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滨 魏海燕
以文学的方式追逐时光,深切关注当下的现实生活,探究普通人的生存困境,这是我对青海女作家雪归的最初印象,并且也被她文本内在的诗意呵护的忧伤所打动。“当时光如指间沙一样流逝,这么多年的走走停停,辗转劳顿之际,始终有种微妙到无法形容,无法捕捉,甚至稍纵即逝的东西与时光紧紧连在一起。”(《时光里的影》,《文艺报》2014.8.8)这是雪归触摸文学的心灵自白。诸多评论家也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其创作的几个不同维度,所谓“女性视角的作家雪归”“打工作家雪归”“关注底层的雪归”“为小人物喝彩的雪归”等等。这有贴标签的嫌疑,却也揭示了雪归小说创作的情感、立场、主旨和内涵所在。
短篇小说《丢失》是雪归的新作。浏览雪归所有作品发现,雪归是一位以文学的方式烛照生活幽微的优秀作家。《丢失》亦是作家一贯的情感倾向以及烛照生活幽微的精微之作,篇幅不长,内容却非常饱满。小说在多重的家庭矛盾中,重点描写刘晓枫产后的诸般遭遇——“狼狈又忧伤”。生活的窘困让亲人之间的交流无法抵达心灵,更不要说相互的宽慰和理解。小说以“一袋羊奶”的“丢失”为导火索,导致了婆媳矛盾的突然激化,进而促使刘晓枫心理淤积爆发。在小说补充叙述的交代中,读者了解了刘晓枫产后没有奶水,这让本来就不和谐的婆媳关系更加紧张,才会出现故事第1节的冲突。令刘晓枫悲痛不已的还另有原因,她的母亲因为她没有奶水的缘故,从农村牵来一只羊,可是却在来的路上出车祸永远离开了人世。在一系列的遭遇和折磨之后,“生下孩子第五十六天,刘晓枫被诊断为产后抑郁症”。作者以女性的视角,从女性生理特点研究女性心理,围绕刘晓枫生育之后生理的障碍隐射了家庭成员之间情感交流的障碍,婆婆和母亲的双重眼光与刘晓枫主体意识的交集,烛照了生活的幽微,甚至幽暗。女性产后心理的变化本就复杂,一旦无法正常沟通和舒缓,必然会导致心理和生理的多重压力。这种压力来自逼仄的生存空间,来自经济的压迫,来自情绪的无法消解,自然又增强了主人公女性和母性情感交织的焦虑恐惧,渴望和爱无从保证,安全感几近零点。第2节如果是一个承接和过渡,第3节的现实描写残酷而真实,第4节进一步深入生活和历史的真实,女人的生育承担着一个家庭传宗接代的责任,也是人类繁衍的大事。这在刘晓枫,三次流产的压力和第四次怀孕期的焦虑“亚历山大”。第5、6节的补充叙事,更真实切入生活灰暗的日常积累,说明了在刘晓枫的日子里太多担心和不安。从存在主义哲学而言,公平的阳光照射不到生活深处的幽暗,唯有作家爱心悲悯的文学探究,才令我们反省现实的一切。
生活需要来自生命本真的热情,还有爱。这个短篇名为“丢失”,以艺术特写的方式揭示一个家庭的现实困境。第7节是小说结构中低回的咏叹调,简洁地点染刘晓枫心神“丢失”的生理表现。虽然让生命之光“丢失”的现实令人窒息,但作家还是为小说安排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以沟通传统文化和智慧的方式,给小说一个看似突兀却有着深层文化引导力的诗意结尾——杜俊无奈之下弄来了一只羊,一只待产的羊。这只羊唤醒了刘晓枫的少年记忆,道法自然,犹如回到生命的自由状态里了——让生命的光回来了。“这是一种久违的光,灵动,晶亮,又灼人。”第8节这种安排既是结构上的呼应第1节,也是作品的主旨和生活的希望所在。
雪归说她喜欢作家刘亮程的一段话:“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忧伤的人生认同,她才会安排刘晓枫找回丢失的东西。通过这篇小说,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忠于生活的文学写作深处,雪归天性向善的人文情怀在不断完满和丰富。
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的发展是总体繁荣的态势,包括西部文学崛起的多样化。雪归小说自然带有河湟文化、高原風情和日常化叙事等人文特色,但绝不能将雪归归之于乡土作家或地域作家。见微知著,雪归恰恰从当下自己熟悉的生活探讨每一个个体生存的现实困境,触及了时代的忧伤。也可以说,这是作家从个体经验的书写极为真切而细致地触及人类自身无法超越的现代性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