每次学术影展均有许多作品入围并获得了学会大奖。吴效群的《骂社火》曾获得二等奖,朱靖江、甯元乖的《七圣庙》、王宁彤的《魂归故里》、刘湘晨的《祖鲁》、张小军的《卯节》、王海飞的《北湾祭事》等均斩获过年度影视人类学作品前十名的荣誉;节日影像志也先后参与过两次由中国民族博物馆主办的中国民族志纪录片影像展映和收藏活动,也有像《咱当苗年》《觉颂》《成都春节》等影片得到民族博物馆永久收藏的证书和通知书;节日影像志还参与过两次广西民族博物馆举行的广西国际民族志影展及评奖活动,在这个活动中也有大批节日影像志作品先后获得各个层级的奖励等。除了参与这些带有评奖性质的活动外,节日影像志多部作品于2018年还入围进入中国非遗影像展国内高校的联展。这一活动是非遗进校园富有特色的学术举动。是年,《萨朗颂》《祖鲁》《七圣庙》《泐烘桑康》《北湾祭事》《家节》《成都春节》《藏历新年》等十几部优秀作品参与了高校巡展活动,该活动最大的特点是项目负责人带着影片到不同的高校进行放映和展开学术对话。

“泱泱中华,历史悠久,文明博大。中华民族在几千年历史中创造和延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8],而节日文化就是中华民族根和魂的一部分。上述这些公共性的学术影展和评奖活动,记录和传播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有力扩展了节日影像志在国内影视人类学界的声誉和地位,切实加大了以节日影像志为代表的影视人类学实践成果在人类学、民族学和民俗学乃至纪录片界的影响力,通过这些传播与交流,也让更多的学生和其他有志于人类学纪录片拍摄工作的年轻人加深了对影视人类学的认识和理解,让更广泛的人群通过了解中国传统节日而进一步加强和巩固了对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感受和体认,并由此催生出对中国文化的自觉和自信。

在节日影像志的传播与交流方面,还有两个事件需要提及,这就是以刘湘晨和陈坚为代表的两代学人和导演人对自己所拍的节日影像志作品展开的个人学术放映和学术讲座行为。到目前为止,刘湘晨已在北京、上海、成都、兰州等地的多所著名高校和院所就其前期所拍摄的《献牲》《开斋节》和《祖鲁》等影片进行了多场学术放映和学术讲座活动,起到了极好的传播效果。笔者就曾参与过几次在成都的活动。在活动中,湘晨以他特有的专业素养和对新疆民族文化特有的热爱和敬意所传达出的文化体验和文化使命意识令新疆之外的学子们深受感染和激励。而陈坚一位长期扎根在藏区的青年导演则为我们呈现了西藏节日文化基于深厚信仰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他以《田野至上》为题的学术影展为我们打开了另一个节日影像志传播与交流的窗口。目前,陈坚已经在成都、贵阳、上海、新疆、内蒙等地进行了多场学术放映。他给笔者的信函表示:“经过一年的思考准备,决定每次从青藏高原田野出来,选择一两个邻近省份中转,在当地高校做密集讲座,准备用5年的时间完成100所高校的巡讲,通过高校巡讲的方式,让更多的在校学生了解纪录片的意义和制作方法,同时和这些地区的影视人类学学者做更为广泛的学术交流,进一步提升自己。”①不仅如此,在信函的最后,陈坚还说道:“我的田野在整个青藏高原,我热爱这片天地间浑然的景色,我热爱这片大地,我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在田野之上,才方知田野至上。”①

(三)带作品“回家”

把带着节日影像志作品参与各种展映和学术交流的活动称为节日影像志跨文化传播实践的“走出去”行动,但与这种“走出去”相比,我们更愿意这些节日影像志作品“回家乡”,即当地节日文化持有者观看、解读并持有这些影像资料。这也是人类学所极力倡导的,让人类学作品更多地与当地人分享,这一方面可以使节日影像志作者在分享过程中不断地检视和完善对地方性知识的表述,另外一方面也使得文化传播不以项目结项或者节日影像志作者的创作、传播活动终止为终点,当地人可以不断地与他人分享这些影像作品。当地人每一次的分享就是一次文化传播,从而破除了单向的文化传播方式。应该说,节日影像志作品“回家乡”工作目前还做得远远不够。就我们所搜集到的材料来看,有这样几个案例是可以与大家共享的。

