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雪冰
“游击队里曾小鬼,神出鬼没打白匪。宿松彭泽留足迹,敌人更惧他的嘴。”
这段时间,我在整理我县革命烈士资料,偶见这首民谣,即被词曲吸引,之后,曾小鬼神出鬼没打白匪的画面总浮现于眼前,民谣曲调也常萦绕耳边。
那晚果真聽见歌声从旷野传来,音符似蹦豆从星空中蹦出,撞击着我的心。我披衣下床,闯进茫茫夜幕。循着歌声,见一人独坐溪边,歌声深沉。环顾四周,山谷幽深,溪水披着月光,踩着节拍,潺潺流去。
待我走近,歌声戛然而止。
“您是谁?为何深夜在此?”我不解地问道。
“你认识曾小鬼吗?”唱歌人答非所问。
“我知道,他是当年七县县委的游击队大队长,原名叫曾晓春。因为他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大家都叫他曾小鬼。”我边说边在他身边寻得一块石头坐下。见此人浓眉大眼,体魄健壮,感觉似曾相识,莫不是梦里见过?我无法确定,便又问他:“您是不是非常了解曾晓春?”
他静静地望着脚下的小溪,水面跳动的亮光似星星眨眼。山风徐徐,带来几分清冷。
“我就是曾晓春。”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飞溪边的几只野鸟。
“您就是曾晓春先辈?太好了,最近我正在整理您的革命事迹,可惜县文史馆留下的东西不多,我们要到您战斗过的地方走访打听。今天正好遇到您,您能跟我讲讲您的先进事迹吗?”
“我就和你谈谈这首民谣吧。”他说道,“你以为白匪是怕我这张嘴吗?当然不是。是怕我嘴里说出的革命道理,是怕我们日益壮大的队伍。”他缓缓抬起头,遥望远方,“可谁知道我这张让白匪胆寒的嘴,在家里从不跟妻子说话……”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有愧于我的妻子呀。那时,白匪眼线众多,为躲避他们抓捕,我一晚要换几个地方睡觉,在家里待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我多半是夜里出门宣传。山路崎岖,妻子怕我走夜路不安全,总是帮我多备些松脂,好照亮夜路。那天,她砍松脂时在这里失足掉进水里,好不容易爬起来,回家得了伤寒,可我家无钱医治,我又不能在家照顾她,她就这样离我而去……
“你一定知道柳墅大捷。她就是在柳墅战斗打响的头天晚上走的。
“县保安队队长夏麻子带兵来围剿我们的队伍。接到情报后,我们计划实行反围剿。我妻子走的时候,我正带着突击队潜伏在柳墅外围。战斗中,我拼命地向前冲,将满腔的悲愤射进白匪的胸膛。我第一个冲进白匪指挥部,可恶的夏麻子化装逃跑了。我含着泪踉跄地跪倒在门口,冲着我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战后,在缴获的战利品中,我向大队长申请留下一把手电筒。妻子不在了,我留着它照亮夜路。”
他从怀里掏出手电筒,晃了晃,我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光。
“您一直带在身边?”
“那次缴获的被我扔了。
“白匪在柳墅吃了亏,悬赏二十块大洋买我人头,没想到那把手电筒救了我一命。
“有天晚上,又有几个老乡加入游击队,我准备把他们带上山。因为我在家里藏着筹来的半袋粮,需一起带上山。到家时,由于敌人眼线告密,白匪围住了我家。情急之下,我用布包着手电筒,扔了出去。白匪以为是手榴弹,全趴在地上。我趁机跑了出来。哈哈,那些白匪真是又蠢又胆小。
“这把是我参加抗日队伍后买的,与原来的一模一样。你看,挺亮的,我来给你照亮回家的路。”
我眼前突然一亮,睁开眼,妻子拉开了窗帘。天亮了。
这天,我在曾晓春的家乡得知,曾晓春妻子吴氏,聪明贤淑,自幼两耳失聪,不会说话,1934年6月2日因病去世。
我梦见曾晓春那天也是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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