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驰疆
2021年,张九龄(中)和孟鹤堂、阎鹤祥参加《德云斗笑社》第二季。
2021年,张九龄(左)和搭档王九龙表演相声。
相声之于今天的年轻人,是一门传统艺术,但从中国文艺的历史长河看,它又相当年轻。从张三禄、朱绍文这些创始者的年代算起,相声艺术迄今不过150多年。
然而,很少有一种技艺像相声一样,能在一个半世纪内经历那么频繁的变革,并随着时代传承至今,依然深受大批年轻人追捧——大概20年前,谁都不会想到今日买票看相声演出的,一大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新生代。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今的相声演员越发年轻化,一群“80后”“90后”活跃在全国各地的小剧场和大剧院。他们不仅让传统相声和曲艺在“Z世代”(指1995-2009年间出生的一代人)中仍然保有市场,还让这些老艺术与流行文化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五环之歌》出圈,《探清水河》爆红,“盘他”成为年度热词……都使年轻的相声演员也有了庞大的观众基础。
新媒体时代走红的相声演员,尤其是“90后”演员,身上大多有两种鲜明特质。一是传承,他们在小剧场里穿着大褂,弹着三弦,讲着《拴娃娃》《黄鹤楼》《五红图》等传统段子,这是在电视相声时代不多见的;二是时尚,在相声舞台之外,他们上综艺、演戏剧,善用社交平台收获人气和关注度,呈现出了独树一帜的现代形象。
就像郭德纲早前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说的:“相声需要角儿,他们要做现代的角儿。”
如今,相声演员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团综——《德云斗笑社》。德云社的演员们齐聚一堂,向观众全面展现他们的舞台和日常。节目也因此分为两部分:真人秀和作品竞演。前者让人们看到他们个性的一面,后者则將一段相声演出从构思到完成的全过程记录下来。
在《德云斗笑社》第二季的录制现场,《环球人物》记者见到了3位正在成角儿路上的“90后”:张九龄、周九良和秦霄贤。他们穿着帽衫T恤,讲述从艺经历,也倾吐困惑和理想。3个不太相同的年轻人,恰恰构成了“90后”相声演员的3个面向:朝气、稳健又现代。
他们,俨然已成为相声这门老艺术里新生的力量。
张九龄是以一种卡通人物的热闹形象走进采访间的。娃娃脸搭配标志性的锅盖头,一身明黄卫衣,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坐下来就比了个大拇指:耶!
他身上有孩童式的烂漫色彩,又不乏北京人特有的“贫”。为什么13岁就考了德云社?张九龄回答道:“这能说吗?因为那天如果参加考试,就不用去上奥数班了。”
他也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进击者姿态。考德云社时,候场区满满千号人,穿大褂的、拿胡琴的、练快板的都有,他“赤手空拳”走到了郭德纲面前,表演的才艺是讲笑话,没想到一考就中了。
“也许师父不在乎说什么展示什么,在他眼里可能更需要白纸,从头教学这种状态,没准备反而还占便宜了。”
分字时,同期的小伙伴大多分到了“鹤”字辈,张九龄因为年纪太小分到了“九”字(德云社按入门顺序以“云鹤九霄,龙腾四海”起名),他也因此成了“九字科”的大师兄。身为大师兄,自然不敢怠慢专业:开正式专场前,张九龄在德云社的小剧场里锻炼了近10年。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每次演出的包袱都能有些变化,或者多加一些年轻人能听得懂的台词。比如《对春联》这样的传统段子,他替换了不少老先生的原词,加入时下流行元素:“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流向那万紫千红一片海”——《最炫民族风》插入得刚刚好。
2018年,潜心学艺多年的张九龄和搭档王九龙终于有机会开启第一次专场。他在微博上写道:“保证每场专场都有新作品。”
看似孩子气的“海口”,实则是张九龄对创新的强烈执念。他对记者说:“因为我们在小剧场的舒适圈是传统相声,但是现在也会有新创作的需求,我必须要往这方面再努力一把。”
2021年,张九龄(左)和周九良表演相声。
很多人等着看他会不会自己打脸,这也让张九龄铆足了劲儿想故事、写文本。接下来的半年,他几乎以每月一个新作品的频率登上舞台,内容、形式都不断翻新。2019年3月在北京,他表演相声《穿越》,是用“穿越公司”的概念包装传统段子;5月的天津场,他的创新已经从表演方式升级到作品立意和叙事。那是个没有名字的新作品,张九龄围绕娱乐圈的创作现状展开了一段有趣又具深意的探讨,“娱乐圈现在谈创新,都不谈节目创新,作品创新,而是营销创新”“不要创新了,应该包装自己、推广自己,不包装自己,哪来的观众?要找社会上有名气的人给咱写评论!”辛辣又有趣。
这种迅速进步不仅来自多年日常小剧场表演的积淀,更离不开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和转化。相声创作来自民间,创新的动力很大一部分也来自生活观察。早年间,相声大师张寿臣的《哏政部》抨击北洋政府,侯宝林的《婚姻与迷信》、马季的《宇宙牌香烟》都是讽刺社会风气,郭德纲代表作《论相声五十年之现状》讲述当年相声行业的困境,前辈们的理念也深刻影响了张九龄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