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
李二先生这天早上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那自三十岁以来就一直发红的脸,戴了顶“洋基”棒球帽。天看着就冷了,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喝完老伴儿给盛好的稀粥,他提着两笼鸟,朝文瀛公园走来。
文瀛公园西南门口这儿,是起凤街,每周日有花鸟市场,方圆几公里的大爷们都会来这儿。李二先生到了地方,把两笼鸟放下,拿出自己的马扎,往地上一蹾,结结实实坐了上去。李二先生掀开布罩,画眉见了光,啾啾啾地开始叫起来。李二先生逗着鸟,听着鸟鸣,心里得意极了。街上几位街坊看见李二先生出来,过来打招呼,顺便夸着这画眉,赞不绝口。李二先生听着受用。这时一位手上盘着手串的中年人也过来,端详了半天,问李二先生:“能不能拿出来给咱瞧瞧?”大伙儿一看这是买主啊,李二这人平时根本舍不得把鸟拿出来,今天碰着了,正可以趁机会把玩一番了。李二先生本来是不愿意的,架不住大家的怂恿,就小心翼翼地打开笼子。谁料刚打开,还没眨眼的工夫,那画眉扑棱一下,像使了个换影法,就蹦到路边的铁门里了。李二先生急坏了,可铁门紧锁着,平时也根本没人开。旁边的人们见状,哄的一下就散了。李二先生气得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仿佛还冒着热气,像是沸了的水。他拍手,跺脚,摇头,胸脯一鼓一鼓的,可是那鸟却再不出来了。他不禁懊恼极了,既怪自己,也怪那要看的汉子和起哄的街坊。一直守了一上午,鸟市都散了,他还是没等到心爱的鸟飞出来,只好垂头丧气地提着另一只鸟,还有那只空鸟笼,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那空鸟笼的门,吱扭吱扭晃着,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抱怨着。
街上又有拍婚纱照的,大冷的天新娘还光着膀子。李二先生路过时,竟径直从新娘拖在地上的裙摆上踩了过去。新郎正要发作,被拍照的小姑娘拉住了:“别别别,算我们的。”李二先生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从前面拐进了南牛肉巷的祖宅。这一片都已建成楼房,单单空出一处院子——旧式砖瓦房,木大门,门楼上面已经长了草。旧院子夹在这一片现代化建筑中,仿佛一身西服的人戴着一顶瓜皮帽。虽然有些格格不入,却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李二先生推门进去,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等他生了一包烟的闷气之后,才突然发现,老伴儿不在家里。她平时这个点不会出去的。他给她打电话,关机,屋里屋外找了一遍都没有,然后在桌子上发现就在他的烟盒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我走了,我不再当你的保姆了。李二,你该长大了。”
李二先生猛然想起,这两天老伴儿和平时很不一样,自己虽然发现却没当回事。她似乎做了很久的准备,可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算什么啊!他认真地想了想她会去哪里,可是却根本想不出來。这么多年,他只把她当作孩子的妈、伺候他的老婆,可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内心是怎么想的。他突然慌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老伴儿伺候得他事事如意,他仿佛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不知道如果她不在身边他该怎么办。可儿子远在美国,女儿在珠海,她一个人也去不了那么远啊!他忙给女儿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她妈妈去哪儿了,女儿说:“妈妈说是要来珠海看我,我就给订了飞机票,原来她没和您说啊!她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等我接上她再回您电话。”
李二先生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去女儿家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嗐,想去你就去呗,还用得着这样?你还能住女儿家不成?
想到这里,李二先生不再挂念老伴儿,又开始一门心思地想念自己丢失的画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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