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黑暗地母的礼物》中的文学圈层“读书会”

2021-09-27 03:22代杰
文学教育 2021年9期
关键词:残雪圈层读书会

代杰

内容摘要:本文以残雪近年来体量最大的一部长篇小说《黑暗地母的礼物》为研究对象,对比残雪之前的小说创作艺术特点,分析该小说文学圈层“读书会”文本内涵的新变。试图分析残雪小说中的“读书会”的意义指向,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分析读书会,其意图是指向残雪新世纪小说创作中营造的“圈层化”文学世界,而残雪书写文学圈层正是对先锋作家纷纷转型现状的初步回应。

关键词:《黑暗地母的礼物》 残雪 “读书会” 圈层

进入新千年以来,残雪写作了不少的长篇小说,她的作品在国外受到一些主流的文学出版社的青睐,作品入选美国大学教材,并给人造成一种“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感觉。2015年、2017年,残雪接连出版《黑暗地母的礼物》上下篇,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写作倾向:从个人的无意识片段幻想到以讲述不同人物的故事为主,每个章节均以人物名字命名,讲述不同人物的故事,多个故事组成的小说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该小说相对于残雪前期创作的小说,在内容、形式和体量上都有很大突破,这让人们对于揭示“残雪之谜”又有了新的见解。

一.文本中的“读书会”

小说讲述了以煤永老师为主角的城乡交界地带的五里渠教师们的工作和生活轨迹,以五里渠小学师生独具个人特征的精神世界作为主要书写内容,塑造了热烈追求爱情的张丹织、小蔓、鸦等美丽自信的女性形象。同时,小说也还塑造了极具责任心、探索意识但背负伦理束缚的人物形象煤永老师、鸿鸣老師。小说里的人物们通过参加读书会接受纯文学的熏陶,获得精神的解脱和对自我的释放,纷纷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并以爱情作为人格独立的最终指向。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很多人物在对“精神自由”的追寻过程中完成自我救赎之后,大多都指向了一个群体性的组织——读书会,一个以文学为内核的社交群体。

值得注意的是,残雪在小说中虚构了两个“读书会”,拥有固定的组织形式和组织者,一群饱受精神疾病侵扰的人通过阅读书籍获得精神寄托和灵魂伴侣。这两个读书会分别是沙门女士在省城的书店里组织的读书会和鸦在飞县组织的读书会,两个场所实际上都以书店作为活动地点,以文学书籍作为讨论内容。小说中沙门女士的读书会一共阅读了七部文学作品:《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晚霞》《鸣》《谁是最后的情人》《阿崎的海湾》《阿里山的猎人》《无尽的爱》《挚爱》。残雪在小说中创造了一个对文学的神圣性进行讨论的理想文学世界,成员们常常从下午持续讨论到深夜,由某个人朗诵自己阅读的作品片段,其他人同时小声的讨论,朗读者的看法并不重要,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不同的看法,俨然是一个自由表达自己的文学审美的读书会。

在“读书会”的文学内核上,小说中的“读书会”是饱受精神疾病侵扰者的治愈场所,通过阅读文学书籍和与读书会的参与者进行交流的行为来解决精神的苦痛和压抑,形成一个以读书为纽带的现代小社群,最终形成一个文学社交“圈层”。第一个加入读书会的精神疾病患者是鸦,鸦患有“城市恐惧症”,即使她在艺术馆的工作和亲密无间的恋人洪鸣老师也无法治愈她,于是她到乡下寻求精神的平静。她在小镇上发现了读书会这一存在,并自觉加入到读书会的筹备工作去,之前那个敏感神经质、不喜欢与人交流的孤僻者变成了乐观的、热爱生活的人。五里渠小学的云医老师患有认知障碍[1],小蔓推荐云医参与读书会,云医很快在读书会里发现,他读到的书都是关于他自己的故事,就像自己的经历重现一样,他在读书会里找到了自己,也找到了解自己的爱人。

二.残雪小说中的文学圈层

进入新世纪,随着媒介文化的迅速发展,一些有着相似爱好和文化品味的青年因“趣”成“圈”,分属不同圈层之中的青年,既在圈层内部获得存在感、认同感、归属感,又在圈层之间感受着孤独感、疏离感[2]。而残雪在《黑暗地母的礼物》中对“读书会”这个小众的文学社交圈的书写就带有这种互联网文化中的“圈层化”意味。小说中参与读书会的读者们都是文学爱好者,他们在各自的家庭和工作生活中得不到精神上的共鸣,在发现了读书会这个有着共同文化品味和认知趣味的“圈子”之后,纷纷选择加入读书会。读者们基于共同的阅读爱好、价值观念、相近的话语模式和社会关系聚集在一起,获得认知上的相互理解和情感上的共鸣。例如在鸦的读书会上,鸦、晚仪、小勤、谷欢在阅读《无尽的爱》,他们都觉得这是一本好的文学书籍;煤永和张丹织第一次见面就在在阅读《地中海地区植物大全》,这本两人共同阅读的书就成为两人后来产生情感的隐喻。“读书会”的成员们以兴趣与情感为核心依托建立圈层关系,相异兴趣情感形成了异质的圈层。鸦在不适应沙门女士读书会的氛围之后,选择建立另一个读书的“圈层”,两个读书会以其组织形式的不同和参与人群类型的不同形成了同态异质的读书“圈层”。