巴胜超在景颇族“目瑙纵歌”子课题结项后就做了这样两个工作:一是把作品拿给所拍攝的村寨的寨民看,特别是给寨子中的年轻人看。给寨民看的目的是“让被拍摄者在观看影片时,对其中的节日信息进行检查与确认,也正好与节日影像志强调影像文献资料的准确性相一致”②,在此特别强调要村寨中的年轻人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进行影像教育和民族文化的传播”②;二是让作品面对广大的非景颇族群体。其目的“是考虑到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全球化的当下语境中,促进多种类、多形式的跨文化沟通是打破文化壁垒、消除民族中心主义偏见的重要方式。”②巴胜超还把这种传播交流方式称为“影像圈”。

蔡富莲在彝族“剪羊毛节”子课题结项后,就把作品拿回田野点放映。在给笔者的微信中她写道:“村民们第一次从电视机里看到自己的形象,激动万分,但是当看完片子后都十分惆怅和疑惑,大家都认为剪掉的内容太多了,在村子里拍摄了5天,怎么才搞了这么点内容的片子啊?好多镜头怎么都没有了,自己出现在片子里的镜头也只是很快地一闪而过,很不过瘾,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就没有了,很是遗憾。”而更为珍贵的是,在作品回放时,村民们对影片中的唱情歌感到很害羞,“因为在家里放片子的时候,兄弟姐妹们一起看片子,看到唱情歌,这使大家都感到害羞,很不好意思,不自在。(按照凉山彝族民间风俗,情歌只能在野外唱,特别忌讳在家里和在有兄弟姐妹的场合唱情歌)”。而这些民俗禁忌也只有在作品回放时才能发现并真切地感受到。这涉及对作品表现空间与作品放映空间这些更加细微的因素的考究。

武小林在彝族“彝年”子课题结项后,也将作品带回凉山彝族村寨请被拍摄对象阿牛史日一家人观看。这里笔者摘录一段被拍摄对象阿牛史日的微信留言:

“《彝年——苦思》比较真实、完整地记录和反映了美姑县彝族农村九口乡瓦乌村以阿牛家为主体的几户彝族群众过年的各种情景。感觉不论环境、过程、民俗、人物活动都非常清楚,是一部真实、难得的纪录片。作为祭祀兼娱乐性的节日,彝历年间的各种民俗事象丰富多彩,记录较为精细。不论是年前准备、年间杀猪、串门喝酒、祭祀树神、唱年歌、背肉拜年,场景朴实、真实,是我们彝族的特有文化,尤其毕摩曲比古日给年猪祛秽,充分体现了彝族对年猪的重视和对祖先的敬畏心情,是难得一见的民俗文化。从毕摩的诵经声中仿佛让人感受着一份虔诚、一份执着。”

通过微信,阿牛史日还把其他人的观影感受也一并给笔者发送了过来:

“彝谚道‘过年三天没吃错的,结婚三天没玩错的,祭祖三天没说错的。片子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了我们农村的彝年情景,砍年柴、磨制豆腐、杀年猪、占卜、唱年歌、喝串门酒、熏制腊肉、灌香肠等民俗是我们的年节传统,真实而不夸张,数百年来农村都这样过。村里的小伙子三五成群依长老有序的习惯帮忙杀年猪、喝串门酒、尝百家肉等场景十分生动,历历在目。”(阿牛马火语)

“片子很真实,都是来自彝族农村的镜头,记录也比较全面,尤其是围绕彝年的先后顺序和我奶奶这个核心来组织画面,各种情景、文化交代也很明了。”(阿牛拉火语)

人类学以及影视人类学民族志作品在用于学术研究和广泛传播前得到当地人或者被(描述)拍摄对象对其表述的高度认同(即族群认同)应该是学科最基本的学术规范和学术伦理。节日影像志在最终结项时请当地文化持有者一同参与审片,这也可算是一种避免对地方知识误读的有效办法,但仅此仍是不够的。我们希望,每一部节日影像志作品在“走出去”之前都先“回家乡”,回到节日原发地,请节日中的人们来做第一批观众,这不仅保证了学术品质,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它是人类学和影视人类学的终极使命——在文化互动中达至人类的“美美与共”。

