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军
我何时第一次知道芹菜里的“水芹”呢?
总角之年,我特别喜欢母亲炒的芹菜,大铁锅爆炒,在一定火候时,她喜欢铝勺子?一些凉水极速均匀泼洒在滋滋蹦跳的芹菜段上,再炒一段时间。母亲说这样的芹菜食用就脆而不嫩。
其时,这芹菜个子不高,茎子不粗,叶子不大,农家几辈子沿袭而种,村庄前扇子面一样模样的菜园里即有。菜园临近一口石砌大沿井,春夏,母亲几乎每周都担水浇园子,芹菜那一阵子水灵灵的。它们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芹。
大约前几年,我在小区门口一家菜店里见到了一种叶子稍小,菜茎子稍弯且簇拥在一起,婉约一样的模样的芹菜,心生涟漪,一问,师傅笑呵呵说,美国西芹,翠灵,这换季的时候,容易上火,正好吃。实际上后来我查资料才知道,师傅说错了,那是水芹。他常卖的那种植株粗大宽厚,一看就像芹菜里健壮汉子的才是西芹,即从国外引进种植的。如今,乡村的冬季暖棚里西芹不少,我车行田野望见故乡临近道路前端的塑料大棚,常见到高约一米的西芹,挽成了一道绿篱。
一年冬日回乡去邻里菜棚内闲逛,见墙角湿地一簇簇芹菜,喜曰:水芹。它们温婉婷婷,那茎子也如水一样润华。
这水芹怡翠新鲜,需小心翼翼捧着,否则稍一碰便容易折断了。洗净切成小段,以肉丝炒之,清香悠悠。于是,我便在这样袅袅娜娜的氛围里想见识一些关于水芹的古韵了。
芹的历史到底已多长?有一点我想是没有异议的,草木比人类的历史要长。早在《诗经·采菽》中已有“觱沸槛泉,言采其芹”之句。中原大地,泉水喷涌,水岸之地,芹菜长势旺盛,野生的自然鲜活,我们的祖先一定学会了选育并种植它们。古人牛得很,食自然草木,还留下绵绵诗意。无独有偶,在《诗经·泮水》篇记述,鲁地亦有种植:“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泮水在孔子家乡曲阜,采摘水芹,芳香四溢,乐哉悠哉!看起来,采摘水芹很早就是一种民间流行的风俗了。人们放身自然,与草木为伍,天高云淡,呼吸都是绿色的。
那一日看《大秦赋》,见先祖们喝酒吃菜,酒为大米汤一样色泽的米酒,我好奇自问,他们吃什么蔬菜呢?后见吕不韦之《吕氏春秋·本味》借用商代开国元勋、美食家伊尹所言“菜之美者,云梦之芹”句子,莞尔一笑,古人喜芹菜为菜肴,云梦泽之地的美芹天下冠绝。这当然是吕不韦他们达官显贵们优中选优的美味。
从平民百姓看,食芹菜自然已相当普遍了,可谓“美芹”。我去的那家菜店主人,一见我买芹菜,便常常喜滋滋说,我也爱吃芹菜,这个季节正是吃芹菜的好时候,你看,多水灵。
我们这些人从小喜芹,这也是一种文化基因在延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