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琳静
笔名青鸟,广西鹿寨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柳州市文艺志愿者协会理事。有作品发表在《广西文学》《广西日报》《广西文艺界》《柳韵》等报刊。
古话有云:“一味螺蛳千般趣,美味佳酿均不及。”螺蛳不仅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同时矿物质和维生素含量也高,烹饪后鲜香酸辣,味美开胃,让柳州人不得不爱。据说上世纪70年代,柳州白莲洞、大龙潭鲤鱼嘴遗址发现大量的螺蛳壳堆积物,考古学家由此推断“柳江人”爱嗍螺蛳的习俗可追溯到2万年前。
初次与螺蛳亲密接触是30多年前,那时我正上小学。记得一个严冬里我得了重感冒,连续多天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一点食欲也没有,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那天母亲下班回家,捧着一个铝皮大口盅来到我床前,柔声说:“静儿,快,妈妈给你带回好东西,趁热吃吧。”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酸酸辣辣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碗漂着厚厚一层红油的汤。我有些纳闷。妈妈帮我吹开上面的油层,让我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我只当这是药,闭着眼睛喝起来。几口下肚,居然周身发热,备觉舒爽。
妈妈又将碗底的东西捞出,告诉我这是螺蛳。妈妈耐心地教我嗍。去盖,吮汁,吸肉,弃肠。我笨拙,不得要领,直把一旁的两个姐姐馋得垂涎三尺。喝完螺蛳汤的第二天,我不再鼻塞头痛,感冒竟然不治而愈。
我由此爱上了嗍螺蛳,跟我一样爱上嗍螺蛳的还有我的两个姐姐。我们常常攒下零花钱,轮流做东请客,在巷子深处的书摊坐上小半天,读罢书就到小街拐角的螺蛳摊嗍螺蛳。加了蒜米酸水的螺蛳汤被我们喝得精光,末了还会悄悄闻一闻手指头的酸香味做痴迷状。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我在卫校学习时,街头巷尾已经盛行螺蛳菜和螺蛳粉了。店家在一个碗里放上盐、鸡精、生抽等佐料,然后把时鲜菜蔬扔进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用特制的长筷条搅几下,捞起放入碗里搅拌,然后依次放入木耳丝、榨菜丝、花生、油炸腐竹、黄花菜,再舀上一大勺红油螺蛳汤。如此,不同时令的菜花、空心菜、油麻菜、龙须菜等被赋予新的使命和意义。这种吃法让敢于创新的柳州人颇感自豪,与白灼、油炒、清炖等传统烹饪手法相比,显得独具特色。
倘若要吃螺螄粉,那就抓一把泡好的干粉放进汤锅里烫熟。这粉颇有讲究,似平常吃的粗榨粉,但又是干的,需提前泡,总之特别Q弹爽口,美味又管饱。我们吃螺蛳粉也不叫“吃”,称为“嗍”,形象得很。许多柳州人有三日不吃螺蛳粉,口中便有寡淡之感。一时间“今天你嗍了吗”成为大家见面的问候语。
当时,我们的学校在蟠龙山公园旁。周末,一帮同学结伴爬山游玩,再嗍碗螺蛳粉方才心满意足返校。我是班上年纪最小的,有一次发烧卧床,茶饭不思,每天都有人悄悄送来加了鸡翅的螺蛳粉,后来我在闺蜜的暗示下注意到了那个有着忧郁气质的白白净净的瘦高男生——我的“田螺先生”。
小时候奶奶曾给我讲田螺姑娘的故事。说村子里一个善良的小伙子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只大田螺并带回了家。第二天干活回来,桌上便有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接连几天如此。小伙子很是疑惑,一天,他早早回到家,发现为他做饭的是自己捡回来的田螺化成的姑娘,便爱上了她,从此两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联想丰富的我不得不怀疑田螺姑娘的故事其实就发生在古时的柳州。难道不是么?这里的人们爱憎分明,勤劳善良,而我何其之幸,遇上一位“田螺先生”。那个常常送螺蛳粉的男生成了我的初恋,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游鱼峰山,一起去工人电影院看电影,一起去鱼峰路牛奶巷嗍螺蛳粉。后来我们分在不同的医院工作,他一样悄悄给我做饭,送来螺蛳和鸭脚。再后来,他成了我的人生伴侣,践行着做我一辈子田螺先生的诺言。
说到嗍螺蛳,我外甥女嘉嘉就比我“早熟”多了,两岁大小的孩子说话都不利落,就跟大人去“混”螺蛳摊。平日吃饭,菜里有点辣椒就喊喳喳的她,嗍起螺蛳来无师自通,无辣不欢,三天两头把食指和拇指放嘴边做嗍螺蛳状,央求我们带她去夜市,我们笑称她是“螺蛳妹”。
时光荏苒,“螺蛳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湖北一所大学的老师了。每次回来,她都雷打不动地先去嗍粉、嗍螺蛳以解乡愁。大姐还源源不断地给她寄盒装螺蛳粉,给她和她的同事分享。同许多在外的柳州游子一样,螺蛳粉成了他们维系乡愁的纽带,令他们心心念念,魂牵梦绕。
(编辑 何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