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军红/北京市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常务副校长
我从小喜欢为人“师”,非常乐于和善于把自己知道的讲给同学们听。1988年,我如愿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四年的大学生活里,我一直默默地朝着心目中“好老师”的目标去努力。大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教育实习,站上讲台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特别踏实、特别光荣、特别自信,感觉自己生来就是做老师的。由于实习期间的优异表现,我被评为北京师范大学优秀实习生。初登讲台,我尝到了为人“师”的甘甜。
毕业后,我成为了一名教师。对于做教师,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喜欢和学生在一起。但是对于教师职业的价值,以及对于首都人民教师的责任和担当,并未深入地思考过。后来,我被学校推荐参加“我是首都人民教师”演讲比赛,备赛的过程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自我教育的过程,我对我的职业价值和角色进行了再认识和再定位。我是一名人民教师,人民教师就要有人民的立场,要为人师表、教书育人。作为一名首都人民教师,应当有首善标准,“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坚定理想信念,为党和国家培养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
刚入职当班主任时,班上有位学生,行为习惯很不好,经常违反校纪,让班级扣分,经过多次教育并无改变。我对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有一天,我看到一则征兵信息,感觉他到了部队,会发展得更好些。于是,我就找到了他,跟他说了这个想法。原本以为他会接受,至少能理解我的好意。没想到,等我话音刚落,他就冷冷地回了我一句:“您就是不喜欢我,想让我走!”多少年了,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学生当时的眼神、语气和那句话。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学生?怎样更好地帮助学生的成长?
申军红
后来,我在学校担任团委书记、德育主任、校长助理,在多岗位德育实践中,不断地有类似的问题冲击着我。“其他同学都听懂了,小巍怎么还没听懂呢?”“我在小华身上付出了那么多,怎么不见效果呢?”“小明这两天刚刚有些进步,小毛病又犯了。”我在实践中苦苦寻找着问题的答案,尝试着用行动研究的方法探寻学生成长的规律。
我逐渐认识到,每个学生都是鲜活的生命个体,必然经历不成熟、不完美的成长阶段,要无条件地接纳每一个学生,去呵护和陪伴;学生的发展起点不同,存在差异很正常,要包容与激励;学生的成长是慢慢发生的,不可能一蹴而就,要静待花开,信任与守望;学生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有起伏很正常,要持续正向强化与积极暗示。
学生观的转变,带来的是教育行为的改变。我真诚地对待每一位学生,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师生关系,让学生站在正中央,陪伴和帮助每一位学生成长。
1994年,我担任高一年级的班主任,刚接班时,我感觉和学生彼此很生疏,没有建立起信任感,怎样才能够真正走进学生的心灵呢?有些家长和我反映,学生处于青春期,经常和家长发生矛盾甚至冲突,怎样帮助家长改善亲子关系呢?我的父母在外地,对于我的工作和生活都非常牵挂,经常给我写信。于是,我决定利用晚总结的时间和学生分享我的家书。我念家书时,声音不大,教室里很静,温情、亲情洋溢其中,我的真诚打动了学生。真实的家书,流露出父母对子女的深深的爱,也深深地感染了学生。后来,如果我几天没有念家书,学生就会问我:“老师,咱爸咱妈还没来信啊!”家长们也和我反映,孩子和父母能主动聊天了,有时还会帮助父母做些家务。
以家书为载体,通过分享家书这种无痕的、潜隐的、浸润式的德育过程,引起学生情感共鸣,使学生在良好的情绪中,不知不觉受到教育,从而产生愉悦的教育效果和长期的教育影响。
2000年,我被推荐参加北京市海淀区中青年教育管理理论培训班,在半年的脱产学习中,我们系统学习了调查研究法,我和王玉萍、朱燕两位老师合作开展了“中学制度性隐性德育存在问题的调查研究”,研究报告被评为干训班优秀论文,并发表于《教育科学研究》2001年07期。自此,我迷上了教科研。2001年,我调到海淀区教科所。在2001-2008年期间,我以课题为载体,扎根学校实践,带领一线学校开展群体课题研究。
教育发生在人与环境的深度互动中,有学生的地方就有教育发生。我们致力于让学校的每一处空间都发挥育人功能,开展了“教室的革命”,变秧田式的桌椅摆放为开放灵活的学习空间,桌椅可以根据学习任务的不同进行灵活的组合,并为学生提供丰富、可选择、便捷的学习资源。空间环境的改变促进了学习方式的变革。合作学习,为学生搭建了合作交往的社会空间,提供了参与体验的成长空间。教室成为了培养学生情感、态度、价值观的重要场所。
我们对学校的大厅和走廊进行研究,挖掘厅廊的教育因素,发挥其育人功能。将走廊墙壁上多年固定不变的名人名言、名人画像,改为定期更换,变为学生可操作、可互动的教育资源;将原来只存放在图书馆中的图书,摆放在大厅和楼道的开放式书架上,让学生可以随时随地阅读。教育资源的开放性和互动性,使得厅廊不仅具有交通功能,而且还具有教育因素和人文色彩,成为了学生道德成长的空间。
课堂教学是育人的主渠道,课程育人是德育的主要实施途径。
从1988年开始,国家出台一系列政策文件强调学科育人。但是,现实情况是,老师们学科育人的观念转变不够,忽视学生的思想实际和内在需要,忽视对教材蕴含德育要素的深度挖掘。在行动上也存在困难,缺少学科育人的方法策略,找不准学科德育的切入点,常常出现生搬硬套、牵强附会、贴标签的现象。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呢?