四、互动式数据库建设与公共文化服务

参考“中心”对节日影像志成果的界定来看,影片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其重要性在于通过创作以完成中国节日影像志综合成果的最后聚集与公共文化服务。因为,围绕节日影像志作品成果的“内容要素、形式要素、意义要素乃至模式探索”等的研究仅代表了各子课题组在当下对某一个节日的理解和结构,它是一种作品化导向的成果,它必然会因影片视角、结构、叙事等因素造成对节日的呈现只能是一个侧面的反映。从内容要素的角度来看,所有的展现都存在一定“缺失”,而这些“缺失”有很多又存在于作品剪辑时未被使用的素材中,或未被完全使用的某段素材中。从项目最终成果的组成来看,子课题的所有素材和场记单与作品同样重要,那些因各种原因没有被结构进作品的大量素材,并不能说它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指出:“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如果丢掉了,就割断了精神命脉。”[9]中国传统节日文化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我们将其永久的保留下来,因此,针对节日影像志项目海量的素材和场记单,我们认为需要通过数据整备的方式,在确定的元数据标准框架下,将素材整理成一条条有效数据,再置入数据库中。在这个过程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如何来确定节日影像志的元数据标准。国际上较为通用的网络资源元数据标准是都柏林元数据标准,以都柏林元数据标准为蓝本,结合各自数据的特点进行相应元数据字段的改造和修改,通过工作人员依据元数据标准对每一条或每一组素材的标引,将其赋予相关的定义和描述。这样每一条节日视频素材,就像沙漠中一粒一粒的沙子被标记了符号,通过相关搜索条件检索,就能获得所需要的那粒沙子。比如我们想检索节日中的戏曲,通过戏曲关键词搜索,就能检索到所有收入数据库里的在节日中与戏曲有关的素材。这样的数据库对于公众开放使用,能够让公众通过它,了解到中国传统节日中的各类信息,包括可视的影像资源,它们组成了中国传统节日的大数据。同时,我们认为在当今这个数据时代,这样的数据库节日影像志的资源只是一个开始,面对大数据技术、下一代移动通讯技术和云计算等新兴技术的出现,节日影像志数据库应当成为一个可以不断成长的数据库。用户使用它不是单纯的接受信息,而是可以与数据库形成互动关系,既可以从这里获取,也可以依据数据库的标准,向数据库平台上传所记录的节日影像资源,经过一定程序审核通过后成为一条有效数据,这样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节日影像志的作者,真正印证那句古话——众人拾柴火焰高,让节日这把火越烧越旺。

而就节日影像志的传播来看,节日影像志成果與节日一样,拥有公共性的特点,它们来自大众生活,最终也应回归到大众当中去,让大众能够看到这批以节日为主题的系列影像成果,但并不一定是单纯的使用以学术研究目的剪辑而成的作品。在面向大众传播时,我们认为要充分考虑用户需求,从用户体验的角度出发,面对不同的受众群体,提供不同的作品版本和形式,采取精准投送的方式,利用好节日影像志每个子课题不低于20小时的素材内容,通过长片、短片、微视频等多种形式,甚至还可以将这些影像素材作为基础,进行动漫作品、衍生产品的再创作等。而在传播终端上,当下移动端的小屏幕已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因此,“大屏+小屏”的传播方式已成为必然选择。通过多样态作品形式、多样化终端选择,将丰富多彩、生生不息的中国传统节日文化传播给大众。因为,从近几年纪录片的市场来看,观众并非不喜欢这类承载着中国传统优秀文化基因的题材资源,而是大众能看到的优质资源太少。因此,作为节日影像志综合成果的聚集和展示,我们就必须利用好这批资源,让以节日为表征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网红”,用实际行动践行“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理念,通过对传统节日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不断铸就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新世界和新辉煌。

注释:

①该信函的内容选自于陈坚的未刊稿《田野之上》。

②引用自巴胜超等的未刊稿《影像圈:节日影像志创作与传播的另一种可能》。

参考文献:

[1]朱靖江.新世纪影像志十大代表项目[J].中国民族,2016,(7):42-43.

[2]关世杰.谈传播学的分支——跨文化交流学[J].新闻与传播研究,1996,(1):64-69.

[3]姜飞.美国跨文化传播研究形成发展的理论脉络[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3):17-27.

[4]陈辉,陈力丹.跨文化传播研究的知识结构与前沿热点:基于Cite Space的可视化图谱分析[J].国际新闻界,2017,(7):58-89.

[5]陈学礼.论民族志电影制作者进入影片的必要性[J].江汉学术,2019,38(05):35-43.

[6][美]爱德华·霍尔.无声的语言[M].何道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8.

[7][美]麦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刘精明,译.江苏:译林出版社,2000.

[8]习近平谈中华民族的根和魂[EB/OL].(2018-10-06)[2019-09-19].http://www.chinanews.com/gn/2018/10-06/8643398.shtml.

[9]薛庆超.习近平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EB/OL].(2017-12-21)[2019-09-19].http://theory.people.com.cn/n1/2017/1221/c40531-29721761.html.

收稿日期:2021-03-02责任编辑:许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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