此外,小说“读书会”的“圈层”文学社交,带来群体里的相似情感和认知的“圈层化”,“读书会”的文学表达小众化,呈现出和其他圈层隔离的特点。在“读书会”群体之中形成的圈层,由于人数规模的限制,个性的彰显与同质的情感价值取向,其圈层内部形成的话语体系与交流方式不以大众认可为目标,反而呈现小众化的鲜明特色。残雪在小说并没有过多的涉及其他圈子,更多的是对文学阅读和意识探索的极尽书写,大量描写“读书会”读者的思想感悟、阅读经验和哲学体验。小说中的晚仪、小勤、戴姨、沙门、鸦等人都在围绕着“读书会”展开生活或思考,他们在“读书会”中形成自己的交际圈子,也时刻准备吸引更多具有相通阅读品味和对精神生活有追求的人加入。小说中的人物通过“出走”这种形式寻求精神的表达途径,那么“读书会”就提供给了这些“出走者”一些共识。例如小蔓和云医分享自己的阅读经验时都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并且他们通过一起阅读同一本书,他们交流心中的想法,获得了共同表达的机会,每个人都对对方的见解持包容的态度。在一方小小的读书会里,这些敏锐的文学阅读者以追求一本书的内涵为共识,以理性为依据和获得对方的理解为旨趣,展开了对“读书会”相关话题的话语交往,形成一个小范围的社交关系,呈现了文学世界中“圈层化”的现象。

三.回归传统与内涵新变

虽然“读书会”这种形式具有浓厚的现代社交群体的色彩,残雪对于交往共同体的“读书会”的关注有文学传统上的渊源,能看出残雪在无意识的向传统回归。追求文化的共同体,获得精神和审美上的共识,这在中国文学史也曾经有过先声,例如魏晋时期的文人雅集、《红楼梦》的诗社结诗,更有现代文学历史上各种社团流派的竞相角逐。鲁迅先生曾将魏晋时期成为中国“文学自觉的时代”[3],文人们在一起聚会,并举行诗词唱和的仪式,这些具有相同旨趣的文人们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学团体,例如“竹林七贤”、“建安七子”等。从现代文学史来看,基于文学理念和政治理念的不同,现代文学历史上形成了诸如文学研究会、创造社、新月社等文学团体。在小说中的读书会里,热爱阅读的人共读一本小说,“故事是由读者来叙述的”[4],小说的意义是由读者产生。与此同时,这些对自由的精神世界有所追求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文学场”,小说中参与读书会的金就揭示这个秘密,“我们处在场内,会不断的遇见美丽的事物”[4]235,他们的最终追求就是将一个小范围的现实世界改造成“文学堡垒”[4]236。从“文学场”到形成“文学堡垒”,可以说看出残雪意图形成自己新实验的文学“圈层”。

从《黑暗地母的礼物》对读书会的反复书写和逐层揭秘中,残雪创作小说的内涵在发生转变:从一开始的“出走”者們,到开始通过读书会这一群体的媒介寻求援助。从一开始的关注个体的精神世界到关注一个群体里的每个个体,这种叙述策略的转变带来了对残雪新世纪长篇小说创作转向的审视。从时代语境来看,残雪的转型与先锋文学的集体转向与时代中心的转移有着密切的文学史关联。主流文化的转向和大众文化的异军突起将知识分子从精神的伊甸园驱逐出境,精英文学被商业文化悬置,形式主义所造就的极度陌生化疏离了被大众文化夺走眼球的群体受众,先锋作家面临着无人喝彩的尴尬局面,“一个曾经充满了理想、追求、神话、激情的梦幻文学时代轰然落幕”[5]。以现代主义作为利器的先锋作家们在成功解构了权力意识形态和启蒙主义的同时,也惨遭 90年代商业文化的挤兑与嘲讽,最终不得不妥协投降,从高高在上美轮美奂的文学殿堂灰头土脸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去审视自己当下所置身其中的生存处境。

因此,虽然残雪以“新实验”文学标榜自己,并不承认自己属于先锋作家行列,但是面对新世纪以来大众文化和主流文化的转向的现状,先锋文学家纷纷向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回归的热潮,残雪在固执的追求文学自由的净土上,也不免开始反思自己的文学创作,于是在《黑暗地母的礼物》里出现了由个体“出走”到追求文学圈层“读书会”的转变。

参考文献

[1]残雪.黑暗地母的礼物上[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

[2]项久雨.透视青年“圈层化”现象:表征、缘由及引导[J].人民论坛,2020(1)104-106.

[3]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2:419.

[4]残雪.黑暗地母的礼物下[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7.

[5]常立.从个体的诞生到群体的胜利——余华新世纪写作策略的转向[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2014(1)33-37.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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