2017年,海淀区启动了“绿色成长”学科德育项目,我负责项目的具体实施。我们聚焦学科育人,深入探索“进入学科的价值观教育”难题,引导教师从“做题”“做事”向“做人”的课堂教学价值取向转变。我们扎根课堂,以课例为载体,采用行动研究的方式,聚焦教师学科德育实施中的难点问题,试点学校、试点学科先行先试,以点带面,逐步推进。
理念的转变非常重要。在项目实施之初,我带领项目组首先帮助老师们更新观念,让老师们认识到,“教学本身就具有教育性,教学内容蕴含着丰富的德育价值。教书和育人是教学过程相互融合、渗透的两个方面,是一个整体。教学的育德功能贯穿教学过程始终,体现在教学的各个方面。学科德育是教学教育性的体现,更是立德树人本质要求的回归。”
随着研究的深入,项目组教研员和实验学校干部教师逐步达成共识,即学科德育的基本原则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以核心素养为导向;学科德育的实施基础,是把握学科本质,体现学科思想与方法;学科德育的应有形态是教学与德育相融共生。
针对一线教师找不准德育和教学内容的结合点的问题,我们带领教师开展学科德育范畴的研究,形成了“5+X”的学科德育范畴。“5”是指各学科共有的五大方面的德育范畴
“理想信念教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生态文明教育、心理健康教育”,“X”是指各学科独特的德育范畴。为了更好地指导一线教师的学科德育实践,我们将每一门学科的“5+X”德育范畴进行了内容阐释和具体示例,编制了《中小学学科德育指导手册》。
德育范畴确定之后,如何指导老师们在课堂上落地实施呢?我们提出学习目标要体现素养导向,学科与德育自然融合;通过创设情境,设计挑战性任务,关联学习与做事、做人;通过学习评价,促进知行合一,体现核心素养发展进阶。
四年的融合式学科德育实践,很艰辛!有过困惑,有过挫折,但风雨之后就会见到彩虹。我们研发了百余节学科德育示范课、500多个学科德育优秀课例,实验学校从20所增至45所。正如项目实验校中关村三小校长刘可钦所说,“当学科教学本身蕴含的德育要素与儿童认知发展规律,相遇到一个学习过程当中,就生成了育人的契机,德育就在真实的学习中自然发生了,学校承载的育人目标也就扎扎实实地落在了每一个老师的教学之中,落在了每一堂课的实施过程之中,‘立德树人’的种子就会深深植入每个孩子的内心”。
2008年,我调入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开始从事教师培训工作。师德是教师育人的基础,是教师专业发展的核心。教师培训不仅仅要关注教师知识、技能的学习和提升,更要关注教师信念、态度和价值观的培育。
海淀区每年有千余名中小学新任教师,我们开展了新任教师师德现状调研。根据调研结果,系统设计了新任教师师德培训课程(见表1)。
表1:新任教师师德培训课程
面对新教师对于师德培训“不愿意听、听了不信、信了不做”的难题,我们不断创新师德培训的方式。我们组织新教师到寄读学校,让他们了解寄读学校教师每日陪吃、陪住、陪学习的真实生活。组织新教师到培智学校,当他们看到有的老师脸上还有被学生抓伤留下的疤痕后,他们会蹲下身来,像培智学校的老师一样,帮学生系鞋带、整理服装。我们还组织新教师到实验四小给杜丽丽烈士雕像献上花圈,聆听烈士生前的事迹。
通过开展师德实践活动,将教师带入真实的工作场景,将培训内容转化为可观察、可体验、可感受的鲜活事件、人物、环境资源,让教师在充分参与的过程中获得个体经验, 达到提升认识、转变观念和态度的目的。
2018年,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成功申报教育部“国培计划”名师领航工程,名师领航工程的目标是将“专家型教师”培育为卓越的“教育家型教师”。使命感成就教育家,我们重视学员的思想修为。以“教育家情怀”为主线,通过党小组活动、师德实践活动、专题讲座、工作坊等多种形式,让学员以立德树人为己任,不断坚定教育理想,树立大教育格局,引领教育改革。
名师成长工作坊,是“教育家情怀”培育课程的特色之一。三年的时间,我们走遍了名师学员所在的10个地区,通过工作坊的形式,探寻名师成长轨迹,提炼名师特质。“心中有爱,心中装满了学生”“眼中有光,总能发现学生身上的闪光点”“平等对待学生,尊重每一位学生”“认真做好每一件事,坚持不放弃”“不断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不断突破自己”,等等,这些名师成长的“密码”,激励着参与工作坊的老师,是一场生动的师德教育,同时对于名师自身也是思想境界的再升华。
“德育是照亮全面发展的一切方面的光源。”从“德育”到“育德”,一路走来,我坚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初心,让“德育”和“育德”真实发生,点亮学生的未来,点亮教师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